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若华瞥了儿子一眼,道:
“谁想你啊?我每天看见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就生气,周六周日还读书。考京大,你说说就行,我不想你为了考大学把命搭上去。那什么,我听说高三是‘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那万一学死了怎么办?”
说着,孟若华无声叹气,浅黄色的柔光灯照得她的鱼尾纹越发扎眼,电视里的人还在继续说话,吵得她心烦。
陆铭缓步走到妈身边,从茶几上拿起洗好的苹果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故作轻松地说道:
“我原来玩游戏的时候,熬得更晚,也没什么事。您别担心,那就是一句口号而已,夸张了。”
孟若华扭头看着儿子这副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有无名火在烧,道:“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你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凌晨2点45分呐!
真有人学死,会给我们知道?
估计也就是悄悄的死了,留他父母抹眼泪。你现在有六百二十多分,已经能上不错的大学了。咱量力而为。妈妈的身边没人考上京大……别太贪心,好吗?”
陆铭轻拍着母亲的背,道:“我心里有数,肯定是以身体为重。”
“你现在年轻,不知道爱惜身体。算了,你去同学家好好玩,看看人家怎么学的。哪有你这么不睡觉的啊。”
“行,我在同学家好好玩。”
陆铭朗声说着,提着书包进了卧室,松了一口气。去欣艺家住三天,真的不能跟爸妈说实话,否则必定去不成。
随后,他就把试卷拿出来,开始写,麻木的写题。
等把作业写完后,陆铭就开始整理错题,把昨天做错的题重新做一遍。等这些都完成后,他打开衣柜,把自己的三套睡衣拿出来,仔细挑选,最后选定了深蓝色的长袖长裤睡衣。
然后,陆铭拿出王莹给他的语文练习册,坐到床上,耷拉着眼,看着。
此时已经是凌晨2点58分,好在语文练习册足够催眠,陆铭看了不到20分钟就坐着睡着了。
不过人是很机灵的动物,即便睡着了也会下意识地调整姿势,等早上6点15分闹钟震响时,陆铭正好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拿着语文练习册歪着睡。
闹钟刺耳的声音折磨着人的神经,陆铭做了17秒心理建设后睁眼起床,关了闹钟,洗漱,套上校服出门。
校服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人不需要思考穿什么。
最大的坏处就是丑。
不过,宽大的校服衬衫穿在陶欣艺身上却让她的清丽多了份清纯。她坐在窗边,风掠过新发的枝丫吹起课桌上的书页。
而书页上落着少女的影子,和许多题。
当陆铭跨步走进教室,只见空荡荡地教室里唯一欣艺一人在,她正抬起头看向自己。
二人无话,默契地开始做题,等着教室里的越来越多,早自习的铃声响起,和大家一起早读。或许因为今天是周五,教室里的气氛更加躁动,课堂上总会有人讲话,然后有是一阵纪律整顿。
当夜幕降临,晚自习结束,陆铭跟着欣艺离开教室,离开校园,来到了她家。
陶欣艺拿出钥匙开门,拉住陆铭的手,道:“这样,晚上我就不用一个人待着了,真好。”阴沉地天再也留不住那些云,忽有大雨倾盆而下,好在陆铭已进了欣艺家,未被雨淋湿。
随着灯亮,陆铭看见灰色大理石地板被暖光灯映亮,整个空间显得异常空旷。
的确,两层楼空间很大,但一楼几乎什么都没摆,放眼望去只能看见通往二楼的楼梯。一楼的大理石地板上只摆着一副桌椅。
屋外,漆黑地忽然闪出了一瞬银色的而又刺眼的白光,眨眼间一声震耳雷鸣把陶欣艺从回忆里拖出来。
她看着陆铭,道:
“我家没什么人来。我妈讨厌这个房子,好多东西都丢了,因为那些是我爸买的。如果不是这个房子很值钱的话,我妈也不想要。”
陆铭看着那副桌椅,犹豫地说道:“桌椅为什么摆在中央?”
“你说那个啊。初中的时候,我平时测验考差了,就坐在那学。我妈伏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我学。”
说着,陶欣艺的身子不由抖了一下,道:
“她不需要打我,也不需要骂我,只需要站在哪里看着我。我就不敢考差……我也不是天生就努力的……到了高中,我坐那,只能考得更差。我然后,我就能回房间学了。”
陆铭哑声问道:“那为什么不丢了?”
“那桌椅我妈花了十几万请回来的,她说大师看过,不能丢。”
陶欣艺的眼神掠过那副桌椅,眸中闪过一丝恨意,拉着陆铭上了二楼,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指着地上铺好的床铺,双颊绯红:
“我们家客房都积灰了,你在客房睡会被我妈发现的。”
陆铭抿嘴沉默了数秒后,道:“要不我去走廊上打地铺睡?和你在一个房间睡,我不可能睡着。”
“可是……”
陶欣艺红唇微嘟,打开衣柜挑了间浅粉色的睡裙,轻声说道:
“外面打雷……我总是一个人待着。很久以前,我就一个人待在房间,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只要不去想,就没什么,闭上眼了,就睡着了。”
陆铭见欣艺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白皙的脖颈下隐约能看见锁骨,无声叹气道:“但是……”
“那个,你等等。我要去洗澡了,一会儿再说!”
第162章 唐僧会遗憾吗?
随后,陶欣艺迈着轻快地步伐,抱着睡裙离去,关上卧室的门,而陆铭笔直地站在原地,耳垂猩红。
还没等陆铭缓过神来,陶欣艺像是想到什么,原路返回,推门探头进来:
“我先洗澡,然后你再洗澡。我要先洗,你有意见吗?”
“没有。”
陆铭哑声说着,在春分时节感受到了立夏的燥热,手指按在白漆刷得平整地墙上,瞳孔收缩。
“那我去洗澡啦!”
说着,她合上房门,往浴室跑去,眉眼弯成鸢尾花瓣的弧度。
独留陆铭一人的房间里,空气停滞,隐约弥漫着甜腻的香气。他把书包挂起,拿出试卷坐在欣艺的书桌上写题,只不过他写的是语文作业。
现在让他写数学作业,写不出来。
在他身后是欣艺的床,床上躺着一只小棕熊。
那小棕熊惬意地躺在陶欣艺给它买的小枕头上,还盖上了浅粉色的蚕丝被。而陆铭的地铺正紧挨着欣艺的床,或者说就在床边。
陶欣艺觉得陆铭大概率不会喜欢粉色,就给他选了浅蓝色的被子铺床。
那条被子她初中的时候盖过,后来更爱浅粉色,就许久不用。周一和陆铭说好后,她把那条被子的被套拿去洗了。
这几天天气很好,床单染上了太阳的味道,闻着很安心。
陆铭正好在做诗歌鉴赏,却无法体会到送别诗的哀伤,只觉得心脏像是开了加速器般疯狂撞击着胸腔。
尽管,他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什么都不应该发生,要平静,却依旧感觉度秒如年。
43分钟后,推门声响起,陆铭坐得绷直,转身看着她缓缓走进来。
陶欣艺想着早点见到陆铭,头发没有完全吹干,些许湿漉地青丝或贴合在面颊上,或勾在白皙的脖颈上,水珠顺着锁骨下滑,让睡衣的领口处颜色深了几分,映出姣好的身材,玉足踩在鹅黄色地拖鞋上。
浅粉色带着蕾丝边的睡裙校裤短了许多,好在过膝。
陆铭握笔的手青筋微起,转过头去,起身去书包拿睡衣,抿嘴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
陶欣艺红唇微嘟,娇声说道:“我感觉我这样还是很好看的。看我的面色多红润。我在镜子前陶醉了好一会儿。你知道我这样叫什么吗?”
“叫什么?”
陆铭拿着睡衣,目光看向门外,鼻前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耳畔传来了缠绕心脏的声音。
“人面桃花相映红。”
陶欣艺说着,凑到陆铭身边,道:“你看我的皮肤,白皙中还透露出浅粉,像桃花花苞。”
陆铭屏住呼吸,只觉得太阳穴一阵阵抽痛,烦躁,垂眸说道:
“我真想明天就高考。我去洗澡了,你要不多穿点,天冷。”
说完后,他快步走出房间,把门关上,手按在扶手上,余光瞥到一楼摆着的桌椅,燥热中点起了怒火。
陆铭缓步走下楼梯,坐到那副桌椅上,抬头,看着二楼的木质扶手,嘴角勾起讽刺地笑。
还好,我爸妈想不到这么“文明”的惩罚方式,也就是打骂而已,顶多就是拿着晾衣架抽打。
不过,若这副桌椅上用到我身上,我会砸了它。
可这副桌椅上在了欣艺的身上,她坐了许多年,乖乖地坐着,直到在“恐惧”中无法考高分才结束。
陆铭叹了一口气,把这副桌椅从一楼正中央搬到了不显眼地角落,再到浴室洗澡。
等他洗完回来,陶欣艺正坐在书桌上写试卷,墙壁上的挂钟显示着时间已到11点24分,旁边还摆着她刚搬来的椅子,往上看对应的位置摆了陆铭的试卷和笔。
陶欣艺转头看着他,见他穿着深蓝色长裤长袖睡衣,轻声感慨道:
“温柔。”
“什么?”陆铭拉开她身旁的椅子坐下,微微靠近看着她的眼眸:“我们真勤奋,得勤奋。晚上早点睡,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
陶欣艺若有所思地点头,故作凶悍地说道:
“我是说你穿睡衣看起来有些‘温柔’。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每天晚上几点睡,能告诉我真话吗?”
陆铭脸上的轻声少了几分:“这样,我们都坦白自己睡觉的真实时间。”
陶欣艺若有所思地点头,缓缓转过头,专注地看着试卷,道:
“我要做题了,你也快做题吧。不管原来怎样,不管以后怎样,这几天我们十二点半要睡觉,可以吧?”
“行。”
而后,陆铭没再说什么,开始写作文。欣艺穿着睡衣坐在自己旁边,他写作业的速度慢得发指,不过一个小时写个八百字的作文没什么问题。
与陆铭不同,陶欣艺觉得很安心,好像压在心里的慌乱不见了,十分顺畅地写着数学压轴题,感觉自己变聪明了。
逝去的时间化作字塞满了试卷上的空位,变成了用空的笔芯,在握笔的手上留下老茧。
写作文时,陆铭总能闻见欣艺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地茉莉花香,那是沐浴露留下的味道,目不斜视地看题:“天冷,你要不多穿点?刚才,我跟你说过,多穿点。”
“不要。我觉得这件睡裙最漂亮。”
陶欣艺心不在焉地答着,在草稿纸上留下快速算着,一些简单的计算在脑中进行,道:“你冷吗?”
“不冷。”
陆铭深吸一口气,继续写作文,终于0点23分写完了作文,用手撑头,看着欣艺道:“我想到了西游记女儿国。唐长老的定力真强,非一般人可比。”
“那我要是女儿国国王,肯定超级难过。”
陶欣艺把刚算出来的答案写在试卷上,轻声说道:“国王有一句‘我愿以托国之富,招赘御弟哥哥为夫。你为国王,我为王后’。结果,唐僧低头不语。感觉很可惜。”
说完,陶欣艺轻声叹气,陆铭眼皮一跳。
陆铭浑身僵直,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心绪万千。
她既说唐僧,又说可惜,想我做什么?
而后,陶欣艺伸了个懒腰,起身趴到床上,卷起被子露出只脑袋,娇声说道:“学不动了,关灯睡觉!我已经躺下了,你去关灯,好吗?”
陆铭见她双眸过分澄澈,定神起身关灯,摸索着走到欣艺给自己铺的地铺,躺下,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