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微笑在跃动的烛火中，却显得那么不可捉摸。
雪夜大帝右手握拳，缓缓摩挲着自己下颚，不置可否的回了一声。
“哦？”
唐月华脸上的微笑连动都不曾变动过，即便是嘴角、眼角这样细微的弧度都没有分毫改变，看上去有些不真实。
“天斗皇家学院的学员们，都是未来天斗帝国的栋梁之才，不知道给他们再加一门礼仪课如何？他们身上都带着天斗贵族的称号，要是将来不识礼仪，未免有损陛下的颜面。
月轩本就是天斗的皇家礼仪学院，关于这件事，月华很愿意为陛下分忧。”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
“陛下～”
雪夜大帝的话还没说完，站在下方大殿中的唐月华竟然出乎意料地出言打断了他。
对于一向自信雍容，从容不迫，几乎就是“天斗贵族礼仪”六个字化身的唐月华来说，这简直不可思议。
“月华最近真的很无聊呢～”
唐月华竟然缓步向前，一步步踏上台阶朝着雪夜所在的王座走来，脸上高贵的笑意不变，口中的话语温婉绵软。
她走了上来，一只手搭上了王座上雪夜大帝的肩膀，弯下了腰，将她的唇送到了雪夜的耳畔。
“我自开办月轩以来，惟愿得天下之英才而教育之。
陛下～难道真的不能让月华一偿所愿吗？”
……
天色昏昏，大殿的殿门再度关上，唐月华离开了。
雪夜坐在王座上，眼神空洞，只有无数烛火的光芒在他的眼睛里跳动。
坐了良久，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仿佛食髓知味，意犹未尽，但他的眼神却冰冷无比。
“哼，昊天宗……”
他的声音很小，即便大殿结构特殊，自带扩音回声效果，他的声音也近乎低不可闻。
……
今天的夕阳很美，雪夜罕见的没有处理政务，而是看着宫墙远方那片唯美的晚霞，思绪不禁飘回到了唐月华主动来找他的那一天。
唐月华不过把他当傻子，但那又如何呢？
天斗帝国和星罗不同，国内局势错综复杂，不像星罗皇室自有其实力和底气，铁血镇压国内的一切声音，反而是各大王国、公国林立，各自为政，仿若割据。
但他雪家身为天斗皇室，至今仍然能安稳的坐在天斗皇位之上，难道靠得是他雪夜至今不过区区魂圣的修为吗？
论铁血严苛，他自然是不如星罗大帝戴天风的；但如果论平衡之道，他却自认更在戴天风之上。
曾经的天斗客卿独孤博，是他用来制衡天斗帝国内其它王国、公国的一枚重要的筹码，同时因为这枚筹码又和武魂殿有仇，需要天斗帝国的庇佑，互有制衡，所以他一直很放心。
但在独孤博加入武魂殿，又以武魂殿长老的身份封镇了昊天宗，他们之间这段微妙的平衡关系其实已然失衡了。
独孤雁入学天斗，这算是一个新平衡的构建，但对于身为天斗大帝的雪夜而言，这远远不够。
但还没等他往天平上加上新的砝码，唐月华就出现了，这个女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后的昊天宗。
虽然它已经在独孤博手中输得一败涂地，但“曾经的”天下第一宗还是有着能够作为筹码，影响平衡的分量，而且他们与独孤博天生有仇，不死不休那种，这让雪夜用起来就更放心了。
唐月华把他当傻子哄，他又何尝不是呢？
有甜头为什么不吃？更何况这人生，本就是难得糊涂。
他的确不清楚唐月华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但多半就是针对毒斗罗的孙女罢了，女子手段无伤大雅，他却能借这个女人的存在和昊天宗的关系，推进新的平衡。
如此，之后不论是示好昊天宗，还是卖了她，转头倒向独孤博，他总有借口可找，总有两条路可选。
这才是天斗帝王，雪夜大帝的手段。
他看着远方，心态悠然，心里有着盘算，仿佛智珠在握。
今天是那个女人进学院的日子了，好在那个女人不蠢，据探子来报，今天不过是正常上课罢了，没有第一天就惹出什么乱子，如此他也可以慢慢布局，稳坐船头，坐收渔翁之利。
他唯一算错的一点，可能就是唐月华的心比他想得要大，手段也比他想得更毒。
唐月华或许低估了他，他又何尝不是小看了唐月华呢？
雪夜看着远处的风景。
宫墙外，晚霞红胜火，白云悠然来。
突然，雪夜发现了异状。
咦？不对！为什么这片白云没有被落日的余晖染成红色，反而愈加惨白呢？
“雪夜小儿！欺人太甚！”
等等！谁的声音！
独孤博？！
它们！怎么会变成绿色了？！
……
一身黑衣的独孤博，终于走到了天斗皇宫的宫墙下。
绿色的头发因为他这一路走来爆发的气场，在他的脑后飞散开来，既像眼镜蛇张开了颈部的肋骨，也像狮王竖起了颈间的鬃毛。
这一路上爆发的气势就是他的警告。
如今已经给足了警告，那剩下的想必也不怕死，都该有所觉悟了。
在宫门前，独孤博武魂附体，化作了人身蛇尾，然后蛇尾摆动间，带着他在整座天斗宫墙外绕起了圈，速度飞快。
他紧贴着宫墙边，每绕一圈都有无数的白雾从他身上蔓延出来，落入地下、飞上天空，融入宫墙。
宫墙上的守卫，一开始因为独孤博身上那黄黄紫紫黑黑黑黑黑的九枚魂环，不敢加以喝阻，只能层层上报。
但很快，他们就不必担惊受怕，废这个功夫了。
看上去人畜无害一般的白雾，以宫墙为基，连成了一片直冲云天的雾墙，宫墙上的兵士守卫们凡是沾染上了一丝，便视魂力的高低陷入了或彻底、或有所感应的僵硬。
宫内有所反应的，前来支援的一队队宫廷卫兵，也在接触到白雾的瞬间变得一动不动。
正如他曾和比比东说过的，只要魂力不如他，那即便人再多，那又怎样呢？
护宫卫队？呵，不过如此。
如果独孤博不是想，之后让雪夜去亲身体会“平衡”的好玩之处；
如果不是心底一丝恻隐，只用了普通美杜莎的僵硬之毒，皇宫中现在应该一个人都剩不下。
独孤博一早听说课表改换时便明白，如果没有雪夜的默许和放纵，唐月华怎么可能那么突然的空降。
主管天斗皇家学院教务的人是雪星，而他甚至没来给自己打个招呼，完全不符合他之前事无大小皆上门的风格。
独孤博心中念头流转，怒气上涌，手中动作也分毫不停。
在操纵下，部分白雾凝液，化作一道绕城白水河，城墙上的白水冲刷，将城墙上僵立的士兵冲了下来，和城墙下僵立的士兵冲到了一处，合城墙隔开了一点距离，在墙边叠起了一排人堆。
看宫墙上和宫墙边没人了，独孤博身影半悬到了空中，一个声音随之响彻整个天斗城：
“雪夜小儿！欺人太甚！”
一颗碧绿的丹珠出现在了独孤博手中，散发着幽幽绿光，它悬空绕行了天斗皇宫的宫墙一圈，一面移动，一面洒下了一片绿色的雾气。
等到丹珠回到手心时，整个天斗城都能看到，天斗城核心的皇宫，被一团绿雾笼罩了。
独孤博喊完话，放完毒，也没有别的动作了，身形一闪，消失于空中。
他要去中宫找那个“爱玩平衡游戏”的雪夜“大帝？”了。
喊话，放毒圈，这些动作不过是一个信号，告诉这天斗城中的所有势力，毒斗罗和天斗皇室决裂了。
天斗的局势复杂他也是知道的，毒斗罗的名号，多少次被拿出来压制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公国。
毕竟现在的雪家，可不是建国时力拔头筹，有天鹅斗罗在的雪家了。
如今一旦明面上决裂，他倒是好奇，就凭他雪家皇室供奉的五个魂斗罗，那些公国王国会不会陪他一个魂圣玩，“陛下爱卿”的平衡游戏。
或许他还有依仗？
总不能靠现在只有唐啸和唐月华在的昊天宗吧。
这也算是他送雪夜的小礼物，马上就是送礼物的节日了，希望这个礼物雪夜会喜欢。
但这还不够，外部小礼物他送了，现在他还要雪夜给一个面对面的说法和交代。
就在独孤博蛇尾摆动，游向中宫大殿时，两个不曾见过面的男子挡住了独孤博的去路。
黄黄紫紫黑黑黑黑。
他们身上各自有着八枚魂环，想来应该就是传说中常伴帝侧的那两名无名魂斗罗。
看着这两个素未谋面的魂斗罗那一脸的严肃表情，独孤博其实有些好笑。
竟然不先见一面，就把贴身的最后底牌派出来了，雪夜和唐月华一起谋算她孙女的胆子呢？
而且，雪夜好歹自己也是一个魂圣了，这么没有点AC数？真觉得两个魂斗罗就能挡下他吗？
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刚刚双手抱拳，想说些什么，就在独孤博眼中两道白光下被止住了口。
这一次他吸取了先前的经验，没有冲脑袋，但一人也喜提了两只石大腿。
那么喜欢挡人，就自己先别动！
独孤博从容不迫地从两人头顶游过，蛇尾的影子落在地上，划过了两人。
不理会一个魂技没出，就只能僵在原地面面相觑地两个无名魂斗罗，独孤博已经看见了那处金碧辉煌大殿。
雪夜独自站在大殿门口。
他也只能如此了，做了天斗帝皇那么多年，他好歹还有着点所谓的帝王尊严。
“独孤冕下…”
话还没说完，就被独孤博打断了。
残阳现在仿佛真如血一般，起自天边，却是在雪夜的心底染得色，一滴一滴。
独孤博立在空中，绿眸无情，人身蛇尾，恍若天神。
他伸出一根手指，凌空指向了下方站着的雪夜，语气口吻都似乎不容质疑。
“我给你一个选择，你是准备现在和唐月华一起死，还是从现在开始，全部都听我的？”
“我还有得选吗？”
雪夜脸上是无可奈何的笑，虽然只是个魂圣，但自从登基为帝以后，这种面对高等级魂师的无能为力之感，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体会过了。
“很好！”
独孤博一指点出，一枚散发着虹光的水滴融入了雪夜的眉心。
从现在起，或许那个叫雪夜的人还活着，但曾经的“雪夜大帝”却死在了这片残阳中。
第106章 睚眦必报，以牙还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