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手段与李从戎诡异的疑点有关吗……”
季礼低首不语,他轻轻地用指尖触碰着冰冷的棺盖,感受着其内越来越躁动的鬼物气息,还在思考。
李从戎或许有在鱼死网破下的挣扎手段,但季礼断不相信,他真的可以做到随心所欲般从容。
也就是说,即便是李从戎能够保证李观棋活下去,但代价一定不会小,甚至极有可能缺失了对抗第十殿轮回阎王的手段!
季礼,跟他赌了!
就赌他,在虚张声势,在得寸进尺,在诈季礼。
片刻后的思索之后,季礼猛地抬起了头,双眼射出一道精芒,刺穿了黑雾,对准了李从戎。
“好啊,那就看看谁先死!”
紧接着,季礼几乎是在这句话声音刚落,就一把将右手扣在了棺盖的连接处。
“嘎吱”的一声闷响,声音不大,却将在在场所有人店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仿若丧钟一般敲打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杜喜月见到这一幕,原本刚刚平息的面容终于分崩离析,重新布满了惊骇与慌乱。
“季礼,你疯了?!”
朗庆虽然重伤,但并不傻,也没有丧失行动和感官能力。
他在后方,已经有些慌不择路,他在判官大殿之中,挣脱了排队审判的队伍,嘴里支支吾吾不知在说什么。
但一定是在咒骂季礼,或许也在咒骂李从戎。
季礼赌命般的疯狂举动,惊醒的不只是第五分店,就连第七分店的众人也都惊骇不已。
常念始终观局的脸色骤然一变,剧本罪物都没来得及收回,赶紧朝着季礼的位置赶去。
余郭和董媛,也摆脱了对方的搀扶,快速准备让季礼回心转意。
然而在所有人的行动之前,一声自从来到判官大殿中,一句话都没有说话的那个清秀年轻人,说了第一句话。
“且慢!”
李观棋的声音很清朗,和他的性子一样犹如朗月清风,却极带穿透力,穿越了浓郁的黑雾,和布满鬼物的判官大殿。
与此同时,常念和余郭也终于抵达近前,按住了季礼那已经将棺盖掀起一丝的右手。
实际上,如果季礼真的有决心去掀棺,没人有机会阻止。
他刻意地将掀棺举动搞得如此大张旗鼓,甚至还提前喊了一声,就是为了看一看李从戎的表现。
“我看到了,他在掀棺的那一刻,袖子里的右手抖了一下!
他也在赌,赌你不敢开棺。”
这个答案,其实是季礼早有预料的。
看得出来,如果理智去想,李从戎一样不希望闹到这个地步,但他应该也是没有了其他办法。
不过李从戎的这个表现,倒是让季礼对其判断更加模糊。
李从戎到底是根本必胜的把握,还是担心后续无力对抗阎罗?
“季店长,听我一言,事情大可不必闹到鱼死网破那一步,你的条件我都可以满足。”
李观棋终于摆明了他自己的态度,而这番话他代表的立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取代了李从戎。
李从戎一脸意外地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个始终默不作声,观看一切的侄子,眼神中出现了一丝不可名状的情绪。
“叔叔,让我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吧。”
李观棋对着李从戎深深鞠了一躬,那张清俊明媚的脸上满是凝重,随后从怀中丢出了一串像是钥匙一样的东西。
那一串东西,在空中画着一道圆弧,精准地落在了季礼、常念、余郭、董媛四人面前。
这是李观棋无偿送给第七分店的四枚路引,等于给了他们四个一条继续走下去的活路。
“杜喜月,史大路身上的所有罪物,我做主全部给你,你活下去对我们所有人也都有利。”
“朗庆,你的状态已不再适合奋战,但我会将部分白子送给你,让你拥有保命能力。”
李观棋一直没说过话,但一旦开了口,就透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韵味。
慷慨而又友善,他的话竟将杜喜月和朗庆及时唤回,同时再看向李观棋时,态度有了细微的转变。
最终,李观棋看了看地上的那一串路引,同时往前迈步,跨过了他的叔父,走到第七分店的最前方。
“季店长,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
包括念姐,余兄,那位姑娘,我们都只是在地狱中挣扎的囚徒罢了,何必要闹到一切不可复收的地步。
你说,对吗?”
一番话毕,季礼看到了常念、看到了余郭、看到了董媛,也看到了李从戎。
他发现第五分店,因为李观棋的一句话重新凝聚,而他的第七分店似乎也出现了感染迹象。
常念因与李观棋的交情,自然接受,余郭先前受过李观棋恩惠,态度有了好转,董媛凭白接收到了路引,难掩欢喜。
而李从戎,第五分店的这位店长,站在了李观棋的身后,眼神中出现了欣慰与骄傲。
李观棋就站在那里,像是一片清朗月光,明亮平柔。
季礼身处黑暗中,沉默而又隐晦,一双眼在隔着雾色与之对望。
第一次,季礼用平视的目光审视着这位平平无奇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竟比他的叔叔更加厉害。
李从戎杀人,李观棋攻心。
(本章完)
第288章 突如其来的死路
输了。
季礼输了,李从戎也输了,但李观棋却赢了。
这是季礼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他无法理解地看着对面的年轻人,眼中弥漫着一股不可思议的情绪。
他见到常念将那一串来之不易的路引拿在手中,递给了余郭、董媛相互查看着。
他也见到了杜喜月小心翼翼地看了李从戎一眼,最后在李观棋鼓励的眼神中,真的将史大路身上的三样罪物尽数给扒了出来。
他最后还见到,李观棋拨出了棋盘上的七颗白子,递给了已无法开口的朗庆,并扬言接下来站在他的身边。
这是季礼不懂的人,也是季礼不理解的世界观。
“这个地方,有君子吗?”
答案,是肯定的了。
李观棋,就是所有人眼中的君子,一个聪明、而又不迂腐的好人。
但渐渐地,季礼眼中又多出了一份藐视与悲悯交杂的复杂情绪。
李观棋是一个好人,但他会死的很惨。
也许会死在他的手里,又也许会死在传闻中的第一分店之人手里,总之他会死的,迟早。
……
这条漫长而又被黑暗笼罩的轮回路上,少了几个人,但还有一些人在走着。
混乱不堪的判官大殿,最终走向了沉寂。
只是有心人脑海中在划着一个问号,无脸鬼,去了哪里?
第五、第七分店之争,走到了末端。
朗庆已经拿着路引接受着判官的宣判,但结局应该是不会意外的,他们都将走向最终站台:第十殿。
季礼环伺了一圈,眉头逐渐皱了起来,他使劲地勒住了背后的血红棺椁。
孟婆经过先前的动乱已经出现了挣动迹象,这口棺材撑不了多久了。
他清晰地记得,无脸鬼最开始的打算应该是抱着渔翁得利的心态,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那么,在活人的内斗结束之后,它就应该现身杀一个痛快。
这才是一只鬼应该有的行动,它不可能一直隐藏下去。
可现在的情况,就说明了一点,无脸鬼消失了,而且是被其他的东西带走了,导致了如此诡异的情况。
季礼不留痕迹地扫过了所有人的脸,最终低下了头。
活人,没有谁有资格能够将一只鬼悄无声息地带走,那么就只剩下了鬼。
另一只强大的鬼,将本来准备伺机而动的无脸鬼给带走了。
可,偌大的判官大殿,又会是哪一只鬼呢?
“快点,我和你们一起走。”
就在这个时候,季礼被一声遥远而又轻微的呼唤声惊喜,这才发现大殿的边缘之处,站着是洪福。
洪福已经不存在视线中许久了,他是第一个接受审判的店员,同时也避开了先前的内斗。
他是一个洪福齐天之人,依靠捡到的路引,似乎真的拥有了前往第十殿的资格。
看着那张略显滑稽而又翘首以盼的脸,季礼微微摇头,没有多少在意。
而紧接着,他的心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笼罩,像是原本不染尘埃的灵魂被某样奇异之力拉扯着,不受控制地往前迈步。
偌大的判官大殿,在季礼的眼中开始变得狭隘和逼仄。
他惊叹于自己的四周全部被黑暗吞噬,就像身处一座暗无天日的井底牢房。
脚下只有一块供万鬼踩踏的石砖,面前只有一座连同幽冥的案桌,上面空空如也。
直到,一只枯瘦到了极致,且五指细长宛如怪物的手掌拍在桌案之上,那猩红的袖袍猛地一甩。
一道阴寒到了极点的喘息,过度到了季礼的鼻翼之下。
他看到了一个头戴乌纱,身穿蟒袍的古代判官,坐在他的面前,冷冷相视。
判官的形象,与季礼先前预想的相差极大。
原以为这是一个略微带有人形的古代官员形象,但没想到这只鬼完全是鬼形鬼态。
整个身板干枯像是只剩下骨架一样,根本撑不起那宽大的蟒袍,穿在身上格外松垮和别扭。
漏在外面的皮肤也如同树枝般瘦长,白的泛青的颜色,与那一身鲜艳的衣物,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乌纱帽下皮包着骨的面皮,与其说是紧致不如说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和干尸一般。
“游敞,辛亥年甲子生人,与鬼界堡受刑八十七年,今枉命尽,欲寻轮回。”
就在季礼不知该如何进入审判流程时,那枚准备好的路引就自动从他的怀中飘出,落在了判官的手心里。
望着那枯瘦如干枝的手掌,季礼大致听懂了一些,默不作声等待放行。
季礼见到判官在低吟着说完这一切之后,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本小簿子,以及一支笔。
红色的判官笔,落在了小簿子上,像是记下了一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