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苍苍的常昆望了刘鸿一眼,想要说什么,又乖乖闭上嘴巴。
从古至今,有哪位封疆大吏被皇帝厌恶,而能坐稳高位的?
更何况在口谕中严厉至极的训斥下,常昆已经没有颜面再待在水师提督的位置上了。
范闲脸色难看,一张堪比女人的俏脸上,如同敷上了漆黑的锅底灰。
王启年小声开口。
“大人,监察院不是还掌握著常昆的罪证吗?”
从一开始王启年对范闲的刺杀行为,抱有悲观态度。
明明可以命令监察院严查,结果范闲忌惮常昆狗急跳墙,激起水师兵变,选择了刺杀之事。
“对对对……”
范闲醒悟了起来,不禁有些后悔。
自从离开京都,凭借圣旨平步青云后,他便习惯性依赖皇权的速成。
忘记了他本来监察院和内库司使的权柄。
这些才是真正属于范闲的权柄,哪怕皇帝也没办法轻易剥夺的权力。
“常昆的犯罪证据,人证物证俱在,大都督你还要包庇水师提督吗?”
范闲拿出信封,重拾了信心。
“与东夷城走私,这可是诛九族的叛国大罪,我和陛下不明说,就是为了给水师提督一份体面罢了。”
“既然诸位大人都不想要这份体面,那就将这案子彻查吧!”
在场胶州兵,诸位水师将领,胶州知州吴恒不约而同沉默起来。
眼神奇怪而又纠结。
胶州可是靠近海岸的港口城市,大部分都是不能耕耘的盐碱地。
的确有诸多商队不错,可那些都挂著皇室成员的名号,太子,长公主,二皇子。
地方官员将领敢收这些人的税吗?
城中世家大族还大肆侵蚀土地,田亩税都收不上来。
四千胶州兵,两万胶州水军,难道就靠著朝廷,东山路层层克扣的饷银过日子?
除了走私还有什么办法吗?
常昆叹了一口气,本就佝偻的身躯,几乎抬不起头来了,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不止。
刘鸿手掌成鹰爪状,死死掐住常昆想要跪下的身体,声音轻微,却带著不容反驳之色。
“你要是想看你的水师亲信被血洗,那你就跪下去!”
“滚到我后面去,天大的事情,我一人扛下来。”
常昆嘴唇蠕动了一会儿,乖乖站在刘鸿背后。
刘鸿望著范闲,笑著开口。
“原来是走私啊,怪不得行暗杀之事,用走私拿下一品大员,这恐怕有些不够吧!更何况范闲你和我都不在走私吗?”
这句话说的正气凛然,安东大都督和副都督都在走私。
那有什么脸面拿下另外一位水师提督呢?
范闲通过和北齐的正常化商贸走私。
刘鸿通过潜龙湾,与西胡王庭,北齐,定州多方走私。
仅仅拿这个证据,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上梁不正,还想下梁不歪啊。
范闲面色煞白起来,他根本没想到刘鸿敢光明正大,将他们两个人走私的事情,公之于众。
再说了,他范闲走私,又不是看上那点银两。
只不过是为自己留个后手,有朝一日能逃亡北齐政治避免罢了。
常昆等人那是单纯地捞银两。
刘鸿望著面色煞白的范闲,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今天我是不会让你将常昆带走的,既然你说常昆有罪,那就让整个定州城的百姓说道说道,他是否有罪!”
几乎所有人都不明白刘鸿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死保常昆,那直接带走就行了,何必还要将这件事宣扬得众所周知。
如果不保,今夜刘鸿根本就不用来了。
哪怕范闲以迅雷不及之势,掌握了三大水师又如何?
在沧州路的泉州水师,京都路的沙州水师可以被范闲掌握下来。
在东山路的胶州水师敢不听刘鸿的命令吗?他们粮饷可是捏在刘鸿手中。
范闲呆愣在原地,如坠冰窟,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直到刘鸿率领胶州兵和亲卫,将常昆以及水师将领安置在驿站附近后。
范闲才倒吸一口凉气,失声开口。
“刘鸿他要打开民智!”
王启年和影子不明所以,这件事怎么能打开民智搭上关系了。
范闲心如乱麻,没有跟两人解释什么,只是吩咐黑骑,将这水师提督府清理一下,让他们住下。
常昆担不担任水师提督,正如刘鸿一开始对张良说的,并不重要。
他乃安东大都督,执掌三路军政之权。
哪怕三大水师都落入范闲手中,听调不听宣。
刘鸿也可以重建一个儋州水师。
但是能通过这件事,打击一下庆帝声望,刘鸿还是相当乐意的。
此夜,范闲无心睡眠,口中一直喃喃自语。
“可使民由之,不可使民知之。”
范闲一直带著小资产阶级的文青风格,向来坚信一个道理。
精英政治远比群众政治优秀。
下面的百姓大字不识一个,懂什么啊!让他们干事就行了。
真要让他们富有主人翁精神,怕是要问东问西的,本来几天就能完成的事情,怕是要拖上十天半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刘鸿的心情倒是很不错,没想到庆帝范闲这么配合自己。
直接对常昆不教而诛,随后一步错,步步错。
被自己抓住机会,打开整个胶州城的谈论活动。
这一次,刘鸿要让世家大族,士卒,寒门百姓,商户,手工者统统参与起来。
让他们也当一把庆国的主人。
至于范闲的那种小资产阶级文青思想,奉行精英政治。
刘鸿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看来上辈子,范闲意林看多了,脑子就不正常,大爱西方文化。
群众政治,还能实行民主与集中两大原则。
精英政治到最后反而被民众裹挟的更惨,看看石油滋生的国都知道了。
那些每个州的参议员,众议员反而成了下面人的傀儡,明明知道这件事不对,为了官位还是得要硬著头皮推行下去。
“吴大人,这几日的审判大会劳烦你多费费心。”
刘鸿伸出五指,缓缓张开。
“世家大族,商户,军士将领,手工生产者,寒门百姓,共同分担八百人名额。”
“名额由他们自行推选,本都督亲自邀请他们进入审判大会,还有饭食供应,每日半两银子的补助。”
前面都督亲自邀请,主要是针对世家,商户军士。
这些人苦于门路,满心思往上爬,当然会讨好刘鸿。
而后面的饭食和银两补助,主要是给手工生产者和寒门百姓。
那些人每天都忙著生活,怎么有心思浪费时间,参与政治。
不给钱,不给饭,怕是来都不会来。
吴恒将这些安排记录起来,随后有些羞愧开口。
“大人,府库怕是拿不出这几千两银子。”
第258章 ,或许历史证明你是对的,但你现在无法证明
按照刘鸿的设想,这次八百人审判大会第一次弄,估计要开一个星期。
在邀请城外种田,老实巴交的百姓,还有斤斤计较的手工生产者,相当浪费时间。
没有三四千两银子,估计拿不下来。
胶州城官吏的俸禄,胶州兵,水师的军饷肯定不能挪用的,否则这些人就要哗变。
吴恒算到最后,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
亏他还参与与东夷城的走私活动,结果连几千两银子都没有。
刘鸿一时间也有些无语,不过这也能证明,吴恒这家伙是真心没怎么贪污啊。
在这大庆官场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从我都督府调吧,我再另外给你五千两银子,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没点银子怎么行。”
吴恒一时哽咽住。
如果将庆国当做职场来看,庆帝这个大老板就花大饼安排任务,任务完不成就杀头,管你有多少困难。
刘鸿这个一心单干的小老板,则是提出任务,员工提出困难,然后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如果这样你都不能完成任务,那刘鸿再找你秋后算帐。
胶州城的官员乡绅在第二天接收到消息后,整个人都是懵逼状态。
安东大都督,安东副都督都来到了胶州城,而且还要审理水师提督勾结东夷城走私之事。
本来这些事情,上面人自己解决就行了。
但是安东大都督不知道怎么想的,要全城上下所有阶级,都参与进来审理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