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看见,独孤博仅凭一个人,就凌空威逼了“他的父皇”,更是当着雪夜的面,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下毒,而“他的父皇”却只能示弱、卖乖、致歉、认罚。
“雪清河”这几年来建立的世界观似乎有了一些动摇,甚至是倾覆。
他十岁来到天斗,花了如此长的时间,从外观察,从内模仿,终于将自己从“教皇之女千仞雪”变成“天斗大皇子雪清河”。
而他这些年来亦步亦趋,谨小慎微,为的不过是,能“光明正大”的接过天斗帝国的皇位罢了。
为此,他忘了自己当时才十岁,忘了自己是个女孩,她的每日作息和习惯,就如同“雪清河”这个没有魂师天赋的皇子一样。
她要去和臣子们搞尔虞我诈,要和贵族们勾心斗角,和朋友联系都要鬼鬼祟祟,每天还要为国事、私事费尽头脑……
甚至她还要和“雪清河”其他的“兄弟们”你争我抢,花样百出,为的就是讨他们的“父亲”,雪夜大帝开心。
然而,他/她却看见,她所最终追逐的那个东西,他所讨好的对象,在独孤博面前,那么脆弱,那么卑微,那么不堪一击…
甚至…
那么…不值一提!
而这仅仅是独孤博前辈就能做的,更别说她的爷爷千道流了。
她突然就感觉,她那个“算无遗策”、“冷心薄情”的好姐姐的“窃国大计”,似乎也就不过如此。
哦对了,因为独孤博和千道流大战是在天使殿内,因此所知者不过是当日在场的封号斗罗们。
他们都不是什么爱传八卦的人,而且这个消息也实在没什么好传的。就好像如果不是特意问起,剑斗罗尘心也不会逢人就说,他的父亲是封号斗罗,挑战过千道流一样。
他毕竟受过三年正统的皇家教育,“雪清河”的心情此时分外复杂。
就好像《柯南》世界里,一个叫做西川木美的女佣,为了财宝,不惜成为杀人犯、把自己从青春年华,整容成了足不出户耄耋老人。
当她发现,她舍弃人性、相貌和青春时光,留在蓝色古堡所追求的“珍宝”,其实不过只是一片“看上去”价值千金的风景时,那样的荒谬与悲哀,就恰如“雪清河”现在的心情。
但雪清河毕竟和那个彻底失去了自我的可悲女仆不同,他不止是雪清河,她还是千仞雪。
对于千仞雪来说,这片风景可就不是只能“看看”了。
因为她有一个更胜独孤博的爷爷,她天生就是这样风景的所有者;
因为她的天赋,她发现,她甚至可以自己去创造和开拓出这样的美景,远好过在虚与委蛇中去追逐雪夜手中的虚无缥缈。
她心底又难得的有着喜悦。
雪清河,哦,不对,现在是千仞雪了。
沐浴着那灿烂如红金的夕阳,她在屋顶上站了好久,一直站到了有一轮皓月当空,彻照万里。
俯瞰着这座消磨了她无数心力的皇宫,灯火通明,却仍有驱不走的黑暗和冰冷;
而宫墙外的天斗城,虽然光芒不如皇城中明亮,但那星星点点的光芒却似乎汇聚成海,那么温暖而广阔。
千仞雪笑了,虽然仍然顶着雪清河的脸,但这个笑容,却与当年初见独孤雁时,那个明媚的少女如出一辙,那么自在。
奇异的是,这并没有让雪清河的脸变得女气,反而有了些雌雄莫辨的魅力。
“两位叔叔,我们回去吧……”
静静守护在旁的两位封号斗罗,自然也看出了他们少主身上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但又不知道怎么形容。
两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护着千仞雪就回到了原先的寝殿。
而也就是从这天开始,天斗的雪夜大帝和朝臣们发现,他们那个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大皇子变了。
……
独孤府中,某间密室。
一只闪烁着彩色光斑的手从唐月华的头顶收回,独孤博正在触犯蛊师禁忌,逆炼人蛊。
他刚刚将唐月华的五感五识全数封闭,相当于把唐月华关了个生理上的小黑屋。
考虑到这个女人或许能借助领域感应外界,独孤博还贴心的把唐月华的魂力也彻底封禁了。
感官剥离这种状况本身就会造成思维的混乱,而且和普通的关小黑屋还不太一样,唐月华是不能动弹的,这更能加剧她的恐慌程度。
这里是斗罗大陆,唐月华又不是什么能在无知无识无我的状况下,领悟出第七感的佛陀或圣斗士。
在另一个世界,普通人光是在小黑屋中关禁闭,或者在无声房中待上几天就会崩溃了。
唐月华毕竟心里有着“锦绣风景”,她应该能撑得比较久吧……
反正等到几天后,这具身体中的意识开始混乱崩溃以后,老博就可以开始着手,让这具身体重新诞生一个灵智了,一个是老博形状的“灵”。
处理完了这位月轩之主,独孤博开始研究那个一起被抓来的紫衣年轻人。
为他解除身体毒素时,老博突然想起来了。
这个倒霉蛋不就是原世界线上,想要阻止衣冠不整的神王爹进入月轩,最后堂堂鬼藤进化型“鬼王藤”,被冰清玉洁唐神王的皇者血脉压制住,更被神王斥为“看门狗”的月轩总管吗?
先前,这个男人那扭曲的天性,就好像一根脆弱的菟丝花一样明显,倒也不是说不能有菟丝花一样的天性,但这个男人的天性之基分明非常粗壮,就好像从一棵树突然长成了一条藤,扭变得过于明显了。
也不知道唐月华是怎么做到的。
蛊师天性,毒魂师身份,也让他无法置之不理。
但要让他能健康地重新长回来也是个大工程,独孤博这里暂时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法子,只能日后慢慢调理了。
他把奥德拎了起来,走进了一间客房,把奥德扔到了床上,走之前点上了一炉安神的熏香。
有点心疼自己的好香,独孤博还是朝空气抱怨了一句。
“啧,小子,你以后要是好了,怕是当牛做马才能还上……”
……
武魂城,教皇殿中。
当比比东又接到了一封来自天斗的信件时,她脸上是说不出的惊色,独孤博这次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吓和惊喜。
相对于先前,她多番布局推动,才居中促成了更上一档的魂师津贴。这一次,天斗雪夜的沦陷却给比比东带来了一丝不真实感。
虽然逐渐从那些人心诡谲中抽离出来,意识到了自身还有封号斗罗的身份,但毕竟这在大陆也没有比较和先例。
以前是,能开国的皇室大多有着封号斗罗镇压,因此也没有什么人去触霉头。
而近代以来,封号斗罗要不就是各自潜修,最多就是像昊天宗、蓝电霸王龙宗一样,在某处划界占山做主。
或许也是大陆承平已久,又好像隐隐存在一条无形的线
国家和魂师之间,虽然一直存在拉拢和投靠,但和封号斗罗这样的高级魂师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更多的交互产生。
而独孤博这一次出手,直接令一名帝皇低头的做派,同样也让比比东感慨万千,或许这就是亲生母女的默契吧。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好消息,天斗帝国内,武魂殿似乎将可以充分为所欲为。
而且,除非雪夜解除毒素困扰,生命无忧;或者大彻大悟,看破生死;更或者被人推翻,失去权势,这份为所欲为似乎才会产生变动。
但是前一者上,她相信独孤博这位毒道先驱的手段;至于后两者,比比东她更相信自己,独孤博能毒逼帝王,她又岂会不能呢?
独孤博是碧鳞蛇皇,而她却是双生武魂的双料蛛皇,自当更胜一筹。
不过同时,因为来得轻易,她的心态也有了转变。
如果在她们的手中,一个国家的帝王心志,甚至是将来的皇位更替,都是如此简单的事情,那她所图谋的两国政权和权力究竟又算些什么呢?
帝王权力再大又如何?
她可以让其生、可以让其死、可以让其俯首听令,甚至这个她不满意,还能随便换下一个,那她就算不得其位,但却能掌握实权。
国家在皇帝的政令下运转,皇帝则在她这个教皇的手下运转,这岂不是更加省事?
因为这样一来,比起去操弄那些诡计,她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就够了,让自己的实力能够一直稳稳掌控住皇帝。
而且相比于先前计划的,立国后与两国直接交手,甚至掀起战争,这会受到原本是两国国民的封号长老反对;
但如果只针对主事的皇室,那些本就平民出身的封号长老或许反而还会拍手叫好。
她掌管教务以来,最大的阻力之一,似乎也瞬间就消失于无形了。
而她所需要做的,不过就是维持住武魂殿在封号长老战力上和数量上的优势,仅此而已,就是那么简单。
她突然就明白了,千道流为什么会不理世事,一心苦修;千道流为什么会坚持,要对所有有武魂的人都降下武魂殿的荣光。
因为一个是从战力上掌控现在,一个是在数量上把握未来。而这恰巧,又与独孤博先前所言有了一定程度的契合。
比比东她悟了,感慨道:
“死老头,你不愧是大供奉……”
不过比比东究竟还是比比东,即便事实摆在面前,她也不会那么快就改变谋划的。
她准备借这个已经可以任她随意涂抹的天斗帝国,先来试验性地构建一番新秩序,看看她心目中的那个魂师国度能不能够出现。
……
比比东在琢磨着,天斗帝国应该怎么进行涂抹。
而天斗帝国真正的那个皇帝,却在七宝琉璃宗内,一脸苦涩地,在玩他曾经最爱玩的“平衡游戏”。
“宁宗主,如何?”
雪夜不是不相信独孤博所言,但他却仍然怀有侥幸,比起以“毒控”成名的独孤博,七宝琉璃宗第一辅助宗门的名头毕竟已经响了无数年,更是辅助系魂师梦寐以求的圣地。
除去武魂殿,这里几乎是聚集了大陆上最多的辅助系魂师,千奇百怪的武魂,各种各样的魂技,难道真的就没有一种能彻底拔除他的隐患吗?
即使水米之精再精粹,宫廷中御厨再手段百出,他连吃几日也早已经吃不下去了,偏偏他惜命,又不敢不照办。
宁风致虽有几个或可成功的行险之法,但他却不敢一试,甚至提都不会提。
目前雪夜除了口腹之欲难以满足,不能使用魂力以外,其实性命无忧。
万一行险,死在宗内,他又如何解释?
宁风致毕竟不像独孤博,独孤博只是拖家带口,人也不多,行事自然少有顾忌;
但宁风致却是拖宗带族,由不得他不谨慎。
如果不是今天剑叔正好在,听得是毒斗罗的“至高成就”,一时有了试探之心,不明白这个毒素微妙平衡的宁风致,恐怕还真会直接出手。
若是真有个“万一”,那便不好收场了。
“陛下,剑叔以领域技查看您体内毒素,确实难缠,如果不是领域存在优先级,一旦扰动了毒斗罗冕下的混毒,发作起来,陛下恐怕性命堪忧。
为今之计,只有谨遵独孤冕下吩咐了。
陛下如果是嫌水米之精单调,风致还有一法,只需令食物系魂师,特制仅含有纯粹魂力的食物,入腹瞬间就被您的身体吸收,如此当也不会刺激到这混毒。”
雪夜当即明了宁风致暗示。
本是来解毒,却被所求助者建议,还是听下毒者的话比较好……
七宝琉璃宗诺大一个辅助系宗门,诸多附属和旁枝,他身为帝王,日理万机之下还能亲自前来,哪怕是他有求于人,但态度上来说,应当是给足了面子,无可挑剔了。
但等了半天,竟然一个“解毒”效果的辅助技能都没有,一个方案都拿不出来,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说白了还是怕那个“万一”。
不过雪夜心思又的确与宁风致不谋而合,其实他自己也怕有个“万一”。
他很惜命,尤其是现在。
现如今,他膝下所有的皇子都还不成熟,谁都没有顶门立户,撑起天斗雪家皇室尊严的手段,后继无人的情况下更是尤为如此。
“罢了,我也明白,那朕就离开了,此番劳烦宁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