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进去,只见院子里搭着灵棚,棚子分前后,用一块油毡布隔着。
棚子前摆着供桌,上面放着逝者的黑白照片,还有香炉以及各种供品,长明灯通明。
供桌的前面靠西,铺着一张长方形的垫子。
垫子上跪着一排披麻戴孝的男人,按照传统习俗,从里到外应该分别是儿子,侄子,孙子。
这些男人都在低着头哭着。
他们哭得十分凄惨。
有的在喊“俺的爹啊”,有的在喊“俺的叔啊”,还有的在喊“俺的爷爷啊”。
在油毡布隔开的后棚里,还传来女人的哭声。
按照我们这里的传统习俗,后棚里摆放着逝者的棺材,由家中女眷陪伴。
在我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这人也是红白理事会的,他是负责给前来吊唁的宾客喊话的。
他问我是跪拜,还是鞠躬。
我说鞠躬。
他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随着他的喊声,我鞠躬三次。
他又扯着嗓子喊。
“家属谢啦!”
这是让家属答谢的意思,大概是看我年纪较小,逝者的孙子走到我面前,给我下跪磕头答谢。
我赶紧拉住他,说不必了。
我去旁边的屋子里那里有张桌子,旁边坐着两个红白理事会的人,这两人一人收钱,一人记账。
上帐后我走了出去,再次找到刘大爷。
我奇怪的问。
“刘大爷,怎么就你一个人啊,大鹏哥呢?”
大鹏哥跟着刘大爷学技艺,没理由师傅在徒弟却不见了。
刘大爷叹了口气,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打电话打不通,估摸着又睡过了吧!”
我对刘大爷说。
“这种人您要是教不了就别教了,反而让自己生一肚子气。”
刘大爷犹豫了一下。
“毕竟沾亲带故的,我和他爹关系还很好,还是教教吧,他要是真的不愿学,我也不强求。”
刘大爷这么说,我也不好意思继续这个话题了。
“刘大爷,上午出丧,还是下午出丧?”
“上午,他家里还有一个老婆婆。”
按照习俗,逝者的母亲或者妻子在世,就上午出丧。
如果逝者的母亲或者妻子都不在世了,则是下午出丧。
上午出丧,不能赶到中午头,怪不得刘大爷让我早点来。
不过一直遇到怪事的是大鹏哥,他不来这事怎么处理?
刘大爷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懊恼的说。
“我给大鹏的父亲打电话,让他把那臭小子给踹起来!”
半个小时后,我看到大鹏哥跑了过来。
他还是当初的那个模样,衣服破破脏脏的,头发油油腻腻的,也不知道几天没洗了。
最让人无语的是,他裤子的拉链竟然没有拉,露出了红色的内裤。
刘大爷没好气的问。
“今天主家出丧你不知道吗?这么晚才来!”
大鹏哥嬉皮笑脸的。
“师傅不好意思,闹钟没电了。”
这明显是借口,刘大爷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先把你拉链拉上……你……你怎么穿了红色的内裤,这是忌讳,你知道不知道?!”
大鹏哥赶紧把拉链拉上,然后压低声音。
“师傅,红色辟邪!”
第727章 殡葬文化
听到“红色辟邪”这四个字,刘大爷恨不得踹大鹏哥两脚。
“辟邪!辟邪!你知不知道,要是让主家看到你穿红来做丧事,能用棍子把你打出去,你信不信?”
大鹏哥仍旧是满脸浪荡样。
“没事,没事,内裤穿在里面,别人看不见的。”
别人看不见……那你刚刚不拉拉链算什么?
大鹏哥看到了我,十分惊奇。
“哟,这不是小林子嘛!这么多年没见了,听说你现在混出人模样来了,是不是该请大哥喝酒叙叙旧?”
我恨得牙痒痒。
“我跟你没啥好叙旧的。”
说实话,我现在想转身就走。
刘大爷拉住我。
“别跟这混小子一般见识!”
他训斥大鹏哥。
“你不是老说出丧事碰到鬼吗,小林子是来帮你驱邪的。”
大鹏哥一脸不屑。
“就他?我怕真碰到鬼,他跑的比谁都快。”
我当时就怒了,准备甩袖就走,刘大爷在旁边给我打眼神,让我息怒。
长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我就当没有听见。
当然这事不会就这么轻易过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是君子,今天就要报仇。
待会儿不管有没有鬼,我都得好好吓吓大鹏哥。
老人家的丧事已经持续到了第五天,该调研的人早就过来吊唁了,一上午都没有来几个人。
刘大大爷人和主家商量好了,十点出丧。
我虽然经历过爷爷的丧事,但当时年纪尚小,印象已经不深了,对于传统的殡葬文化,其实我也不怎么了解。
传统的殡葬文化现在只能从农村里见到了,城市里要求精简办丧,摒弃陋习,大家基本上都是去殡仪馆鞠个躬告别,就算完事了。
到了时间点,村民们都从家里出来,做最后的告别。
刘大爷恨铁不成钢的对大鹏哥说。
“我再教你一遍,今天你可得好好看着,回去我考你。”
大鹏哥满脸的不情愿。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学。”
刘大爷拿了一块白毯子,这是垫在膝盖下磕头用的。
按照我们这边的规矩,临别前女婿是要作揖的。
做一个规矩很多,有三叩六叩和九叩,每一片区域的口头方式还不相同。
就是后大家都懂,但这个时代,懂得作揖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为了避免出丑,现在都是红白理事会的人拿着一个毯子在一旁指导,毯子放在那儿就跪在哪里,让你叩几个就叩几个。
刚刚敛财记账的人,打电话叫来了一群壮劳力。
这些人是来抬棺材的。
主家给过世老人用的是上好的木头棺材,这种棺材很沉,最少需要十个人以上,才有,可能抬得动。
这些人都是红白理事会的成员,抬棺材这种事可谓是轻车熟路,他们准备了四根长绳绑在棺材上,这是一会儿下葬时放棺用的。
准备就绪,等到时辰,开始出丧。
刘大爷先是高声一嗓。
“出丧咯!”
随即守在棺材旁边的女眷们开始放声痛哭,有的死死抱住棺材,有的则是双手拍地,甚至拿头撞地。
在传统的殡葬文化中,有一个词叫做丑孝,意思是你哭的越丑,就越孝顺。
刘大爷等女眷们哭了一会儿,来到林鹏的前面,让老人家的男子们起身。
这些男人的手中有一根棍子,棍子上扎了白条和白花。
这根棍子名叫引路棍,有两个作用,一是引导逝者的灵魂前去安葬的地点。
第二种作用是吓跑路上前来围观的小鬼。
按照殡葬文化的要求,从出丧到棺材入土,这根棍子是不能离地的,也就是说走的时候要拖着棍子走。
在刘大爷的带领下,以老人家的儿子开头,后边跟着侄子和孙子。
一行人先于棺材走出大门没走,三步一叩首一下,一直叩到前来送葬的村民面前。
其实这一步已经简化了许多,我记得爷爷过世时,刘大爷也是带着我们挨家挨户的叩头,把我裤子都磨破了。
叩完头后,刘大爷又高喊一声,不过这次我没听清楚他喊的什么,大概是通知灵堂里的人们,可以抬棺了。
果不其然,棺材被抬了出来,男人们走在前面,女眷们走在后面。
同样被抬出来的还有一个纸质的祭台。
这个祭台和男人们手中拿的引路棍,最终都会扔进坟坑中,随棺材一同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