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修回答道：“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建立统治，维持稳定，只能这么做，一开始民众会觉得我们残暴，但时间一久自然能见到我们的真心。”
塔露拉忧心忡忡地摇头：
“若是公义需要以更大的暴力去伸张，那还算公义吗？”
苏修秒答：“当然算。”
不被无产专政的铁拳锤爆，那些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怎么可能老实。
白发少女转过头来，对苏修平静道：“这是恐怖统治。”
“.......”
会议室内的氛围一下凝重起来了，因为任谁都看得出两位领袖出现了一点小摩擦。
苏修点头：“是的，我不否认，采取了一些不那么符合整合主义的做法，但我觉得自己没有错。”
他对着身着军装，气质如雪山冰莲般凛冽的少女道：“没有美德的恐怖是邪恶的，没有恐怖的美德是无力的。我的行为不是残暴的表露，而是美德的彰显。”
“那这又怎么说呢？”
塔露拉拿出一份文件拍在桌子上。
苏修瞥了一眼，叹了口气，示意众人传阅。
文件的内容很简单，是苏修对一群人的秘密处决，不过不是反动派，而是整合运动阵营的人，准确的说是整合运动之前的盟军。
在吸纳雪原上感染者的时候，除了整合运动与盾这两支外，也有不少其他游击队加入。
攻占北方十镇后不久，有些人找上了苏修，要求念在他们以前出过力的份上，给他们一座小型的移动城市作为安身立命之本离去。按照他们的战功，这种奖励应该不过分。
但是苏修把他们全都处决掉了，对外宣布这些盟军战死了。
“我是昨天才知道这件事的，修，你在瞒着我。”
塔露拉的目光不知是该用火炬来形容还是用秋雨来诉说，苏修抿着嘴：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喜欢的，塔露拉......”
“那你也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来！”
白发少女寸步不让，似乎一定要让苏修做出解释。
“苏修做得没错。”
爱国者的声音响起，鲜明地站在了苏修的这一边。
“他们的行为可以称之为背叛，杀死他们，是保卫我们军队的纪律。”
“从他们想要离开的那一刻，就不再是战士了。强行留下才是破坏我们队伍的纯洁性，况且......他们罪不至死，怎能随意地去剥夺同胞的生命？！”
塔露拉上前一步，她的脸颊近乎与苏修相碰，换作以往，这绝对是相当暧昧旖旎的一幕，足以令两人都面红心跳，但此时苏修只有叹息：
“若是允许了他们的离开，就是纵容了逃兵，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走上了这条路，我们就不能再回头。”
苏修如此回复道：“之所以处决掉他们，是因为已经心存侥幸的人丧失了革命的理想....不，他们也从没有过，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反抗，一旦得到自己想要的便心满意足，但乌萨斯帝国会放过他们吗？不会！如果任由他们离开，这些人迟早会投降，乃至出卖我们。”
塔露拉厉声喝道：“这是莫须有的猜测，你何时也会学帝国那样以借口杀人了......修，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苏修痛苦地闭上眼睛：“塔露拉，不要这么说.....”
“我们的事业，应当用更加.....正当的方式去完成。”
塔露拉深深看了苏修一眼，转身离开会议室。
“修，我去看看。”
阿丽娜见到这一幕立即起身，对苏修说道，随即追上塔露拉去。
会议室内众人面面相觑，整合运动的两名元老领袖公然发生摩擦，这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毕竟平时这两位的关系.....懂得都懂。
领袖之间出现分歧乃至分裂，这可怎么搞？这是要出大问题啊！
爱国者对这种危机最为敏感，他率先站了起来，表态道：
“政治上的事我不便多言，但希望你们能尽快弥合关系......不过我支持你的主张。”
这是要站队？！
整合运动的干部们吓到了。
我们的组织才刚刚稳中向好，快速发展，别来大的啊！哈人。
苏修立即呵斥道：“够了！博卓卡斯替同志，我和塔露拉同志之间只是一点小摩擦，常有的事而已，只是今天带到会议上来了，抱歉。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会找塔露拉聊聊的，不用担心，没事的。”
尽管有苏修的安慰，但众人离开时还是显得心不在焉，没人说出来，但他们都在想若是这道裂痕真的扩大了，该支持谁。
当会议室只余下苏修一人时，他才摁着清灵穴思考了一会儿。
他知道塔露拉为何生气，少女对自己的态度并不让苏修感到意外，他也不会生气，因为说实话理亏的的确是他，但苏修也绝不后悔，并且打算说服对方。
等天色稍黑，苏修才从会议室走出来，向塔露拉的房间走去。
第四十六章 绝不容许失败
在塔露拉的房间外，苏修看到了阿丽娜。
埃拉菲亚少女走上前来，她秀美的眉头微蹙，对苏修轻声道：“我和塔露拉说了很多话，但她一直没什么反应，估计还在生气，还是要你去跟她说。”
“当然，这事本来就是要我来解决。”
苏修拍拍阿丽娜的肩膀，说道：“让我来跟她谈一谈，我们三人之间没有什么分歧是无法消融的，不是吗？”
他推门而入，房间里的装潢很简单，这以前是一处员工休息室，整合运动的指挥层基本都是东走西奔，没有定居的机会，严格上来说没有干部拥有私产，都是对征收来的资产临时使用，等到了下个地方就麻利搬走。
比起在雪原的寒风中露宿，能有个遮风挡雨的，有床的房间就不错了。
塔露拉背对着苏修，正低头在看书。
将房门轻轻关上，苏修慢步走上前去，看到了塔露拉在看的书是《整合宣言》，不是宣传版本的小册子，而是理论巨著大部头。
那是他和她在一个个寒冷的夜晚以充满热情的理想写出来的。
苏修一时间不知道是少女是真的想看还是想暗示些什么，总感觉有被骂了。
他上前走到塔露拉身后，伸出手放在后者的肩上，以一种殷勤讨好的姿态给少女揉着肩膀，手法很老道，塔露拉也看不下去书，将《整合宣言》合上。
“塔露拉，我们好好交心谈话吧。没有什么矛盾是我们之间的沟通无法解决的，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这对整个组织也有害处。”
塔露拉叹了口气，站起来转身，用一种携带忧伤诗歌的眸子对苏修道：
“修，我只是觉得，你变得太快了。”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你有着和这个国度，这片大地格格不入的善良，你的眼里有着理想的火焰，你的骨子里对乌萨斯帝国蔑视，你对待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对待贵族和平民都一视同仁的高尚。”
“最关键的是，那时你对生命无比地尊重。”
苏修：“我现在也敬畏生命的厚重，比那时还要敬重。”
塔露拉摇头：“我看不出来。”
“因为我不能赌，塔露拉，我不能去赌一群丧失了斗志的人会不会对我们的组织产生恶劣的影响，我知道他们罪不至死，也知道不能以未来可能犯的罪名去处决他们......但我更不能容忍的是任何会造成我们失败的因素，革命必须胜利，新世界必须建立起来，为此牺牲再多也是值得的。”
白发的德拉克少女闻言蹙眉：“用不公义的手段来建立的新世界会沾上污点，用你的话说.....修，你魔怔了。”
“如果是为了胜利而魔怔，我心甘情愿，整合主义必须在这片大地上实现，这不是希望，而是必定要发生的事实，我要让它发生。”
苏修坚定地回答。
塔露拉却不怎么赞同：“若是以不当地手段去申诉正义，那得来的正义终会变质，我们应有正义的手段去战斗，哪怕最后失败了也能将火种传递下去。”
苏修闻言露出了无比悲伤的表情，他拉起塔露拉的手，将其紧紧握住，低头道：
“塔露拉，我亲爱的塔露拉......你是多么高洁啊？但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美好的......如果我们失败，你知道敌人会怎么做吗？他们会用尽一切血腥残暴的手段去清洗我们的火种，在我们的理想上疯狂地进行污蔑和抹黑。所有敢于抗争之人都被杀绝了，后来者听闻我们的故事，也是被扭曲了不知多少遍的谎言。”
“他们会轻蔑地嘲笑，嚯，整合运动，就是那群煽动感染者暴乱的恐怖分子吧，该死。”
“我不能，我不能忍受这样的结局，太可悲了......”
塔露拉澄澈的灰色瞳孔骤然扩大，因为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哭了。
尽管只是微微湿润了眼眶，溢出了几点泪花，但那哽咽声也是足够不可思议了。
因为这可是苏修！一路上带领整合运动从雪原杀出来的领袖！
旁人对苏修的看法各不相同，他有时是平易近人，风趣幽默甚至有些轻佻的帅气小伙，能跟普通工人与士兵勾肩拉背，一起说笑话；他有时是充满热情与智慧，向懵懂愚昧的民众宣讲整合主义的导师；有时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指挥官。
他是天命昭昭的革命领袖，亦是整合运动战士心目中不可撼动的钢铁，也无人去否认他的热情与温柔。
但唯独不可能跟哭泣这一行为沾边。
别说其他人了，塔露拉也是第一次见到苏修哭，顿时手忙脚乱，心中的愤懑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一刀切的屠戮，不容异议的威权，都是不对的。但我想要的是，是让我们的组织以最快的速度站稳脚跟。他们.....那些战士们，我把他们送上战场，用他们的生命去供养我，滋养我的力量，我能回报他们的就只有对未来的许诺，若是没有那个未来！我怎么对得起他们！对得起我记住的每一个名字！”
苏修咬牙道：“我绝不允许牺牲白费，所有的牺牲都要有价值，若是失败了，我就失去了所有。”
他将塔露拉的手放到胸前，望着同样也流下了泪痕的少女。
塔露拉微微张开嘴，另一只手贴在苏修的脸旁上，痴痴道：“你作弊。”
“明明说要谈谈的，但你这个样子，要我怎么理智地跟你讨论？”
苏修微笑道：
“塔露拉，你是多么高尚纯净的完人啊。你不想去犯下任何错误，不愿去将任何污浊沾染到身上，但没有这样的事，没有的。我们所写的《整合宣言》，那的确算作真理，但比它更大的真理就是.......史书由胜利者书写，规则由强大者制定。”
“变强，比什么都重要。这个污浊黑暗的世界容不下你这样闪光的人，我们能做的，就是毅然步入黑泥当中，任由自己的身躯淌过，但手上捧着理想之花，勿要令它被玷污。”
“我是如此庆幸，我能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有这般伟大的天命，所以能让这个过程中的牺牲大大减少，能让胜利的日子指日可待，若是我没有这样的力量......塔露拉，我也必然会跟随你一起走的，但那时，那样的整合运动会遭受什么？”
“那将会付出多少牺牲？经历多少苦难？最关键的是，我们，能成功吗？”
苏修的灵魂拷问令塔露拉瞳孔地震，少女抿着下唇，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知道即便如此你也会毅然地前行，你就是这样的人啊，塔露拉。但别人不会这么想，请忍耐一下，稍微忍一忍，等我获得了足以保证胜利的力量后，需要多么正义多么理想的手段都没关系，我向你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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