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略带熟悉的石面,他若有所思地四下张望一番。
这条新开辟的道路,的确打破了球形空间的壁垒,但通往之处又是另一个幽冥。
就这样走下去,前路又在哪里?
方才走上桥面十余步,就听到队尾后方传来一声惊叫。
季礼霎时转头,但见最后一位登桥的薛听海,通身被诡异的红光笼罩。
薛听海被这猝不及防的袭击打得方寸大乱,根本来不及施展浑身的罪物,因为他赫然发现自己的衣物已经被红色尽数割裂。
同时身体的撕裂感也已经传来,在衣服化作碎片层层掉落之际。
他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之中,一条一条不规则的红线遍布躯干,紧接着鲜血就奔涌了出来。
在众人皆为反应过来之际,薛听海除了那声惊呼,再没说出一个字、做出一个举动。
彻底被红光的射线,切成了一块又一块的碎肉,散落在地。
距离最近的朱小凝半边身子被飞溅的血液染红,他怔怔地看着背后,直到那诡异的红光飞速倒退。
红光退回了球形空间,隐隐约约像是一张女人布满怨恨的脸。
在石桥消失的一瞬间,一个黑影直奔他而来却又消失不见。
朱小凝咽了下口水,却觉得像是饮下了薛听海的血液腥恶,忍不住撤步咳嗽起来。
季礼皱眉看着这一切,而后左臂一沉,那只百头怪婴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隐藏起来。
短暂的查看下,他发现这已经是一只接近千头的怪婴,寄居的左臂因无比强烈的灵异之力而通身泛白。
他默然地回过头,谁也没想到球形空间的主人会在这个所有人最轻松的时刻突然袭击。
折损了薛听海、洛仙与皇甫佳佳之后,店长队伍已经不多,且多是五劳七伤。
季礼第一次认识到这里的残酷,他们每一位都不是拥有一两个罪物的普通店员,皆是十大分店最强者。
但眼下,方才走到第十六层……
“别分心,它们来了。”
就在众人心头浮想联翩之际,前头的顾行简突然开口发出警示,又再度挑起众人神经。
在这时,季礼猛然间察觉脚下的石桥从虚幻变得真实,再不是粗糙的路面,隐隐约约有了地砖的花纹。
他警惕四周发觉,这条黄泉路影像出现了重叠,与现实楼内反复交织。
仿佛是两个场景正在快速进行融合的征兆,转经轮的转动和那隐晦的梵音开始侵袭着他的大脑。
在片刻的恍惚之后,女声一声惊呼,一股强烈的拉扯感几乎要让他身躯四分五裂。
撕裂的不是季礼,而是整条石桥。
剧烈的震颤,让季礼无法控制地半跪在地,他猛地仰头赫然发现在黄泉与现实天花板重叠之下,出现了一只剪刀!
那是放大了无数倍的黑色、纯铁剪刀,只见两瓣锋刃缓缓对准下方石桥,似要从中分割。
李一、顾行简和徐南本就在队伍最前,站定在两名鬼差身边纷纷转头。
季礼被那庞大的剪刀逼得纷纷倒退,与陈汉升等人拥挤在一起。
店长们的队伍,因这凭空出现的巨型剪刀一分为二,同时也一刀两断。
石桥被像是一张纸一样轻易剪断,两半的石桥宛如坍塌的纸页随风坠落。
季礼、陈汉升、李观棋、苏城河与朱小凝朝右下方坠落……
那是无底的深渊,倒映着天空的景象,硕大的剪刀上布满了红锈,带着陈旧与古朴。
急速下坠之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李一、顾行简与徐南被深渊另一侧的三只青灰色手臂陡然拉入虚空消失不见。
短暂的迷失后,季礼轰然落地,摔得五脏剧痛,强烈的震颤感让他彷如身躯散架。
在视野尚未回归之前,他的耳畔率先响起一阵女子轻悠悠的歌谣:
“黑芝麻,罂粟花,没饭吃,吃泥沙,亲生儿女都要卖,肠穿肚烂恨妈妈;
黑芝麻,罂粟花,没饭吃,吃泥沙,前生做了缺德事,轮回转世被鬼抓。”
(本章完)
第413章 过去的视角
冥界之路只能走到一半,那把悬挂在天空的硕大剪刀就将石桥一刀两断。
季礼右手支撑在地,尚未睁眼就听到那阵阵轻盈盈的歌谣在耳边回荡。
长发垂在额前,狭长的双目幽幽睁开,他由低处抬眸只见一个背影。
后脑浓郁的黑发用红绳扎成了两个辫子,坐在板凳上,瘦小的身形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但自下而上看去,那双踩着黑布棉鞋的脚掌却是不小,比一般的大人还要大几分。
淡淡的哼唱声就是从这个背影处传开,那是个女子,尽管穿着朴素,甚至是有些老气,但很是干净。
季礼活动了一下摔疼的左臂,从地上缓缓站起了身来,左右侧头观察着环境。
断臂的陈汉升、警惕的李观棋、昏迷的苏城河、以及靠边而站的朱小凝,分部在这个小房间的四角。
看这个站位,他们应该是默契下的决定,唯有季礼还在房间正当中,距离那女子最近。
房间不大,约么只有十平米,女人独自一人尚且不够用,加上掉落于此的季礼五人就更显拥挤。
不过那女人似乎像是听不到、看不见背后的情况,全身心地投入到手上的动作。
季礼将散落在眼前的发丝拨开,站起身后他终于见到那女人在做些什么。
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剪纸。
桌前摆放着两个小竹篮,左边是一沓又一沓的彩纸、右边是已经剪好的成品。
乍一看去,季礼捕捉到了一些常见的动物、活动用品的剪纸,倒也没什么独特之处。
这女人面容有些憔悴和肌瘦,且看相貌应该已经过了双十年纪,只是由于过于孱弱的身体,看起来发育不良还未成年一般。
倒是那把黑色的剪刀在其手心中灵活自如,锋刃在劣质的彩纸上穿梭,没有模板却以极快的速度裁出一张张精美的剪纸。
鬼是一只鬼,但通过表面特征暂时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提示。
只有那首不断从女人喉咙中传出的歌谣显得有些诡异,显然并不简单。
这个时候一只透明的手掌落在了他的左臂之上,一股轻柔之力缓和着因跌落而摔伤的手掌。
季礼侧过头,女声那张虚幻的面容出现了一瞬,后又消失不见。
“阿蓉,快出来吃饭,吃了饭赶紧出摊了。”
与此同时,一个慈祥的妇人声音从门外传出,仔细听去似乎说的并非普通话,有些陌生。
季礼稍稍往后倒退站在了窗口处,那个叫做阿蓉的女人撂下了掌心的剪刀,捧起右边的竹篮终于从椅子上起身,离开房间。
在开门的那一刻,季礼紧跟着其视角,看到了卧室之外的客厅。
那里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其宽大程度与狭小的住所呈现极大的反差。
而且那桌上摆放的菜品也寥寥无几,粗略一看无非就是一盆清汤寡水的菜汤,一叠发黑的小菜碟。
就在门关死的那一刻,季礼仿佛听到了阿蓉离去前传出了一声叹息。
房间再无旁人,李观棋与朱小凝扶着苏城河,陈汉升捂着已经被折断的左臂径直坐上了椅子,面露痛苦。
直到这一刻,季礼方才看到苏城河像是落地姿势不妙,额头上正在流着血,半边脸已然被鲜血浸透。
伤的并不浅,从这出血量来看,若不赶紧加以治疗怕是会耽误下面的事情。
朱小凝从随身带着的双肩包里,拿出几个瓶瓶罐罐开始照顾苏城河。
而李观棋蹲在椅子旁,为陈汉升处理着左臂的伤势,同时看向了沉默的季礼。
“季店长,请问我叔叔是否被你亲手所杀?”
季礼闻言淡淡地看着李观棋,这个问题之前陈汉升已经问过,他不想回答。
“大侄子,你不必问他,想来李兄之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我们先活下去再找他算账就是了。”
陈汉升对季礼始终没有好印象,不过李观棋却对他说的话没有反应,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这样的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究其根源,叔叔并非死在旁人之手,根本原因在我,我不会找寻仇。
我知道季店长真正的手段不是罪物,而是分析推理能力……”
李观棋抬眼望了望门外细微近乎不可闻的进食声,继续说道:
“眼前的一切,显然是以推理为主的鬼物,无论如何我们需要通力合作。”
季礼置若罔闻,低头拿出了烟盒,从中抽出一根点燃深吸一口,他掀开了窗边的纱帘。
那张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继而明悟。
在窗外,刺眼的阳光是从东方而来,这座房子之外是一条颇为整洁的长街。
可街道的布置与结构却与先前黑白大楼完全不同,而是透着一股古老阳光下的历史街道。
青砖灰地,不时有阵阵汽车的轰鸣声从街外传来,在楼下有不少行人穿着也极为古怪。
眼前的世界,在季礼看来完全就是一个过去时代的重映。
而这里,是1942年的香港……
那面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猩红的入侵者旗帜,就张贴在楼对面的房屋墙面上,无数的惨白标语无不宣告着一个时代的悲剧。
季礼缓缓撂下纱帘,深吸了一口烟后朝着李观棋等人轻声说道:
“看来又是一个时空类的鬼物,它不急着杀人,而是将我们带回到了二战时期的香港。
我们的是视野是沦陷区中生存的一户普通人家,或者说是那个女孩子,阿蓉。”
朱小凝为苏城河擦血的手掌一顿,站起身看了看窗外,压抑着说道:
“这类鬼物最难对付,我们没有应对的罪物,这一关很难过了。”
李观棋皱眉沉思片刻后,对着陈汉升轻声问道:
“陈叔,你和洛店长,是除了李一和顾行简之外走的最远之人。
你能知道我们面对的是哪只镇楼鬼吗?”
陈汉升却摇了摇头,说出了让众人大失所望的回答:
“黑白大厦十八层,并非只有十八只镇楼鬼,我最多下到过第四层,但上十四层的鬼物每次任务出现的也都不一样。
这只鬼,我从未见过,但从这个手笔来看,它只怕极难对付。”
尽管局面也许很恶劣,五位店长或多或少都有伤在身。
但季礼此刻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最起码李一与顾行简这两个让他压迫感极强之人不在。
而且从现在来看,此地并非那种硬靠罪物脱险类,那么就有他足够的发挥空间。
季礼最后吸了口烟,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招呼了一下李观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