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过来的路上看到不少玉京台大人物的脸色,跟家里死了人似的。”
听到北斗直白的形容,向来用词考究文雅的凝光突然愣住了。
她甚至还未来得及放下手中的茶盏,氤氲热气之下,那透着沉重疲惫之色的绝色面容显得有些模糊。
但这幅无措之色只流露了一瞬,下一刻,她面上的表情忽然绷不住了,如云开见月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竟是没忍住,耸动着肩膀低低笑了良久。
北斗不知为何被她笑得心里发毛,有些恼火,却强忍着没有发作。
“……抱歉,我失态了。”
许久之后,凝光将茶盏放在桌上,眉间的郁色相比方才已然轻松了很多。
“或许你该旁听一下他们在前几场会议上的发言,就能明白这些蛀虫为何会如此心虚。”
“不提这等扫兴的事情了,能让北斗船长亲自上门来找我,应该是遇到颇为棘手的问题吧?”
“是南十字船队拐了谁家闺女当海员,还是又窝藏了稻妻的逃犯?”
凝光调整了一下坐姿,捋了捋头发,漫不经心的询问。
听到天权星的问话,北斗轻咳两声,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从氅衣口袋里取出一条带有浓烈枫丹风格、饰坠却是几枚流光溢彩石珀的项链,递到凝光桌前。
“咳咳……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种形象吗?”
提到正事,北斗的脸色稍稍严肃起来,然后又有几分犹豫,吞吞吐吐的说出深夜拜访凝光真正目的。
“你对付奥赛尔的那个元素弩机,叫什么……归终机。”
“……能匀几架给南十字船队吗?”
总所周知,南十字船队与码头船厂的总管私交甚好,主舰死兆星号的修复工作也比预期快得多,而北斗此刻还惦记着凝光对付漩涡魔神时使用的新式武器。
死兆星号上的船弩根基和龙骨分支相连,这样不仅可以加强船弩的威力,还能方便水手操作转向,但缺点就是武器的更新换代比较慢,每次使用新式材料都需要整船维修更换。
迎战奥赛尔后,死兆星号的主船龙骨受损严重,却也能正好趁此机会,对船上的武器装备进行更换,用威力庞大的新式归终机取代普通船弩。
只不过像这样的武器,凝光估计也没有多少,不知道她愿不愿匀些给南十字船队。
“哦?原来是这样……”
“只凭一条项链,北斗船长就想换取好几架璃月港的战略武器?”
凝光面带笑意,拿起桌上的枫丹项链,仔细鉴赏后,眸中闪烁起商人特有的精明目光。
要不是死兆星号的修复工作实在拖延不得,北斗也不想在凝光正缺钱的时候撞上来。
“说吧,除了南十字船队和死兆星号,你想要什么?”
在海上叱咤风云的龙王北斗,不情不愿的侧过头,等着凝光提出条件。
第412章 参会指南
“我听船厂的枭总管提起过,死兆星号的维修已经完成了大半……”
凝光的红眸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北斗,看得对方浑身不自在,不由自主的将胳膊抱在胸前。
“不错,所以我才会这么着急来找你。”
北斗警惕的盯着凝光,生怕对方突然说出些她无法接受的代价。
天权星好笑的摇摇头,似乎在心中权衡着此事的利弊,但很快便抬手挽起身后素洁白金的秀发,朝北斗点头应承。
“我可以做主让总务司送将六架归终机到船厂,至于安装在哪些舰船上,由你们南十字船队自行决定。”
凝光话音刚落,北斗倏然睁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连声追问。
“六架?和群玉阁上的归终机形制相同吗?”
“当然,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凝光垂眸浅笑,姿态优雅的拿起桌上的书笔,起草给让文书。
“哈哈哈……那些宝石古董果然没白送给你,凝光!”
片刻后,北斗接过墨迹还未干透的纸张,毫不犹豫的揣进怀里,然后激动的冲到凝光身前,一把将对方从椅子上提了起来,紧紧抱住。
“诶?等等……你……”
北斗常年在海上航行,身体强健有力,若不动用元素力,久居群玉阁的凝光哪里反应得过来。
“你先放开我……”
凝光试着动了动,连忙用手肘把对方隔开,却不料将身后的木椅推翻在地,发出脆响。
“放心吧,以后大海上的事情,我罩你!”
北斗原本还打算抱着凝光转两圈,但听到木椅骤然倒地的脆响后,还是选择放开怀里被抱得差点喘不过气的天权大人,豪迈的拍了拍对方肩膀。
多年的商战经验让凝光的性格更加深沉,她对任何人都会抱以微笑,对孩童更是亲切热情,这也让她时常收到温和、耐心、善解人意之类的评价。
只不过持以这种评价的人,对凝光的了解永远停留在最表面。
在北斗看来,凝光既不是民众眼中优雅权衡的天权星,更不像港口孩子们眼中温柔的大姐姐,而是个偏执又斤斤计较的麻烦女人。
但像凝光这样的人,却被初次见面的北斗定义为「难得能交换真心」的大人物。
挣脱束缚的凝光俯下身将木椅扶正,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装作冷冰冰的模样。
“能被南十字船队的大船长感念,我自是万分荣幸,不过请北斗船长以后切勿做出这般暧昧不清的举动,要是被人误会了,我可要去哪说理?”
空旷的厅殿中回荡着凝光的尾音,让她说出的最后几个字不断重复。
“嗨…你在想什么呢?”
北斗听到凝光的略带斥责的话语,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懊悔与退败,反而得意的仰起头。
“凝光,你知道吗,你很像我以前发现的一个小物件。”
“我在出海时捞到过一只巴掌大小珠蚌,外表的色泽剔透,相当漂亮,但是蚌壳却异常坚硬。”
“我的弟兄们都对蚌壳的内部很好奇,重佐说要把壳砸开,被我制止住了。”
北斗打量着整理着装、捋起鬓发的凝光,也不管堂堂天权星大人会不会因为自己被比喻成物件而恼怒,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不想损坏那么漂亮的外表,于是舀了桶海水,把珠蚌泡在水里,让人每天给它换水,慢慢的它似乎适应了船上的生活,终于张开了个小口。”
“不过这只珠蚌带给我的惊喜远比我想的更多,从那道微微张开的缝隙中,我看到了它那柔软、脆弱的内里,但在更深的地方还有什么东西正闪闪发光。”
北斗抬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枫丹项链,项链末端的石珀透着与同类矿石不同的温润色泽,像是常年受到海潮浸润。
“蚌壳里是一枚十分稀有的石珀珍珠。”
“我立马就想到了你,虽然这样比喻不大合适,凝光,但你给我的感觉就像那只珠蚌。”
“外表顽固冷淡,内心却相当柔软,一直为别人着想,为此不惜自己被误会,像颗闪闪发光的珍珠。”
听到北斗坦诚的话语,凝光讶然轻笑,银白色的长发犹如上好绸缎,倚岩殿柔和的灯光衬得她的笑意更为明显,也更加意味不明。
时至今日,仍然有不少人认为璃月七星才是弑杀帝君的凶手,消息来源说得有模有样,案情曲折离奇,有些甚至颇为合理,连凝光本人看了都不禁莞尔。
天下之人,有相信璃月七星者,自然有不信之人。
就连历年请仙典仪上恭请的神谕,都有人怀疑凝光扣下了真正有价值的部分,只向民众颁布不那么有用的情报。
但这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不论怎么解释,都会有人质疑最大的受益者是幕后真凶,此般流言无凭无据,倘若逐条澄清,偌大的工作量怕是要让总务司直接停摆。
“你若如此认为,便是如此吧。”
“不过六架归终机的价钱可不能少。”
凝光将洁白的双腿交叠在一起,恢复了平日里端庄优雅的姿态。
“难道我刚才的夸赞不能抵消些摩拉吗?”
北斗难以置信挺直脊背,戴着皮套的手掌拍在贵重的萃华木漆桌上,引得凝光扶额轻叹。
“如果将他人比作海中珠蚌,也算是称赞的话……”
“不过是想要北斗船长帮我个小忙,算不得什么大事。”
凝光拉开桌角的抽屉,在大堆绝密账册、水泡过的书信、大人物批的条子、多家钱庄的汇票等等杂乱物件中翻了半天,最终取出一张轻薄的行程安排,推到北斗面前。
“帝君离去后,璃月的许多大事都需要开会决定相关政策。”
“下场会议将在子时二刻开始,主要是几位海运供应商对码头重建工程规划的所属权有异议,他们都想独自承担重修北码头的所有建筑材料生意。”
“多方协作已成定局,但这些家伙就是不肯放弃,不断请求开会协商,否则就要单方面中止和七星的交易,拖延送达木料和砌石的时间……”
凝光蹙着眉,显然已经被这些商人纠缠得有些烦躁,北斗立即心领神会的点头,自信满满的拍了拍胸膛。
“明白了,今晚我就带着船队的弟兄们去把那些货物抢…运回来。”
看到北斗匪气十足的保证,凝光深深叹了口气。
“不,我只是希望这场会议,你来替我主持……”
此刻听清凝光要求的北斗突然动作僵硬,眨巴眨巴双眼后歪着脑袋,疑惑的盯着神色自若的凝光。
“哈?我替你开会?”
第413章 璃月港夜未眠
“不错,想必璃月的【无冕龙王】北斗,对付几个贪婪的海商应该是绰绰有余吧?”
凝光的嗓音轻缓低沉,随后以手掩面轻轻打了个哈欠,红眸中满是困倦与疲乏。
自帝君逝去后,她便总揽了璃月大小所有事务,虽然甘雨与刻晴分担了部分工作,但繁杂且耗费心神的会议规划还是压得凝光喘不过气。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帝君每日所需处理的事务是何等庞大和琐碎,付出的心血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哼,只要你不怕我把生意谈砸……”
北斗稍稍活动筋骨,将右拳砸入手心,发出沉闷的声响,而后好奇的朝凝光追问:“不过我应付了会议,你又去做什么?”
“自然是去休息。”
凝光从座位上缓缓起身,走向倚岩殿会客厅的偏窗旁,如红杏般漂亮的眼瞳中泛起雾气,显然已经是相当疲惫了。
北斗动作熟练的坐在原本属于凝光的位置上,背靠着柔软的坐垫,翻阅会议商讨的主要内容和具体情报,但还没看多少,注意力就被桌边厚厚的坊间传闻所吸引:
“重磅消息……七星叛贼,里通敌国,谋害帝君。天权凝光与至冬女皇达成交易,要将璃月过半国土出卖给至冬!今我璃月仁人志士,如不举旗反抗,则为亡国奴矣!”
“卑劣天权!暗通纳塔火神谋害岩王爷!幸得帝君以身饲魔,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更以大法力施以起死回生之术……”
“我们已经有充分的证据证明,璃月七星掌握了稻妻弑神秘术「梦想一心」,凝光假借人偶,以为倒行逆施之事……”
如是等等,看似有理有据,实则胡话连篇,北斗读了几行,不得不憋着笑把纸张放下。
“噗……这些是?”
“从璃月坊间各种渠道收缴而来的消息,包括匿名信、传单、投书、流言、证词。”
“目的嘛……叛乱、牟利、要挟者皆有,还有些人是单纯的脑子不好使,有些是他国势力的阴谋,亦或是只想从我这里敲竹杠。”
凝光同样面上带笑,似乎把这些恶劣的传闻,当作工作之余的解乏故事看待。
“凡人不比仙神,欲望深重,皆有所图,传闻也只是利益驱动之下的表象罢了。”
“千岩军抓了不少造谣生事之人,但不排除还有些在民间作乱,不过已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