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过肉干后,松平定信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幽幽地说道:
“真是世事难料。”
“我还以为天下这么大,余生应该是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没想到仅过去了几个月,就能在这冰天冻地的虾夷地里与你重逢,而且还被你所救。”
“既然难得重逢可以告诉我:当时的‘御前试合’武试,为何参加到一半,后续就不再参加了?”
“以及在‘御前试合’结束后,为何不来见我,告诉我你的答复呢?”
语毕,松平定信补上一句:
“我当时……可是等了你很久啊。”
松平定信的这句话的话音刚落下,绪方和阿町他们俩的表情纷纷变得怪异起来。
绪方放了松平定信的鸽子这件事,阿町自然是知晓的。
正因如此,阿町才会在刚才看见绪方将松平定信带回山洞后,露出如此错愕的表情。
绪方自然是不可能就这么老实交代,说自己当时忙着对付不知火里,所以把这事给忘了。
“内子她那住在老家的叔叔,和村里的一些村民产生了些许纠葛,然后被村里的一些人给打伤了。”绪方一本正经地说道,“内子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御前试合’固然重要,但远没有我的家人们重要。”
“因此在得知内子的叔叔在老家被人打伤后,我也顾不上什么‘御前试合’了,急急忙忙带着内子回内子的老家处理她叔叔的事。”
“因为忙着处理内子叔叔的事,所以在一来二去之下,就将与你的约定给忘了。”
绪方的话音落下,坐在绪方身旁的阿町,强忍住朝身旁的绪方投去震惊、错愕的目光的冲动。
绪方刚才的那番话,仔细一看竟全是实话……
阿町的叔叔庆叔的确是在他们的老家:不知火里,与“村民们”发生了纠葛,然后被打伤……
然后绪方之后也的确是忙着和阿町一起回他们的老家处理这些事情,而无暇再顾及“御前试合”……
安静地听完绪方的解释后,松平定信追问道:
“原来如此……竟然是把与我的约定给忘了吗……”松平定信露出一抹自嘲的笑,“罢了……反正都是几个月前的陈年旧事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我本也早就不在意这事了。”
“而且你现在对我也有救命之恩,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所以你忘记与我的约定的这档事就这么让它过去吧。”
说罢,松平定信拿起绪方刚才递给他的肉干,开始斯文地吃起来。
见松平定信表示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绪方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自然乐见松平定信不计前嫌,因为这样一来,松平定信也好,他也罢,也都不用再为过往的事感到尴尬了。
“老中大人。”此时,换作绪方发问,“你为什么会在虾夷地啊?这种地方,不太像是你这种身份的人会来的地方啊。”
松平定信瞥了不远处的阿依赞和亚希利一眼,然后一边啃着肉干,一边缓缓说道:
“我之所以会在来虾夷地,主要是为了考察。”
“你应该多多少少也听闻过吧?露西亚国最近几年不太安分,在虾夷地弄出了不少的动作。”
“为了防范露西亚国,我决定以松前藩为核心,增强北方的建设。”
“我此次前来虾夷地,就是为了亲眼考察松前藩、虾夷地的现况。好为之后的北方建设做准备。”
“我的目标,就是联合所有愿意亲近我们和人的阿伊努人,组建一条能够阻止露西亚人南下的防线。”
“最近这些时日,我带着人外出考察。结果就在今日下午,不慎遇到了暴风雪以及狼群的袭击。”
“在与狼群激战时,负责给我抬轿的人不慎踩到了雪檐,抬轿的人与我都掉下了雪坡。”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掉落坡底下,侥幸没死的我,被某头狼追上,接着被你所救。”
松平定信言简意赅地将他为何在此的缘由告知给了绪方等人。
阿町此前从未见过松平定信,她现在是第一次见到松平定信的真容。因为与松平定信并不熟络的缘故,阿町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主动跟松平定信说话。
而现在,在听完松平定信刚才的那番话后,阿町忍不住说道:
“你胆子好大啊……换作是其他胆子稍小的人,肯定是不敢亲赴这种险恶地方的……”
“这算是我的习惯吧。喜欢亲自视察。”松平定信冷笑了一下,“这也算是被底下的人给折磨出来的习惯了。”
“明明只需五十两金就能修好的庙宇,底下的人敢跟我要五百两金。”
“‘北方建设’兹事体大,要花费的钱财,以万为单位计量。若是我对此事完全不管不顾,天知道又会兹生出多少的腐败。”
“所以我得亲自来看一眼松前藩、虾夷地的现况。对于北方的建设大概要多久时间、花多少钱,在心里有个数后,也能有效防止日后在正式开启北方的建设后,有人蒙骗我。”
“但我似乎有些小瞧了虾夷地的险恶了。”
松平定信再次发出自嘲的笑。
“今日若无真岛君的及时出现,那将军大人就得选个新老中了。”
语毕,松平定信恰好已将绪方刚才交给他的肉干给吃干净。
“真岛君,那你呢?你又为何会在此?”
“我是来进行武者修行的。”不可能坦言自己来虾夷地的真实目的的绪方,毫不犹豫地搬出了这十分好用的理由。
绪方的这句话其实也不算是在撒谎在寻找玄正、玄真这俩人的这一路上,绪方的技艺一直有在不断增强,也算是在进行武者修行了。
“武者修行?”松平定信挑了挑眉,瞥了一眼坐在绪方身旁的阿町,“带着妻子一起进行武者修行吗?”
“世间应该没有规定过不可带着妻子一起进行武者修行。”绪方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带着妻子一起武者修行吗……”松平定信呢喃着。
不知为何,松平定信的脸上缓缓出现了一分笑意。
其眼瞳中,也慢慢浮现出回忆之色。
过了片刻,松平定信才缓缓地说道:
“高超的剑术,带着妻子一起进行武者修行……真岛君。现在仔细一看,你简直就是我在年少时期吗,一直梦想成为的人呢。”
“看着你,就让我不禁回想起年少时的自己。”
“嗯?”绪方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松平定信解下挂在左腰间的虎彻,用双手捧着
他用带着追忆之色的目光看着掌中的虎彻。
“我年少时……也曾幻想着像现在的你一样,成为一名剑术高超的剑客,然后带着美貌的妻子,四处云游、修行。然后路见不平事,拔刀相助……”
“在懵懂无知的年少时期,为了达成我的这理想,我还傻乎乎地苦练过剑术。”
“待稍微长大一些,我才知道我的这理想距离我实在是太遥远了。”
“我的出身已经注定了我之后是不可能去进行什么武者修行的。”
“于是,认清现实的我,不再怎么练习剑术,这年少时期的梦想,也渐渐被忘却。”
“梦想成为能四处云游的大剑客的人,现在成了连剑都不怎么再碰,肚子也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变得越来越大的中年人……”
“若是让年少时期的我,看到我现在的这副模样,真不知道他会作何想法……”
说罢,松平定信一面苦笑着,一面将掌中的虎彻重新挂回到左腰间。
“现在回过头一想我之所以会喜欢亲自前往四处视察,大概也是受了我这年少时的梦想的影响吧……”
……
……
“喝……喝……喝……”祖父江环顾了下四周,“逃到这里……应该就够了吧……”
为了远离绪方,祖父江没命地逃。
人一旦碰到了危机时刻,在肾上腺素、心理暗示等因素的作用下,往往会爆发出极强的力量。
换作是平常,祖父江绝对是没办法以这样的速度奔跑那么久的。
而现在,因急着远离绪方逸势,祖父江身体深处的潜能被一口气激发了出来,他毫不停歇地狂奔了近半个小时,一直跑到双腿发软,再也跑不动为止。
祖父江倚靠着一棵大树,一边恢复着体力,一边观察着四周周围除了树就是树。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树林中。
观察完自己现在正身处的环境后,祖父江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色。
洒下大量风雪,肆虐了近半个下午的乌云,此时已经散尽,露出了天空。而此时的天空已经变成了灰色,再过不久,黑纱就会遮蔽住天空。
依据现在的天气来看,今夜肯定是一个无月的夜晚了。
今夜就先在树上将就一夜吧……
祖父江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寻找新的栖身地。
这段时间,他常常这样若找不到合适的栖身地,他就会爬到树上,在树上睡一夜。
祖父江再次环顾四周,寻找足够粗壮,适合他睡在上面的树木。
但突然他猛地听到身后传来“咔擦咔擦”的声音。
祖父江立即扭头向后看去几名身穿铠甲的武士,正提着武器快步朝他这边冲来。
而这“咔擦咔擦”的声音,是在奔跑时,铠甲的甲片碰撞的声音。
祖父江那因疲惫而本就有些发白的脸色,此时变得更加苍白了些。
为什么这里会有士兵?!
祖父江一边在心中惊慌地大喊着,一边下意识地想要扭头就跑。
然而已于刚刚狂奔许久的祖父江,现在早已没了气力。
才跑出几步,就被这几名突然出现的士兵给追上、然后包围。
“不许动!”这几名士兵中的一位身披阵羽织、穿着更加精美的铠甲的年轻武士朝祖父江大喝道。
……
……
在得知松平定信不慎掉落雪坡时,北野周纪和立花一样焦急。
他是被稻森增派给松平定信、负责保卫松平定信的人身安全的50名幕府军精锐中的一员。
这50人中,就数北野的地位最高,是军中的“侍大将”,因此如果松平定信有了什么万一,稻森绝对第一个拿他是问。
就算不被要求切腹谢罪,也肯定要被免去现在“侍大将”的职位了。
所以从理性层面讲,北野不论如何也不能让松平定信出事。
而从感性层面讲北野也不希望松平定信有任何万一。
在看到松平定信的第一眼时,北野就被松平定信他那锐利、有神的眼神给吸引住了。
这眼神让长得不算很英俊的松平定信平添了一股别样的魅力。
所以从感性层面出发,北野也不希望松平定信这种充满独特魅力的美男子出现任何的意外。
于是在打退突然来袭的狼群、开始四处寻找跌落雪坡的松平定信时。北野的卖力程度并不输给身为松平定信的小姓的立花。
北野带着几名部下,进入了雪坡下的某片树林,试图在这片树林中寻找松平定信。
找了半天,松平定信没找着,反倒是找到了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穿着和服的年轻和人。
在这样的荒郊野岭竟然碰到了一个落单的和人这让北野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