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永的这道话音一落,道场内的绪方等人的瞳孔便纷纷一缩。
“……终于……来了吗……”率先出声的人,是一郎。
绪方没有发出任何的感慨。
仅仅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木刀。
眼中迸射出不加任何掩饰的寒芒。
“你们都跟我来。”仓永沉声道,“该开作战会议了。”
……
……
当天晚上
仓永府邸内的某座隐蔽的小房间内,仓永、飞猿、以及绪方等人围坐在一起。
在众人中央的榻榻米上,摊放着一张地图。
“这是野猪林的地图。”仓永一边用枯槁的大手抚摸着这张地图,一边接着说道,“有大量野猪在这片树林中活动,是主公他最喜欢来的狩猎场所之一。”
“飞猿已经收集到了可靠的情报主公他明日上午就会带领他的侍从们前往野猪林狩猎。”
“明日吗……家老大人。”三郎突然轻声道,“可以容我问个问题吗?”
“你问吧。”
“松平源内他明日会带多少侍卫?”
“125人。”仓永说出了一个准确的数字,“主公他的侍卫原有113人,虽然在一个月前的那场事故中死伤了一些,但这一个月里,主公他又从同心中选了一批新人来充任他的侍卫。主公目前的侍卫共有125人这个数字是绝对没错的,我敢保证。”
仓永所指的那一个月前的事故,正是血洗原剑馆之事。
“125人……”四郎发出一声带着些许怯意的惊叹。
自绪方加入志士队伍的这一个月来,仓永从未停止过对新志士的招募。
但就如仓永之前跟绪方所说的那样现在这个年头,要找到战力够格、愿付出自己的性命来扶持大义的武士,实在是太难了。
尽管仓永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从未懈怠过,但他还是没能再招募来一名新的志士。
也就是说明日绪方他们只能以区区7人之数,去迎战有125名侍卫保护的松平源内……
“你们不必过于害怕。”
仓永道。
“主公他的这一百多名侍卫,其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武艺平平。”
“这125人中起码有100人的剑术,是不及你们7个的。”
“唯一算得上是麻烦的,也就只有那个七原而已。”
“而且这不是一场7对125的战斗。”
“我们明天要进行的行动,不是合战。”
“而是刺杀。”
“我们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主公。”
“只要对着主公所在的方向发动冲锋,杀了主公就行了,其余人等是死是活根本无关紧要。”
“而且要论装备,你们7人也远在主公的那帮侍卫们之上。”
说罢,仓永看向身旁的飞猿。
“飞猿,把那些玩意都拿上来。”
“是!”
飞猿快速地从众人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然后又快速地抱着一堆东西回来。
因为东西太多,飞猿足足往返了3趟,才成功把仓永所指的“那些玩意”都带到了绪方等人的眼前。
仓永所指的“那些玩意”,是7套锁子甲。
“主公外出打猎时,基本都是早上出发,晚上回城。侍卫们也得跟着他一起在野外奔波上足足一天。”
仓永沉声道。
“如果让全员都穿着锁子甲的话,不到半天的时间,所有的侍卫都会累得站不动了。”
“所以在主公的特许下,侍卫们在护卫主公外出狩猎时是不穿锁子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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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挺身而出的男人【今天3更!】
“这7份锁子甲,你们明天都穿上。”仓永轻抚着离他最近的那副锁子甲,“肯定能派上用场的。”
“明天具体该怎么行动,得等到了现场才知道。所以一郎,等你们7个展开突击后,由你担任总指挥。”
“何时开始展开攻击,由谁来主攻、谁来辅攻这些事情,都交由你来定夺。”
“是!”一郎朗声应和着。
至于仓永,在说到这时,顿了会。
过了一阵后,他才幽幽地再次出声道:
“现在已临近9月下旬,按照主公他从不在秋冬天外出狩猎的习惯,他明日的这场狩猎,将是他今年最后的一次外出打猎。”
“因此也是我们今年唯一的一次机会……”
“所以……明日……就是决定我们……以及广濑藩地未来的日子。”
“望各位戮力同心。”
“也祝各位……武运昌隆。”
……
……
绪方万万没想到他今夜竟然会失眠。
或许是因为感到激动吧,也或许时因为感到紧张吧。
亦或者是……单纯是因为四郎的呼噜声太响了。
绪方平时就有发现四郎是一个神经特别大条的人。
但绪方没想到四郎的神经竟然大条到了这种地步,在决战的前一夜竟然睡得比平时还香,呼噜打得平时还响。
感觉实在是睡不着了的绪方,掀开被子,然后蹑手蹑脚地朝房外走去。
志士们都睡在同一个房间,为了不影响到其他人的睡眠,绪方特地将脚步声、呼吸声放到最轻。
绪方想到房间外随便走走,散散心。
为了隐瞒绪方等人的存在,仓永以志士们的起居室为圆心,画了一个“圈”,不允许府内的任何一名侍从进入这个“圈”,同时也不让绪方等人出了这个“圈”。
能自由进出这个“圈”的人,只有仓永与飞猿二人。
因为活动范围有限的缘故,绪方也不能随便乱走。
到最后,绪方决定去他这些日子里最熟悉的地方道场。
道场那有一扇还算大的窗户,窗口正对着天空。
绪方的目的,便是打算到道场那看看夜空,顺便也呼吸下窗外的新鲜空气。
在拉开道场的纸拉门,绪方惊奇地发现道场内竟然有人。
而且……还是绪方的熟人。
“家老大人……”望着手里正抓着柄木刀的仓永,绪方扬了扬眉,“你怎么在这?你难道也是因为睡不着,跑来这里看夜空散心吗?”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朝道场的那扇大窗户那努了努嘴。
“我的确是睡不着。”仓永苦笑了下,“不过却并不是来看夜空的。”
“反正不论如何也睡不着,所以我就想着干脆来练会剑算了。”
“家老大人……”绪方朝仓永投去无奈的目光,“你这样只会越练越亢奋,越练越睡不着哦。”
说罢,绪方径直朝窗户那走去,然后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夜空中的繁星。
“家老大人……其实啊……从你召我入府,问我要不要当‘刽子手’的那时起,我就一直觉得你这家伙很奇怪呢。”
现在只有绪方与仓永二人,没有其他外人在。
因此绪方决定将自己这些日子里深埋在脑海间、一直想跟仓永说,但却又一直没有机会说的话与问题,在今夜跟仓永说清楚、问清楚。
“奇怪?是指什么地方?”
“家老大人,你计划着刺杀松平源内。”
“但对于自己意图刺杀的人,你却仍旧以‘主公’相称。”
“就像是在对着自己的即将斩杀的杀父仇人说敬语一般,相当地诡异啊。”
“家老大人,你为什么还是要执意称松平源内为‘主公’呢?称呼这种东西,用心去改的话,还是能够改正的吧?”
在听到绪方的这个问题后,仓永的嘴唇抿了抿。
随后,仓永默默地将手中的木刀放回到刀架上,然后走在绪方的身边,与绪方并肩而坐。
“是啊……”仓永苦笑着,“我自个……也觉得我自己很矛盾啊……”
“明明恨不得松平源内现在就死……”
“但嘴巴却总是不听使唤地对他使用尊称……”
“想匡扶大义的决心,跟……自己自有记忆时便一直恪守的‘忠’的理念互相糅合,才造就了……我现在这副矛盾、古怪的模样……”
“家老大人……”绪方轻声道,“你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在这样的时代里,像你这种为了大义,不惜诛杀自己服侍的主公的人,已经少到近乎没有了……”
“呵……”仓永嘴角一扯,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我也是……进行了你难以想象的挣扎后,才终于下定了匡扶大义的决心啊……”
“在松平源内成为我藩的新藩主,其残暴本性暴露无遗后,我无数次地在心里告诉我自己。”
“‘我是一名武士,我必须得忠于我的主公,不论我的主公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我都不能不忠于他’。”
“这句话我每天都要在我脑海中说无数遍……”
“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地无视松平源内的种种暴行。”
“直到……大概是差不多今年年中的时候吧……我看到了主公将一名可怜的小女孩给砍死……”
“那名可怜的小女孩什么也没有做错,只不过是不小心冲撞了松平源内的车驾而已,便被松平源内指使着部下砍成了两截,然后像垃圾一样被随意地扔到了路边……”
“我当时刚好就在现场……”
“我没法形容我当时在看到这名小女孩这凄惨无比的死状后的心情……”
“我只清楚地记得有道声音十分响亮地在我的脑海中响起:我忍不了了。”
仓永抽出了插在他腰间的打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