“朝少爷, 霍爷只请了您一个人。”安保人员对朝辞说。
朝辞没有半点退却,直言道:“那你跟他说, 要么这些人跟我进去,要么我们也别谈了。就这么着吧,一拍两散。”
安保人员面色有些为难, 但还是给霍沂歌身边的秘书打了电话,将朝辞的原话复述给他。
过了两分钟左右,安保人员对朝辞点点头:“霍爷同意了, 他在主宅那儿, 您请。”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驶入了庄园中被修剪得平整宽阔的路,到了主宅后,朝辞下车,后面跟着一溜人走了进去。
霍沂歌的管家在门口接他,带他上了二楼, 到了一间棋室门前。
“霍爷就在里面,您请。”管家说。
朝辞点头,转头对那些保镖说:“那你们就先在这里等等。”
也就一门之隔。
这间棋室不算大,三十平米左右,装潢极为复古,梨木做成的榻榻米的正中摆放着一张棋桌,那家伙今天换了一件暗红色的唐装,正在若有所思地自己跟自己对弈。
暗红色唐装这种衣服,朝辞也就见电视剧里那些六十多岁的富贵人家老爷子穿过,明明是巨显老的一种衣服,穿在霍沂歌身上却让人觉得是什么最前沿的新潮一样。暗红色的衣料越发衬得他皮肤白皙,容貌俊美近妖。
说起来,霍沂歌的确各方面的爱好和审美都贴近于老年人。不仅爱穿这些老年人喜欢穿的衣服,连爱好也基本上是跟老年人靠拢,每次来不是下棋就是煮茶,手上还经常把玩着一串沉香木珠子……得亏他不喜欢打太极。
“坐。”霍沂歌的手略一抬起,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位置。
朝辞从容坐下,霍沂歌将放着白子的盘子放到他面前:“来一局?”
“不了,说正事。”朝辞懒得和霍沂歌弄这些有的没的。
霍沂歌也没执着,他放下手中的黑子,后背略微后仰,挑眉道:“你是来给赵绎那小子说情,劝我收手的?”
“谈不上说情。”朝辞垂眸,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面前的几个冰凉棋子,“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要和檀烈去D国吗?”朝辞指腹摩挲着棋子打磨得光滑的表面。
霍沂歌心中徒然升起了一种并不美妙的预感。
和檀烈一起去D国,还能是为什么?朝家也没有任何和檀烈家商业上的合作。
这原本是霍沂歌从不会去思考的问题,因为已经有答案了。
但是朝辞现在这样特意的提出来,仿佛在直接告诉他:不,不是你所以为的那样。
朝辞也没买什么关子,他眉眼间都压抑着厌倦:“因为我生病了。”
“重度抑郁症其中大半功劳也要归功于你。”
什么意思?
霍沂歌没说话,但是眸光明显暗了下来。他紧紧盯着朝辞的眼睛,忽然又好像有些害怕真相。
“去年12月14号,你还记得这个时间吗?”朝辞似乎又觉得有些无趣,把拿出来的白子都一颗颗放回了碟子里。
记得,当然记得。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反省那天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后来等他去找朝辞,却发现他非但没有和檀烈这些人断了,还要和他跑去D国。之后他非但不觉得那天的行为过分,反而心中的那把火愈烧愈烈。
“那天我回家哦,现在说起来也不算是家赵绎说南小槿回来了,他要搬出去。他已经收拾好行李了,等我回去后就直接出去了。他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去了浴室,在浴缸里放了好多好多水。”
他慢慢举起了自己的手腕,那里乍一看十分白皙细腻,但仔细看又觉得好像跟周边的肤色有些不符合,但是太不起眼了,如果不特地说,根本不会有人能够注意到。
“这里,檀烈给我做了祛疤手术,恢复得很不错吧?”朝辞轻笑,却满是嘲意。
霍沂歌却觉得一阵阵发冷。
结合朝辞的前后两句话,一种极其恐怖的设想几欲涌上水面。
他定定地看着朝辞,面上并没有显露过多的情绪。
“别这么看着我,就是你想的那样。”朝辞说,“我把这里咬破了。我其实想过很久,想死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要怎么去死。跳楼太疼、上吊太难受、卧轨也不现实,似乎只有割腕是一种好选择。你知道为什么割腕自杀的人总喜欢在浴缸里放一池子水吗?因为温水能够加快血液流速,还能缓解痛苦,我亲自试了一次,发现是真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是上扬的,眸光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每说一句,霍沂歌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等他说完,面前的男人神色已经是难看至极。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檀烈来找我,救了我,也不会再有现在跟你说话的我了。”
“那时候我不太想活。我知道自己生病了,也不太想治。但是檀烈他求我活下来、求我去治病……我从来不是一个容易动容的人,但是那时候却神使鬼差的答应了。”
或许是檀烈让他意识到,原来这个世上,还会有人那么想靠近他,还会有人真正的把他的痛苦当成自己的痛苦,把他爱惜到骨子里。
这二十年的人生,也不算那么失败。
“国内在这方面的医疗条件不算太好,檀烈跟我多次商议,最后我答应他去D国,后来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了。”
他看着霍沂歌难得苍白的脸色,内心竟然涌上了一股报复性的快意。
“我好不容易才有点活下去的念头,被你彻底碾碎了。你折磨我的时候,我有意地激怒你,我知道你会很生气,而我的下场也注定不会好。可是无所谓了,我恶心你,更恶心我自己。”
“就算是这样,被关在那间地下室里的两天还是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是的,我疯掉了。”
朝辞说着,低头在包里翻找着什么,最终翻出了几份病例,都递到了霍沂歌面前。
这一幕似曾相识。曾经霍沂歌把那些资料递到朝辞面前,抓住朝辞的把柄,将他吃的死死的。而如今朝辞把这些病例摆在他面前,给他判了死刑。
霍沂歌的手冰得不像样。
他的身体原本就算不得好,常年体寒,现在更是冷得一丝温度也无。
他三十多岁,活了小半辈子,似乎这时候才知道什么叫胆怯。
但是他到底是三十多岁的男人、是驰骋商场的幕后操手,哪怕此时心头发颤,他依旧没有逃避,拿过那些病例仔细地看起来。
朝辞没有说谎,都是真的。
“霍沂歌。”朝辞突然叫了他的名字,像是在宣判,“你杀死了我,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