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王子街的那座楼里发现爆弹后,我就确定幕后主使是你了。”
“然后……在你拉开窗户,朝我和我的同伴们扔来一颗爆弹时,我看到了你的脸……”
“哈哈……”顺六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那时的脸果然被你看到了啊……这也难怪,我当时能看到你的脸,你没有理由看不到我的脸。”
“在市三郎那家伙跟我说有个身高7尺的壮汉在追捕他时,我就在想阿八你是不是回京都了?”
“直到我拉开窗户,准备扔爆弹进来、看到你的脸时,我也才终于确信阿八你真的回京都了。”
“现在想想就后怕啊,我当时在楼下听到市三郎的声音后,就想用爆弹将这伙胆敢袭击我据点的人全都炸死。”
“我是直到将爆弹都扔出去后才看到你的脸的。”
“看到你的脸后,我的魂都快吓飞了呢。”
“幸好那颗爆弹被你扔回来了,没有把你炸死。”
“如果把我世上仅存的亲人炸死了,我可是会一辈子不安的。”
“顺六……”牧村咬牙切齿着,“你这2年都去哪里了?”
“我这2年都在招兵买马、购置武器,时刻准备着将京都毁灭。”
“顺六!”牧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朝顺六大吼道,“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干什么?你知道如果让你的那疯狂计划成功后,会有多少无辜平民死于非命吗?!”
“我知道啊。”顺六用平静的口吻朝牧村说着,“我的目的,就是要毁灭京都,羞辱幕府。我当然知道等我的计划成功后,会有许多人死于非命。”
“京都是江户幕府的三大都之一,京都被一伙人毁灭这对幕府来说,没有什么比这种事还要耻辱了吧?”
“顺六……你……你要打倒幕府吗……?!”
“没错!”顺六的脸上此时浮现出了几分癫狂,“我要打倒幕府!我要倒幕!毁灭京都,往幕府的脸上打两个响亮的耳光,就是我的第一步!”
“顺六……”明明眼前的青年的脸是那么地熟悉,但牧村现在却只感到相当地陌生,“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很冷静。”
“阿八,你知道在天明大火结束后,我抱着被活活踩死的阿淀的尸体时,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幕府真的是烂透了。”
“德川家所构建的这个天下,就是一个‘你压迫我、我压迫你’的天下。”
“将军、大名这些权贵压迫武士。”
“武士压迫平民。”
“平民再压迫秽多。”
“我们两个以前一直憧憬着的武士,不过只是权贵们的鹰犬,被权贵们所压迫的对象!”
“这些权贵们要求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必须要做什么。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力。”
“什么狗屁武士道!不过只是一套束缚武士们、要求武士们尽心尽责地当权贵们的鹰犬的工具罢了!”
“幕府所构建的这个天下,权贵们的脸面比武士们、平民百姓们的命要重要!”
“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区区平民的性命,对幕府来说,没了也就没了!”
“2年前的天明大火的发生,是神佛不开眼的悲剧。无法避免。”
“但如此重的死伤,就是人为制造的悲剧了!”
“2年前的天明大火,如果不是因为那可笑的保护二条城的命令,不知有多少人能因得到官差们的有序疏散而活下来!”
“灾后,幕府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死伤人数只有150人?”
“别开玩笑了!当大家都是傻子吗!京都数十万百姓,一场将京都八成以上的建筑烧毁的大火,怎么可能只死伤150人!”
“清理出来的尸体,都是以千数计量,而幕府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堂而皇之地谎报了总死伤数!”
“在抱着内子的尸体时,我就向我的内心起誓我定要将这腐烂的幕府连根拔起!”
“……所以……”牧村沉声道,“2年前,你在狱中跟我说的‘你要将京都炸飞’,不是玩笑话吗?”
“没错!我那个时候就在思考着如何倒幕!”
“在从狱中出来、与你分道扬镳后,我就四处奔走,进行着倒幕准备,积蓄着倒幕力量!”
“我以前还没发觉,直到决意倒幕、在天下四处奔走后,我才发现原来憎恨幕府的人是这么地多!”
“有受上官诬陷、不得不脱藩的浪人。”
“有俸禄一直无法得到提高,全家处于饿死边缘的武士。”
“有承受不了高昂税赋的农民。”
“憎恨幕府的人多的是!所以我轻轻松松就能拉拢到一大批战力!”
“在发现原来憎恨幕府的人这么多后,我更加确信德川家的江户幕府已经烂透了!”
“我将这些憎恨幕府的人统统拉拢了过来,并给我们的这倒幕势力起名为‘掘墓人’。”
“我们要做江户幕府的掘墓人!”
说到这,顺六仰起头,仰天咆哮着:
“我要让江户幕府的那些权贵们领教一下他们平日里瞧不起的这些人的力量!”
“我要让这些权贵们看看他们的江户幕府是多么地虚弱!一伙由武士、浪人、农民各色人等组合而成的小小势力,就能将京都毁灭!”
“等京都毁灭了,我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江户!”
“那你为什么要让你的部下们加入六大剑馆,伪装成六大剑馆的弟子四处放火、嫁祸六大剑馆?”牧村问道。
“牧村,你忘了吗?在我们14岁那一年,曾打算加入清学馆学剑。”
“但却因为咱俩没钱,被拒之门外。”
顺六冷笑了一声。
“直到我自学成才后,才发现六大剑馆的馆主们的水平也就那样!”
“这种水平就敢教人习剑!还收取如此高的学费,这种烂剑馆留着有何用?”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种能让六大剑馆永无翻身之地的计划?”牧村沉声道。
“没错!只可惜啊,因为鹤弦那个老家伙,我这计划变得一团糟了,不过也无所谓了!”
一通咆哮过后,顺六连喘数口气,调匀着自己的呼吸。
待呼吸重新平稳下来后,顺六面含笑意地朝牧村说道:
“阿八,过来,与我一起并肩奋战吧。”
“就像我们以前一起在三王子街求活、一起在奉行所努力奉公一样。”
“你对武士、以及幕府也是失望透了,不是吗?”
“2年前,你在牢狱中跟神山所说的话,我都还言犹在耳。”
“你说你对武士失望透了。”
“我就是因为还记得你的这句话,我才一直在这块‘白地’等着你来,想拉兄弟你入伙。”
“阿八,你应该没有忘记江户幕府是何等恶心的存在吧?”
“当与力的那5年,江户幕府的各种恶心勾当,我们实在是看得太多了。”
“对于这种恶心的幕府,阿八你有什么拥护及保护的必要?”
“所以兄弟!过来帮我吧!”
“我们兄弟俩一起将这腐烂透顶的幕府摧毁!”
说罢,顺六朝牧村伸出他的右手。
牧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静静地听着顺六的那一番接一番的咆哮。
望着顺六他那朝他伸来的手,牧村抿紧了嘴唇。
随后……缓缓地将他的手也抬起,朝顺六伸出。
望着牧村这朝他伸来的手,顺六面露喜色,然后朝牧村走去。
然而他才刚往前走出一步,牧村便陡然说道:
“顺六,刚才……我见到了近乐大人。”
顺六挑了挑眉:“你竟然还见到近乐了啊……”
“在见到近乐大人时,近乐大人问了我一个和你刚才的这个问题很像的问题。”
“近乐大人问我:我明明已经不是京都的与力,已没有那个责任去保护京都,为何要这样舍命奔走至今。”
“我没有回答近乐大人这个问题。”
“因为我那时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但现在……在见到顺六你后,我突然明白了。”
“明白了……是什么驱动着明明已经是白身的我,仍旧这样一往无前地为保护京都而奔走。”
“顺六,就如你刚才所说的,我2年前曾亲口和神山大人说过:我对武士失望透顶。”
“而我的这个想法,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我现在也依然对武士相当失望。”
“只不过啊……”
牧村的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笑意。
“尽管我依然非常清楚真正的武士,是不堪的,是很令人失望的。”
牧村将原本抬起、并向顺六伸出的手缓缓放下。
“但我仍旧憧憬着那种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武士。”
“即使这种武士只存在于说书人们的口中。”
“只存在于我的心里。”
“我是渴望成为那种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武士,才毅然决然地接受了神山的邀请从平民之身变为武士,并成为京都的与力的。”
“只要我这颗心还在,与力头衔的有无,根本无关紧要。”
“所以顺六,回头吧!”
“将你的那帮打算火烧京都的部下们叫回来!”
在听到牧村说出那句“我仍旧憧憬着那种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武士”后,顺六便神色一愣。
过了半晌后,顺六苦笑了一声,然后将原本朝牧村伸出的手也缓缓放下。
“……牧村,你知道我在2年前为什么要跟你说我第一个要炸的地方,是‘白地’吗?”
顺六看了看脚下那除了杂草之外便什么都没有的荒凉空地。
“因为这地方是我们兄弟俩梦开始的地方。”
“没有钱进如何一座剑馆学习的我们,只能自学。”
“当年,咱们兄弟俩就片空地上拿着树枝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