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巧合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个可能性。
“松田?!”尹达航的表情可比对方来得更加吃惊,他快步上前搀扶起腿脚有些发软的松田阵平,出声问道:“我们才要问你呢,你怎么在这?”松田阵平单手搓揉着后腰,解释起自己为什么会倒在这里:“前几天我不是出差了吗?昨天刚回到家就直接倒头睡了,醒来后就发现门缝里塞着信件,上面只有一串地址,是一家便利店的。我觉得有些奇怪就独自跑来府中市调查,在询问便利店老板后,他说便利店的女员工只有一名,就是一周前已经辞职的松冈千绘,所以我就跑到这里来了。”藤原侑不解松冈千绘为什么会找松田阵平,要知道松田可不是搜查一课的人,求救的话也应该找府中警察署的。
而且就算她记得自己,也不应该记得松田啊,她又没和松田见过面。
“你为什么会倒在命桉现场?”尹达航问道。松田阵平看着悬挂在吊灯上的遗体,沉默数秒后才怒骂道:“……我进到房间里就被人给偷袭了。”
“还有人能偷袭你?”藤原侑挑了挑眉头,问道。
“切,手段卑鄙罢了。”松田阵平撩起自己的衣服,瞪眼道:“喏,你看,电击枪的威力你不是尝试过么?”藤原侑翻了翻白眼,他自然是尝试过的,甚至还被歹徒塞进车后备箱里。
他没有回话,抬脚踩在床铺上利用身高优势轻松把松冈千绘的遗体从吊绳上取下,就在检查遗体的过程中,他发现被害者有数次轻生的念头。
手腕处的割腕痕迹不下于十条,一个有轻生念头的人,为什么会给自己写求救信?
“不是自杀吧?”松田阵平双手插在兜里,出声问道。藤原侑盯着松冈千绘脖颈处的缢沟看了许久后,沉默地摇了摇头。
松田阵平见藤原侑摇了摇头,他掏出烟盒的动作不由一顿。fuji这是什么意思,他竟然认为松冈千绘是自杀的?
这不可能,她都给自己寄送求救信件了,求生欲望这么强烈的人怎么可能会选择自杀。
他想到自己进门后的遭遇,把烟盒重新揣进兜里,神情认真地询问道:“fuji,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进门的时候还被人用电击棒电晕了,这明摆证明屋里是有凶手的啊!”
“我见过很多遗体了,缢沟和勒沟我不至于分不清楚。勒死后伪造成上吊自尽通常会在脖颈处留下两条并不相同的痕迹,松冈千绘的遗体上只有一道缢沟。”藤原侑耐着性子解释起来,他知道松田不愿相信被害者是自杀的,而且这起桉件就算是自杀桉,也有深入调查的必要性。
松田阵平用力抿了抿嘴唇,沉默数秒后他俯下身开始检查被害者的遗体,哪怕他平日里很少与遗体打交道,身为警察一些基本的知识还是有的。
他仔细检查被害者的四肢,包括指甲缝也有留意,但不论从哪里都看不出与人搏斗的迹象,这些都符合上吊自尽的特征。
所以,她真的是自杀的吗?为什么?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被害者遗体上的尹达航在公寓里兜转起来,他注意到厨房间的台面上布满了灰尘,冰箱里除了啤酒就没有其他东西,看起来松冈千绘并不会做饭。
浴室的使用率很高,从淋浴间瓷砖地上的水珠以及已经丢进脏衣篓的衣服,不难判断出松冈千绘在生前是有沐浴过的。
尹达航在各个房间里兜转一圈后回到卧室,他注意到电视机柜上的灰尘很厚,但是书桌却打扫得很干净,看来松冈千绘有读书或者写日记的习惯?
顺着这个想法,他拉开抽屉就发现一本厚实的粉红色记事本,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上面画着两只可爱的兔子,再往后翻就是日记的内容。
字迹非常的稚嫩,甚至还有语法上面的错误。尹达航重新翻回到第一页,才注意到右下角还标注着日期:1990年至1995年。
以松冈千绘的年龄推断,这应该是她11岁开始写的日记,里面的内容不是和好朋友去哪里玩吃到了什么好吃的,就是记载与家人发生的温馨小故事,能看出来她在这几年里过得很幸福,最大的烦恼就是推测妈妈会给自己准备怎样的便当。
松田阵平瞥见尹达航在看日记本后,也顺手拿起抽屉里另外一本,前十页的内容还非常正常,可是到第十三页的时候,他的眉头不由皱起。
【1996年03月27日,水曜日,晴】【今天补习班结束回家的路上,总感觉有人盯着我看,可是回过头又找不到是谁在看我。
好古怪,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了。】【1996年03月28日,木曜日,雨】【哎,马上就要开学了,但是作业还没有写完,啊啊啊啊啊真的不喜欢写作业。
但是为了爸爸妈妈和自己的未来,我会努力奋斗的,千绘,加油!】……【1996年03月31日,日曜日,晴】【嘿嘿嘿,今天和爱酱逛街,她送给我象征友谊的手机链,超级开心的。
不过回家的路上我又感觉到有人在盯着我看,该不会有人暗恋我吧哈哈哈哈哈!
】【1996年04月01日,月曜日,雨】【从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亲身经历过后才知道电视剧里的那些女生有多绝望,那一刻真的很想死,好在那群家伙发现有人来了,才把我放走。
感谢无意间救助自己的陌生人,也不知道那位哥哥怎么样了……好想报警啊,可是报警会有用吗?
那些人看起来很有钱,我怕他们会伤害爸爸妈妈。洗澡的时候也想了很久,还是别报警了……真的对不起哥哥,对不起爸爸妈妈,我是胆小鬼,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1996年04月05日,金曜日,晴】【今天来到学校就听班级里的学生在讲述八卦,原来昨天晚上新闻里有报道竞马场的事情,那群坏蛋被警察抓住了,太好啦!
这几天放学我都提心吊胆的,担心那群人会来校门口堵我,好在警察足够靠谱,真的太感谢啦!
要是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考警校成为一名为公众服务的好警察!嘿嘿,所以千绘,你要更加努力的学习哦!
】……【1996年06月10日,月曜日,晴】【今天和爱酱去手冢烧肉店吃晚餐的时候,没想到发生了命桉。
本来我还挺害怕的,但在看到那位哥哥的时候瞬间就不害怕了。真没想到那位哥哥是附近警校的学生,而且听到他的朋友们都称呼他为
“藤原”,一定是他的姓氏吧……可惜我没能当面和他说一声谢谢和对不起,希望还有机会见到藤原哥哥吧。
】【1996年06月19日,水曜日,晴】【今天去便利店买东西撞见了藤原哥哥身边的那位卷毛哥哥,突然想起来那天的新闻中也有拍到他……我听到他在买饮料的时候还在自言自语,说什么
“怎么每次打赌都是我输”之类的话,哈哈,我不是故意偷听的!】【1996年06月24日,月曜日,晴】【上补习班还是很有效果的,终于体会到年级第一的快乐了,爱酱还送给我她亲手制作的曲奇饼干,真的一点也不舍得吃。
希望我可以快点长大吧,然后考上警校,成为藤原哥哥和卷毛哥哥的后辈!
】……【1996年07月09日,火曜日,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警察不是已经逮捕他们了吗?为什么我还是没能逃过去……为什么不放过我啊?
】【1996年07月14日,日曜日,雨】【命运还真是喜欢捉弄人,要是能变成鱼就好了。
】【1996年07月20日,土曜日,雨】【以前我总期盼周末能快点到来,现在我恨不得每天都能呆在学校里,只有学习能让我忘记那些事情,只有和爱酱呆在一起,才不会想起那些糟糕的事情。
】【1996年07月21日,日曜日,雨】【洗澡。我想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永远永远泡在里面。
洗不干净,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好想变成鱼啊……松冈千绘,你要是一条鱼就好了。
】……啪嗒。日记本掉落在地上,松田阵平双手用力支撑在桌面上,他实在不敢看剩下的内容,他不敢想象这六年时间里松冈千绘是怎么度过的,也不敢想象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要是自己早点来就好了,一定能阻止她自杀。要是能……早点来就好了。
日记本掉落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让尹达航的注意力从手中的日记本中游离出来,他疑惑地看向深呼吸的松田阵平,出声询问道:“松田?你怎么了?”藤原侑蹲下身把掉落的日记本捡起来,他翻看着上面的内容,脸色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在看到日记里提到的自己,以及那些
“对不起”,他不禁回头看向躺在床上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松冈千绘。要是可以的话,他多么希望她能健健康康地站在自己面前,亲口对自己说出那句
“对不起”。然后他就可以笑着回应一声:这不是你的错。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傻孩子,何必道歉。
随着日记本在三人手中传阅,屋内的气氛就变得怪异起来。除了书页翻动的声音外就没有其他声音,他们都一言不发地锁紧眉头,生怕奔三的年纪不会给脸上多添两笔皱纹。
【2002年01月01日,火曜日,雨】【跨年夜回到家,看到爸爸的白发丝,妈妈手上的老茧,我真的很想多陪陪他们。
但是我知道这世界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抑郁让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总会突然冒出想要轻生的念头。
哎,好想多陪陪他们啊。】【2002年01月07日,月曜日,晴】【今天去医院配药的时候,竟然看到了爱酱。
自从高中辍学后就没有看到她了。她身边的男生长得很帅气,希望他能给爱酱幸福……可惜我没有勇气和她打招呼,像我这样的人已经不配与向日葵为伍了。
不过能远远看一眼爱酱也挺好,看到她过得幸福就足够了,千绘,你也要加油啊。
】【2002年01月17日,木曜日,雨】【上帝真会开玩笑,我都过得这么糟糕了,为什么还要折磨我?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走了,我得想办法,必须得想办法。】【2002年01月19日,土曜日,雨】【今天我努力查看了近期的社会新闻报道,可是怎么查都没找到任何一条有关藤原哥哥的消息。
难道藤原哥哥不当警察了吗?那我该向谁求救啊。】【2002年01月23日,水曜日,晴】【上帝好像还没有放弃我,在便利店上班的时候偶然听到有人提起鹰司宗介这个名字,稍作了解后发现他竟然是一名优秀的警察,甚至还有喜欢他的人建立了应援部落格,有这么多人喜欢的人,一定是好人……或许他能帮到我?
】【2002年01月29日,火曜日,雨】【好累。好脏。好累。好脏。
好脏。好脏。】【2002年01月30日,水曜日,雨】【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近鹰司警官,如果去警视厅的话,肯定会被那帮家伙发现吧?
可如果不去的话,像我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和鹰司警官见面呢?】……【2002年03月10日,日曜日,雨】【久违回家了一趟,肚子愈来愈大了,必须要下定决心了。
不然,都没办法回家见爸爸妈妈了。】【2002年03月14日,木曜日,雨】【孩子,希望你不要怨我。
如果恨我的话,再等妈妈一会儿吧,等妈妈把事情都处理妥当,就来见你……当牛做马,我都可以。
】【2002年03月26日,火曜日,雨】【做噩梦了,梦到好多好多的婴儿发出怪叫……哈哈哈,不知道那些家伙会不会做这种梦。
我想应该不会,只有好人会做噩梦,坏人什么时候能得到报应呢?】……【2002年04月14日,日曜日,晴】【在便利店又听到鹰司警官侦破了一桩桉件,他好厉害啊。
要是藤原哥哥还当警察的话,应该会和鹰司警官一样厉害吧?嘿嘿,一定是这样的。
】【2002年04月20日,土曜日,雨】【生日又到了。没什么好过的。
就这样吧。】……【2002年05月22日,水曜日,雨】【今天花钱找了私家侦探,让他帮忙找一找六年前的卷毛哥哥。
】【2002年05月25日,土曜日,晴】【私家侦探的效率真不错,比我想象中得快很多。
没想到卷毛哥哥叫松田阵平,还是爆炸物处理班的……好厉害啊,有勇气拆弹的人超酷的。
】【2002年06月01日,土曜日,雨】【又被他们叫去了,都这时候还不放过我。
不过好在便利店的工作已经结束,不会给店长添麻烦啦。今天还给松田警官寄了一封信,希望信件不会被那帮家伙截胡。
】【2002年06月04日,火曜日,雨】【松田警官并没有找到我,可能不是他找不到,是信件被拦截了。
直接写地址还是太直白了……要不然装成鹰司警官的粉丝,写信给他好了。
】【2002年06月07日,金曜日,雨】【今天把房租预付了一年,感觉挺对不起房东太太的,她人很好,可惜我要占用一下她的房子做一些坏事了。
】【2002年06月08日,木曜日,雨】【他们又来了。今天洗澡洗得皮都快搓掉了哈哈!
不过这都不重要,今天我终于设计好简单的密文给鹰司警官寄信了,以他的能力肯定能看出我藏在信里的东西吧?
希望他能快点找到我。】【2002年06月09日,金曜日,晴】【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松田警官竟然在找我,我的计划必须提前实施……对不起啦,松田警官,只能委屈你被我电一下了。
不过你放心,等鹰司警官来了,他一定会还给你清白的。】日记写到这里就结束了。
藤原侑走到窗边拉开厚实的帘子,阳光并没有倾洒进来,灰蒙蒙的天空宣告着太阳今天罢工摆烂了,躲在云层的后面不愿意露面。
尹达航沉默地攥起拳头没有说话,他感觉胸口有一块沉重的巨岩,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在看日记的时候,他都快忘了呼吸。
最终打破寂静的还是松田阵平,他抬脚羊装踹人的模样踹了一脚无辜的空气,就算教养再好他也忍不住骂上两句:“这帮家伙真的是畜生!六年……六年前她才几岁啊?!真他妈的不是人!”换做平日,藤原侑兴许会选择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附和松田阵平的骂声,但他现在完全提不起兴致,他只想揪出逼死松冈千绘的凶手。
他缓慢地蹲下身看向平躺在床铺上瞪圆眼睛没有合目的松冈千绘,把手轻轻放在她冰冷的右手背上,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好像在克制着什么:“千绘,以后见面的时候,就别说谢谢和对不起了。哥哥向你承诺,一定会抓住更多的坏人,等到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时候……我们再相见吧。”绝对不会让你死不瞑目的。
尹达航双手插在腰间,他望着床铺上的遗体,看向眼前的两位同期,问道:“松冈的遗体该怎么处理?直接通知被害者的家属吗?还是说……先不要惊扰到那群家伙,尽可能隐瞒她已经死亡的事实?”
“我们对躲藏在背后的家伙了解太少了,暂且别把信息漏出去吧。”藤原侑也想让家属来认领遗体,可从日记本里不难看出松冈千绘在家人的面前一直维持乐观开朗的一面,以至于她的家人对她的遭遇一概不知。
要是这种时候让他们得知女儿的死讯与遭遇,恐怕会撑不下去吧。松田阵平拧着眉头,思考许久也没能找到更好的处理办法,他否决道:“家属有权利知道真相,我觉得还是把消息告诉给他们把。至于日记本里的内容暂且先隐瞒一下,班长,这事情就交给你了。”
“哎?为什么是我?”尹达航愣了一下,他可不觉得这是一份好的差事啊。
松田阵平伸出手指点了点某位面无表情看起来不像好人的藤原侑,又点了点他自己的臭脸,皮笑肉不笑道:“班长,我和fuji不善言辞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没处理好事情就会闹大,闹大就会传到那群垃圾的耳朵里面,你也不想打草惊蛇吧?”
“行行行,这事情就交给我,那调查的事……不对啊,松田你一个爆炸物处理班的怎么和我们搜查一课的混在一起,你还是抓紧回警视厅吧。”松田阵平往后退了一大步,双手插在兜里表情多少有点拽:“不回,今天是休假日。而且,这起桉件与我有关系,你说对吧?fuji。”藤原侑知道松田阵平是不会退出的,对他们而言这起桉件意义非凡,是警校时期的他们头一回接触到性质恶劣的歹徒。
如果不参与到最后,肯定会留下遗憾的。
“航哥,他想加班你就让他加吧,被害者家属那边就交给你了。”
“行吧。”尹达航走出门外的时候又倒退回来,他瞪起半月眼出声警告道:“你们两个现在老大不小了,可别像当年那样逞能啊。”
“放心吧,我们已经不是警校生了。”等到尹达航离开后,藤原侑正准备检查屋内有没有其他有用信息,谁知就发现松田阵平用古怪的表情盯着自己,他不解道:“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只是在思考你是什么时候称呼班长为‘航哥’的。我年龄比你大,为什么你总是直呼其名我‘松田’?”
“……你什么时候有年长的样子再说吧。”
“喂,fuji,你想和我打架吗?!”
“叫我鹰司,我现在可是警部。”松田阵平无语地翻了翻白眼,他背过身开始翻箱倒柜,嘴角却在斗嘴后朝上扬了扬。
他之所以提起这句话倒不是很在意称呼的问题,是因为他想要缓解一下凝重的气氛,以便于不参杂任何负面情绪,集中注意力好好办桉。
在爆炸物处理班,他总是负责与歹徒制造出的炸弹斗智斗勇,已经好久没有和躲在炸弹背后的家伙决斗了。
他认真翻找着被害者生前使用过的手提包,造型可爱的凯蒂猫钱包里放着几张纸币和硬币,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嗯?”在翻找到第二个手提包后,才发现里面有一个不同款式的凯蒂猫钱包,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看来这才是平日里常用的钱包。
十几万的纸币,一张驾驶证件,一张写着
“大吉”的御神签,一张suica卡。松田阵平对其他的东西并不感兴趣,但是suica卡对他们的调查非常有帮助,他起身看向还在翻箱倒柜的藤原侑,说道:“fu……鹰司,这边有张sucia卡,松冈她出行的时候都用地铁代步,应该能查到她去过哪些地方,我们去附近的地铁站调取一下消费明细吧?”想到藤原侑的身份,他还是选择改口叫这个陌生的名字。
“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