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声问了一句，张中添这才意识到有人立在旁边，瞟了我一眼之后，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来说：“师傅，是您来了啊……”
他说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笑着又问我说：“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说实话，自从第一天认识张中添至今，我还从没有见他没落到这种地步过……
“张中添，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再帮我们配一次药，之前送我们到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的那毒药……”
“啊？您要那干什么？”
张中添一惊，于是我也没有隐瞒，直接把事情的原委跟他说了一遍，原以为张中添听完之后肯定会大惊失色，甚至也会像花小云一样拦着我们，但没想到的是，我话刚说完，他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一把就攥着我地胳膊惊呼道：“师傅，我帮你们配药，你们也带我一起下去行不行？”
“啊？你，你说什么？”这下倒是我惊了住。
然而张中添却又一脸认真地说道：“师傅，求您带我一起下到地府去，我，我想……”
话说一半，张中添突然哽咽了起来，而根本不用他说，我也已经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张中添，你想见一一是不是？”
“恩！”
张中添狠狠点了点头，再度老泪纵横。
张一一是张中添唯一的孩子，才二十来岁而已，现在却已经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任谁能不心疼？
但我最终还是摇了下头说：“抱歉，我不能带你去……”
“为，为什么？”
“说句实话，这次连我自己心里地没任何把握，这一去估计就凶多吉少回不来了……”
我苦笑着说：“我知道你想她，可这次如果真下去了，估计比上次还要危险得多，我们回不来的几率很大，说白了简直就是去送死的，而且，我也是想冒险一试，即便找到了兔儿娘的魂魄又能如何？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把她救活……”
说到这里，我叹了口气，是啊，下去容易，下去之后呢？先不说究竟能不能找到兔儿娘，就算真找到了，她的内丹已经和小茹合二为一，我又该怎么让她起死回生呢？
沉默了一会儿，我又劝张中添说：“再说了，一一已经走了这么久了，说不定早就已经投胎转世了，你就算跟我们去了，绝大可能也是空欢喜一场……”
“就算是空欢喜，我也愿意陪你们去送死，至少去了我还能个盼头，如果不去，我怕我会后悔一辈子，我怕我会生不如死……”
说话时，张中添的神情前所未有地专注坚定，显然已经是下定了决心。
一时间我竟已经完全没有了说服他放弃的理由，又被他哭嚎着软磨硬泡了一阵子之后，我最终应了下来。
而刚一答应了张中添一起去的请求，房间门口的方向就又传来了一声轻叹，我赶紧回头一看，竟然是不知何时，花小云已经无声无息地飘到了门口，一直在偷听着我和张中添的对话，燕七和杨道爷也立在旁边，满脸地苦色。
我知道，他们都不支持我这一冒失之举，但毕竟也早就领教了我的脾气秉性，心里也明白，肯定是说什么都没用了。
倒是花小云这时又开口劝道：“小兄弟，你就非去不可吗？说句实话，你们这无疑就是送死之举，恐怕没有任何侥幸活下来的机会……”
见大家都眉头不展，我却格外轻松地微微一笑——
“我都知道哇，可我就是这么个冲动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白痴，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
第316章 万物之本
花小云立在门口一阵沉默，最终又朝着我招了下手说：“小兄弟，你跟我来。”
花小云说完转身飘走，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我还是跟他走出了房间。
随后花小云将我带进了自己的房间，这一次，没有让燕七、杨道爷等人在跟着，而是将他们都关在了门外，随后请我落座，才又问道：“小兄弟，如果你非去送死不可，那么，请给我一个能让我满意的理由。”
“我不想让身边的人离开。”
我嘿嘿一笑，斩钉截铁地答道。
“还有呢？”
“没有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又说：“我只是……不想看到自己认识的人离开，仅仅是这样而已，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人、是妖、是人妖，只要我觉得他重要，那他生命的价值就凌驾在我的生命之上，值得我去救……”
“即便没有任何成功的几率，也值得你去救？”
“值得。”
我点了点头：“我高中上完就出来打工了，没什么文化，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可有一点我还是明白的，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是相对的，你对他好、他才会对你好，你真心对待他、他也会真心对待你，小时候，我以为只有人才会这样，可后来我发现，连身边的猫猫狗狗也是这样，你用石头砸它、它见了你就跑、见了你就吼，你给它一口剩饭，它却记你一辈子好，见了你就迎过来、见了你就摇尾巴，再后来，我发现连妖也是这样……”
花小云默默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可是……可是她只不过是区区一只妖啊，天诛府正在用人之际，真的值得你们这样去拼命吗？”
“为什么不值得？”
我撇了下嘴，又接着说：“其实我觉得，你那本《述妖录》写得是真不错，将事件的妖魔鬼怪分的很清楚，留给后世的驱魔人以作参考，但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不会写那东西，能写出来也不会写……万物都是生灵，何必划分的那么详细呢？僵尸恐怖吧？见人就咬、遇活的就杀，可江一峰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可以连命都不要……妖又坏不坏？小茹是当年杨死植入兔儿娘腹中的实验品，因为小茹的存在，兔儿娘生不如死，可她恨过吗？她只将小茹当亲女儿一样看待，她只当全世界都是美好的，她，是不是妖？人又好不好？天诛府为保正道抛头颅洒热血，李书海又做了什么？巫鬼教的人又做了什么？所以我觉得，整个世界、所有苍生万物，都不该被一概而论，更不该被盲目的分类。兔儿娘确实是只妖，但她的心是善良的，善良的心就该被世界善良的对待，所以哪怕她是一坨屎，她也值得我去冒险……至少我得让她知道，她眼中这个善良的世界，对待她并不残酷……”
“小兄弟，你……你……”
也不知怎么了，花小云的眼眶已经红了……
“怎么，你要骂我？没事骂吧，我从小到大没少挨骂，挨打都习惯了……”
“我干嘛要骂你呢？”
花小云笑了笑说：“我只是觉得你又让我震撼了一次，你的这番话，岂不正是我和小叶子两人当年创立天诛府的初衷……”
花小云一声长叹，最终苦苦一笑，又说：“若没有一颗包容万物的慈悲之心，还谈什么匡扶正道？其实最初我们也一直认为，对待妖魔不一定要用强硬的办法，人之初性本善，这世间本身就是善良的，万物如此，又何必把它变得残酷血腥？”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起名叫做天诛府？你们的总之，本身不就是诛杀？”
花小云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叹道：“天道、诛魔，这可能是六百多年的风雨之中，所有人对我天诛府的看法，但天诛府的最初含义却并非是这四个字，而是天道、诛邪，为何有‘邪魔’一说？因为即便是魔，即便是妖，也有善恶正邪之分，我们并不愿意一网打尽……但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我和小叶子都渐渐迷失了自己最初的信仰……”
花小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随后而来的是一番久久的沉默，沉默许久之后，他才又朝我说道：“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何我会对妖魔的事如此了解？其实我也不妨告诉你，因为天诛府的另一位创建者，‘一叶凌秋’的叶凌秋，就是妖……”
“什，什么？”我瞬间惊愕。
天诛府，一个世间最庞大、且已经存在了六百多年的驱魔组织，是由一个妖所建立的？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