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这个可以下车买一份。”他催促道，从学生手中收掉火车上不知哪个乘客遗落在座位上的报纸。好几个学生正凑在一起，津津有味地研究上面的填字游戏。
学生乞求道：“我们想把它带下车，教授。”
“不行，先生和小姐们。”安东尼笑着断然拒绝了他们，“将它留给下一个在这种天气登上火车的可怜人吧。”
“好吧，教授。”学生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慢吞吞地收好包，朝集合的车厢走去。安东尼则继续检查下一个车厢。
……
等他拉开集合的车厢门时，安东尼发现学生们已经在那里又找到了一份无主的报纸。这回研究填字游戏的人更多了。一大群发色各异的脑袋凑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题目。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个学生激动地喊道，“是威尔士绿龙（Welsh Green）！”（注1）
他身旁的同学掰着手指数了数：“不对，威尔士绿龙只有十个字母。”
“中间还有一个空格啊。”
“空格不能算，看看前面已经填过的词。”另一个人则指着报纸反驳道，“而且最后一个字母必须是D，因为这个这个地方我们已经填了洪水（FLOOD）。”
安东尼关上车厢门，靠在门上展开名单，再次确认所有学生都已经在这个拥挤的车厢中了。期间有一位乘客似乎想要进到车厢中，但是在安东尼让开身子后，他透过玻璃看到了一大群兴奋的青少年，立刻拿着雨伞往回走了。
在哗哗的雨声中，火车和铁轨哐当哐当的撞击声逐渐变慢，他们缓缓驶入了车站中。他们终于能透过沾满水滴的玻璃，勉强看清人来人往的站台。相比于他们上车时只有一条铁轨的小镇站台，爱丁堡的威弗利火车站繁忙得不像同一个世界的车站。
“准备下车了。检查一下自己的包和口袋，确认带了所有的私人物品。”安东尼提醒道，“钱包之类的，还有……”他拍了拍裤子口袋，示意魔杖，“其他非常重要的东西，不要丢在火车上了。”
一阵翻动的声音，学生们陆陆续续回复道：“一切都好，教授。”“没什么问题。”
“很好。”安东尼瞥到那个学生又打算把报纸装进包里，不过这回他专门将填字游戏的那一版抽了出来，其他部分都留在了桌上，“咳咳，我下车准备买一份报纸，有谁也想要一份的吗？”
对方把报纸摆回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安东尼教授。”
“我记住了。”安东尼点点头，“一下车就买，我保证……或者你想要我那份报纸里的填字游戏吗？”
“我可以吗？”
安东尼笑道：“当然可以，我没那么热衷于填字游戏。”他对于填字游戏最近的印象，只有上大学的时候在学校旁那家酒吧里赢的那几杯酒了。破釜酒吧可没多少那种痴迷填字游戏的人，至少安东尼再也没遇上过。
“太好了，教授。”学生欣喜地说。
安东尼扫了眼标题，记住了这是哪家的报纸。他怀疑如果让这个家伙跟着自己去买报纸，然后意识到麻瓜世界中并不只有一种报纸，而各家有各家的填字游戏……他那三镑的零用钱可能会直接花到购买报纸上去。
安东尼一边数着下车学生的人数，一边扭过头叮嘱新晋的填字游戏爱好者：“如果你需要的话，书店中有卖填字游戏题集的。”
“我们会路过书店吗，安东尼教授？”对方毫不犹豫地问。
安东尼侧着头想了想，有些不敢确定。不同于伦敦，他对爱丁堡并不熟悉。
“求您了，教授。”学生恳求道。
安东尼略微带着后悔地点了点头：“如果没有路过书店的话，我就把我的那本送你。”他隐约记得自己应该有一本，而且里面百分之八九十的题目都是一片空白……就像他说的，他并没有那么热衷于填字游戏。
学生脸上绽开了大大的笑容：“谢谢您，教授！”
安东尼挥挥手，让他赶快下车。他挡着后面同学的路了。
……
最后看了一眼车厢，确认了没有小巫师滞留在火车上，安东尼从踏板上跳了下来，然后发现等在原地的学生正在人流涌动的站台上继续争论那个威尔士绿龙的问题。
不过这回他们注意压低了声音。完全没有必要，安东尼必须说，在这种嘈杂繁忙的火车站里，很少会有人关注其他人在说什么。只要他们不要推着行李小车一路小跑撞上柱子，没有人会关心他们在聊威尔士绿龙还是威尔士柯基犬，或者涂成绿色的大鲸鱼。
“是雷鸟（THUNDERBIRD）。”一个赫奇帕奇的三年级小声而笃定地说，语气相当激烈，“十一个字母，D结尾。绝对没错。”
“听起来确实差不多……”她身旁的同学指出，“但是这个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火车又开动了。围作一圈的学生抬起头，看到了他们身后正在看路的安东尼：“教授？安东尼教授！”
“嗯？怎么了？”安东尼有些心不在焉地说，“走吧，我们去车站广场。”除了寻找卖报纸的地方之外，他还在找电话亭。雨下得太大了，他想给植物园的联系人打个电话。
“十一个字母，结尾是D，是什么词？”
安东尼回过神来：“啊，提示语是什么？”
“嗯……”
“一种动物，相当罕见。”那个认为答案是雷鸟的学生回答他，“您觉得是什么，教授？”
安东尼领着他们走上了楼梯：“让我想一想……没有别的提示了吗？还有什么字母是已经知道了的吗？”
“没了。”另一个人答道，“第六个字母那儿的词我们不确定，不过我们觉得应该是E。”
“雷鸟。”赫奇帕奇三年级小声重复道，“雷鸟，雷鸟，雷鸟……”
“不错的答案，听起来相当完美。”安东尼笑道，又想了想，“不过，或者也可以试试雪豹？（SNOWLEOPARD）”
学生又开始掰着手指数字母，然后是一阵小小的欢呼：“是雪豹！”
“我可不敢确定。”安东尼对那个三年级学生点点头，“我真的很喜欢的答案，说不定这才是出题人心里想的呢。”
这个学生抓着衣角，搓着自己T恤底部的印花（“眠獾勿扰”，最底下是一只趴在各种花草环绕中沉沉睡去的獾，一只蝴蝶落在它的鼻子上），笑着说：“我都很喜欢。”
……
安东尼将报纸递给在一旁等待的学生，询问店主是否有可以租借的电话，然后被这位绅士指引到了一旁的红色电话亭。
与此同时，填字游戏爱好者惊喜地发现了角落里的题集，叮叮当当地从西可和纳特中找到英镑，并用它换回了自己精心挑选的书和几枚便士，捏着面值各异的硬币正反打量。
于是在学生热切的注视下，安东尼为他们示范了一次如何使用公共电话亭。这群聚在电话亭外指指点点的人不可避免地让下一个想要打电话的人望而却步，只为镇静自若地和植物园负责人通话的安东尼留下了混杂着疑惑和敬佩的眼神。
“……十分感谢。”安东尼瞥了一眼电话亭外的学生，说，“我们会在电话亭旁边等待的。”
他挂了电话，走出电话亭，正好可以听到两个趴在玻璃上的学生的讨论：“‘管理部’那个电话能用吗？”
“肯定不能了。”另一个学生说，“我们不能用电，你忘了？”
“真是遗憾，我还想让我爸爸尝试一下呢。”
安东尼一面将学生领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一面宣布道：“我们原定计划是直接走到植物园。我问过了，不超过三十分钟路程……”
“那就走吧，教授！”肯尼思托勒高声喊道，“不过是一点雨而已，我们魁地……打球的时候也经常这样！”
安东尼摇摇头。提神剂的发明者应该获得梅林爵士团一级勋章，如果他们那个时代已经有这种东西的话。
“但是计划临时有变。植物园园方会派人过来接我们。”他说。
“怎么接？”
“用汽车。”安东尼说，看到学生们的眼睛亮了，“这是因为我们这次参观的负责人，林德先生，是个非常好的人。他友好地询问了自己的同事，他们将开三到四辆车过来，让我们尽可能干燥地到达植物园。”
他强调道：“我理解有的人可能更希望步行穿过外面的街道、路过这些商店和住宅，更仔细地观察这座城市……”从学生的表情上看，几乎没有人真的这么想，一口气体验两种麻瓜交通显然更有意思，“但现在请享受这个突然的行程安排。因为我们会分散到不同的车中即使不过是十分钟左右的车程我不得不再次请求你们记住自己出行前的保证。”
“如果不理解，可以和同学小声讨论，或者来询问我，但是不要立刻直接询问当事人。”安东尼轻声重复着，注意看着学生，保证所有人都在听他说话，“如果感到周边有危险，而且我不在身旁，可以使用魔法。尽量不要误伤他人，但是我对你们抱有信心，你们不应该是会故意伤人的人，所以你们拥有我的全部信任和批准。”
学生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就像下一秒他们就会发现有巨怪伪装成植物园工作人员来给他们开车一样。
安东尼笑了：“但那只是最极端的情况。除此之外，请你们帮我一个忙：尽力让我不用多写报告，好不好？一定要说的话，我到现在可是没有布置过作业呢。”
“放心吧，安东尼教授。”离他最近的那个学生也笑了，信心满满地说，“我们在火车上一点乱子都没闹出来。”
安东尼说：“一点不错，谢谢你们。”
……
即使林德先生已经在电话中保证了他们会开车来接这一群霍格沃茨的学生，安东尼依旧在火车站的商店中为每个人买了一件雨衣。
他甚至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买雨靴，然后才意识到这属于可以靠变形术解决的问题。他的变形术可能没有好到在原材料匮乏的条件下为所有人变出雨衣，但所有人都穿了鞋子，这就大大降低了变形的难度。
头上脸上带着未干的雨水的、匆匆赶来的林德先生向他保证了，他其实连雨衣都不需要买。
“啊，安东尼先生，这是怎样的天气啊！”林德说，和他简单地握了握手，“我不过从车里过来，裤子鞋子已经湿透了！”
“天啊，您没有撑伞吗？”安东尼问。
林德摇摇头，将他和学生引向大街：“没有，您知道的，安东尼先生，风太大了。我穿了雨衣，但是没什么用，上帝的恩赐会从脖子、袖管和所有的扣子缝隙中流进去。”
“您今日蒙恩。”安东尼说着，依旧将雨衣披上了，“我没有那么渴求的恩赐。”
林德替他拿过手中的名单，看着身后一群整整齐齐穿着雨衣的学生：“如果您允许我诚实，我会说我半点都不想要。不少植物倒是应该挺开心的……当然，不是那些特别精细的。”
安东尼低头整理着雨衣，确保它尽可能严实地遮住自己：“我还以为那些多数在温室。”
“嗯，确实有不少。”林德先生说，“不过我们的温室可比不了斯普劳特教授的，她带过来的那些样品……”他称赞地摇了摇头，“看不到她的温室，真是令人惋惜。”
安东尼微笑着抬起头，想起斯普劳特教授一年四季都生机勃勃的温室：“那确实叫人惊叹，即使是我这种对草药学一无所知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专业。”
他和林德先生对上视线，对方隐秘地点了点头，确认了他的猜想。就像园区说的那样，林德先生，他们此行的负责人和解说员，是个知道魔法的无魔法人士。
注1：全称其实是Common Welsh Green.
第129章 去往植物园的车上
将兴奋的学生分配到各个车中后安东尼特意喊住了几个冲向雨中的学生，安排他们和自己同车他们终于踏上了通往植物园的最后一段旅程。
安东尼替学生们关上了车门（并用眼神阻止了他们探索车内那一堆按钮和把手），坐到了副驾驶上：“谢谢您，林德先生。”
“不用客气。”林德说，“这一路过来不容易吧？”
“还可以。”安东尼说，“多亏学生们的配合。”
坐在后排的学生将脑袋凑到前排座位的缝隙之间，好奇地问：“有加分吗，教授？”
“嗯……”安东尼朝后面瞥了一眼，“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会坐回去，托勒先生。”
“嗯？”
“你的薯片要被吃完了。”安东尼提醒道。
在他购买雨衣的时候，学生们也在火车站内的便利店中购买了一些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像托勒先生一样，他的朋友们显然也非常好奇酸奶油味的薯片，正悄悄用两根指头从闪着银光的包装中夹出来，再无声无息地抿到嘴里。
随着一声托勒的惊叫，安东尼悠闲地靠回了副驾驶的座位。
林德笑起来：“到了园区可以先在门口吃饭。”
“每个人应该都已经准备了野餐的食物。”安东尼说，转过头看看正在后排解决财务纠纷的学生，“你们带了午餐吗？”
“带了，教授。”托勒说，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鸡肉馅饼。”
“难怪那只狗总是看。”他的朋友说，“我也带了，培根三明治和纸杯蛋糕。”他拉开背包，向安东尼展示里面乱成一团的帽子、墨镜、纸巾、猫头鹰粮和他的午饭。
托勒说：“纸杯蛋糕不错。”伸手从对方的包中将蛋糕拿了出来。
“不要在车上吃，先生们。”安东尼说，“我可不希望一个月后遗憾地得知林德先生的座椅被老鼠咬了一个大洞。”
林德笑道：“没事，这是植物园的车。只要你们能清理干净，我不在乎这里发生过什么。”
……
雨刷来回扫过车窗玻璃，令眼前的红灯骤然清晰，又被蜿蜒而下的雨水淹没成一片动荡的光芒。
“我接到电话还有点惊讶。”林德的手扶在方向盘上，随口搭话道，“当时我正在好奇你们会用什么办法过来呢……您电话用得熟练极了，安东尼教授。对了，如果不算冒昧的话，您教授的科目是……？”
安东尼笑道：“需要熟练使用电话的科目。”
“什么？”
“全称是麻瓜研究课。”安东尼说，“另外，先生们，这不是今年期末的题目。”他听到托勒正在小声和朋友讨论安东尼投币和拿起电话的顺序。
“等等，安东尼教授林德先生”
安东尼点点头：“林德先生知道。”事实上，即使这是个完完全全麻瓜的植物园，从园区的回信和斯普劳特教授的说法来看，很有可能大半的工作人员都知道魔法的存在。
“您也是霍格沃茨的毕业生吗？”学生好奇地问，“我们真的可以在麻瓜社会里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