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兰小姐之所以委托旅者调查帝君的死因,恐怕也与银原厅的行动有关……”
听到这句话,宛烟突然有些慌乱,但是还是强作镇定的反问:“什、什么行动……我怎么听不明白?”
也许是时机未到,钟离并没有点破装傻充愣的宛烟,只是面色平静的收起盐盏,目光冷冽的注视着对方。
这个临时的考古小队里,没有人是来考古的,几乎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克列门特是为了发掘魔神遗宝,换取摩拉和愚人众里的地位,而宛烟自称考古学家,只不过是为了寻找摩拉克斯作恶的证据,证明盐神赫乌莉亚是一位权柄强大的魔神。
“好吧……我承认,钟离先生果然博学多才,我鼓起勇气向你提问,看来是正确的选择。”
似乎是无法忍受钟离耀着金辉的视线,宛烟抿着嘴,最终决定如实相告。
“诸位都知道,我与宁兰总管来自银原厅,我们的祖辈就是在魔神战争席卷大陆的苦难时期里,曾受盐之魔神庇护的子民。”
“在战争中,摩拉克斯暗杀了我们的神,他嫉妒赫乌莉亚大人的权能,让我们流离失所。我……我们恨他!但璃月是摩拉克斯的璃月,历史一定是任由他粉饰的。”
宛烟神情激动,似乎找到了宣泄方式。
“所以,我想要证明,摩拉克斯也有罪恶,他手上沾着血,他有残忍无情的一面。”
“我们签过契约,要直面真相,对吧,钟离先生!对这件事,你要有公正的判断!”
宛烟终于说出了探寻盐之魔神遗迹的真正目的,她脸上的表情也随着讲述越发扭曲,但钟离闻言却沉默了良久。
荧紧紧皱着眉,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宛烟,只觉得荒唐可笑。
明明生活在璃月,世代受岩王帝君的庇佑,却偏偏如此不知感恩。
而在旁聆听的法玛斯只是咂吧着嘴,感慨银原厅的势力与规模。
赫乌莉亚丧命于魔神战争末期,距今早已超过两千余年,在千年后的今天,她仍然有着数量庞大的拥簇。
宛烟如今的信仰绝不是无中生有,而是经历长期的潜移默化形成,她刚才的言论也能从侧面证明,银原厅里的盐神信徒绝不在少数。
尽管摩拉克斯已逝,可是与神同行三千七百年的岁月却是真实的。
同样身为人类的七星重视神明逝去这件事,也迅速掌握了璃月的权力中心,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否定了神明的功绩,相反,越深入璃月的权力中枢,她们就越明白摩拉克斯的英明。
治国理应容许有不同的意见,但是这意见不应该在如此动荡之际出现,更何况还是根据莫须有的证据人为推测。
摩拉克斯如今仍是璃月的根基所在,银原厅的这种行为,无异于在动摇璃月的根基。
法玛斯默默在心里为银原厅哀悼,虽然他对璃月没有什么好感,但从宁兰之前的委托以及如今宛烟的反应看来,银原厅必定在谋划着什么有损璃月利益的行动。
“宁兰小姐…银原厅……行动?
小派蒙从钟离与宛烟的交谈中提取出了关键词,急忙追问。
但钟离却对着派蒙摇了摇头,转而安抚起死死咬着牙的宛烟。
“既然签订了契约,在下自当遵守……况且,璃月已经不再是摩拉克斯的璃月了。”
“跟我走吧,一切答案就在前方。”
几人继续深入遗迹,进入第三件供室,祭坛上供奉的是两截断剑。
经过时光与盐渍的侵蚀,两截断剑的剑身漆黑,已经无法分辨原来的形制与模样,但法玛斯在看见这柄断剑的瞬间,先是错愕,而后露出了然的神情。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钟离说赫乌莉亚逝去的真相,还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啊!是断裂的剑,这就是证据!证明盐之魔神曾经是反抗过的,只是没能抵挡摩拉克斯下的毒手!”
比法玛斯反应更快的是宛烟,她似乎已经陷入了魔障的状态,仔细端详着这柄残损的武器,像是看见了足以支撑一切的证据,激动的向众人解释:
“相比盐盏和盐尺,这剑的力量一定是远远超过它们的,如果能修好这把剑,就能向其他人展示赫乌莉亚大人曾经的权能了……”
宛烟开始喋喋不休的论证,派蒙摸着下巴打量断剑的模样后,绕到钟离身边:“看起来……确实很像战败之后留下的东西?”
但钟离却没有对这柄剑的来历作出任何说明,反而先强调起了那份顺次取物的契约。
“两段断剑,以考古角度来看,是两件文物。按照【顺次取物,每次一件】的契约,你只能带走其中之一。”
听到钟离不带有任何感情的话语,宛烟顿时愣住了。
“为、为什么?虽说是顺次取物,可是,克列门特那家伙已经……”
“是的,但是【每次一件】仍然有效,若是想同时取走两件文物,便是违反契约。”
“这、这……”
宛烟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的派蒙还在为宛烟求情:“唔…钟离,她不是恶意,也没有争抢,是不是可以通融一下?”
但此时的钟离却如往昔的契约之神,语调平和但却不容置疑:
“契约不可通融,若不遵守,就是破坏。”
宛烟心思百转,想起克列门特违反契约的后果,突然下定了决心。
“不行!如果只带走一半,那、那就没办法修好,也没办法重现赫乌莉亚大人的权能……”
“无论如何,为了我对赫乌莉亚大人的信仰……即使是破坏契约,也在所不惜!”
钟离金瞳微眯。
“违反契约,便要承受食岩之罚。”
听到这话,宛烟恐惧地畏缩了一下,但随即又缓慢的点了点头。
“那也……没关系。赫乌莉亚大人为保护她的信徒,连生命都愿意付出。我的牺牲微不足道,你要怎样惩罚都没关系,只要让我带回……我信仰的证明!”
尽管话说得结结巴巴的,但宛烟的语气却异常坚定。
这样看来,她的确算是盐之魔神虔诚的信徒,其信仰也不含虚假。
但这样的虔诚,在残酷的真相面前又能有多坚强呢?
派蒙还在拼命摆手阻拦钟离。
“喂喂,钟离,虽然宛烟小姐神神叨叨的,也不信仰你……我是说岩王帝君,但是……”
“……不、不可以打女孩子啊!”
第432章 伏尔甘兵工厂
地中之盐的溶洞里,除了史莱姆这种元素生物外,几乎再无其他生灵,颇有幽然静谧之感,加之此处为盐之魔神最后的归宿,更是凭添几分凄美的错觉。
而遭到派蒙阻拦的钟离并没有像对付克列门特那样,以神明的威严惩罚宛烟,只是用悲悯的眼神注视着她。
“如果那样就能获得解脱,说不定是更轻松的方法,但作为惩罚,我会告诉你真相。”
旅行者瞪大了眼睛,宛烟的声音也在颤抖,她似乎还没理解钟离在说什么。
“真相?你说真相……是对我的惩罚?”
“是的,”钟离垂下眼眸,像是变回了那个端坐于神位之上的岩王帝君,“接下来你将要听到的事实,就是破坏了契约的代价。”
“很遗憾,盐之魔神赫乌莉亚,并不是一位权能强大的魔神,相反,她过于弱小、过于迁就、过于柔弱,是绝无可能登上七神之位的……败者。”
钟离吐出的最后那两个字,威严地恍若神明,宛烟却只觉得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钟离继续开口,但他接下来所讲的不再是这座遗迹里存在的历史,而是他作为岩神摩拉克斯的亲身回忆。
“魔神战争时期,尘世间的魔神们为了争夺提瓦特大陆,拼尽了全部的力量与智慧。”
“但赫乌莉亚选择了逃避,她认为只要在争斗发生之前就放弃,战争就永远不会波及到自己和子民。”
“可是,在漫长的战争岁月里,退让是不会有止境的。在无底线的退让中,赫乌莉亚失去了所有土地,只剩下最后的容身之所。”
钟离话音刚落,宛烟便连连摆手,抗拒的摇头,如同失魂落魄般自言自语。
“不…不…没可能的……”
但钟离仍没有停止讲述,还将目光移到了祭台供奉的两截断剑上。
“在赫乌莉亚最后的时刻,她连一把能举起来保护子民的兵刃,都没有了。”
钟离的讲述到此为止。
或许是真相太过沉重了,以至于连派蒙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遗迹里的气氛顿时沉寂下来。
许久之后,法玛斯才发出一声轻叹。
他领兵驻扎盐土时就曾劝过赫乌莉亚,但她仍不愿意发生冲突,不愿意参与战争,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她的子民,可魔神战争何其残酷,岂能因个人意志而动摇?
听到钟离最后一句话,宛烟像是找到了漏洞,急切的看向祭坛上的断剑。
“你说连兵刃都没有?可是,这剑……”
“这把断剑并非盐之魔神的遗物,而是……杀死她的凶器。”
钟离来到供台前,拿起那两截断剑。
虽然经历了时光与魔神死后余威的磨损,但依旧能看清剑身与手柄的啮合处,尚有雪白的盐花与深邃如星空的结晶粘连。
那是【盐之魔神】赫乌莉亚留下的血迹,以及神力与深渊力量混合形成的结晶。
“凶器?”宛烟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物,呢喃自语,“不!这是假的,你说的都是假的,你想要动摇我对赫乌莉亚大人的信心!”
钟离的语气依旧平静,似乎并不在意即将陷入崩溃边缘的宛烟。
“我说过,我只陈述事实。”
“如果你想了解这把武器的来历,或许可以问问法玛斯。”
钟老爷子将手中的断剑递给面露复杂之色的红衣少年,众人的目光也聚集到了法玛斯身上,宛烟更是握紧拳头,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法玛斯。
“我原以为能够稍稍改变赫乌莉亚的结局,没想到命运还是回到了原有的轨迹。”
面对众人的目光,法玛斯接过钟离递来的断剑,用手掌仔细擦拭掉剑柄上的污渍与血迹。
断剑剑柄的圆头上錾刻着形制古老的穆纳塔铭文,虽然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已经足够证明这柄长剑的来历。
“伏尔甘Ald-24602机造。”
法玛斯念出铭文的准确含义,但旅行者与派蒙等人却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机造……”
小派蒙凑到法玛斯身边,打量着残缺的铭文,好奇的追问。
“还记得这幅画吗?”
法玛斯没有直接回应派蒙的疑惑,而是抬手从怀里取出一副画卷,正是由【国王之手】阿赫塔所作的古画,画布上描绘的工厂规模庞大,灯火绚烂,却见不到任何人类工作的痕迹。
或早或晚,这张画布终会毁坏,然而其上的色彩将愈发浓烈。
“这把剑产自穆纳塔的伏尔甘兵工厂,由代号Ald-24602的工程机兵制造。”
“伏尔甘兵工厂由穆纳塔与深渊联合建造,主要生产用于弑杀魔神的各类冷兵器,所有武器里都含有少量的深渊之力。”
“因为深渊的黑雾对任何生灵来说都是剧毒,所以工厂用机器取代人力生产,几乎实现了全机械化流程。”
法玛斯耸了耸肩,将画卷收回怀里。
旅行者还在思考穆纳塔为什么与地中之盐有联系,而宛烟却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急切的来到少年身前。
“所以赫乌莉亚大人还是很强大的,对吧?她还能与什么……纳塔国进行往来贸易。”
法玛斯也没有在意宛烟的口误,只是用带着皮套的手指摩挲长剑的断面,接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