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苍老男声的主人,正是玄正。
听着玄正的这句指示,浅井的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这老家伙……到底是谁啊?
这个疑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盘桓在浅井的脑海之间。。
此前,在他刚启动马车时,也是这个老家伙突然蹦出来,指示着他拐进前方的那条狭窄小径之中。
之后,这个老家伙就一直像刚才那样, 不断给他下达着各种行进指示,指导着他该拐哪个方向、该往哪走。
因为需要专心驾车的缘故, 所以浅井抽不出精力来询问这名老者的身份, 只能先乖乖地按照老者的指示来驾车。
在依照着老者的指示, 沿着当下的这条小径,一路走到底后, 果然看见了一个岔路口。
向右一转后,便进入了一条宽敞、平坦的大道。
这条大道要比刚才的小径好走上许多,不仅路面宽, 而且没什么坑洞,可以放心大胆地一路往前进。
无需集中身心来仔细观察路面浅井现在总算是拥有了去逐一弄清脑海中的逐项疑问的余裕。
“……有没有能来跟我解释一下这位刚才一直给我指路的老人家是谁?”浅井头也不回地向身后的车厢高声问。
他的问话声刚落下,便听见玄正“嗬嗬”一笑。
“我叫玄正。”
“现在……姑且算是帮助你们的人。”
“我此前,已经和丰臣源一先生他们谈好了哦。”
玄正扬起视线,瞥了眼坐在他正对面的源一。
“我知道停放日辉丸和葫芦丸的船坞的位置。”
“我来给你们指路, 助你们抵达船坞。”
“乖乖听我的指示就对了。从高野山到停放战舰的船坞, 我走了无数遍了。路线什么的, 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了。”
浅井本就满肚子疑问, 听玄正这么一说后, 浅井只感觉他脑海中的疑问更多了……
对于日辉丸与葫芦丸,绪方一行人并不陌生。
昨晚,在一起连夜乘坐马车赶赴高野山时, 初光将她所知的一切和丰臣氏有关的情报,都告诉给了众人。
包括丰臣氏从英吉利国所购得的那2艘各有70门火炮的风帆战列舰日辉丸与葫芦丸。
对于玄正,浅井也知道是何许人也。
“……源一大人,这究竟都是怎么回事?”浅井强耐住性子, 朝身后车厢内的源一追问道。
对于自己的部下,自然是没有隐瞒的必要。
源一特地将他们此前在高野山所遭遇的一系列事情高声道出, 好让驾驶着另一辆车跟在后头的岛田也能听清。
在他们还留在高野山上, 在他们刚决定追击丰臣的时候,玄正口出惊人之语:
“既然你们下定决心要追击信秀了……那让我来帮你们的忙吧。我来给你们指路,我知道停放日辉丸和葫芦丸的船坞的具体位置。”
听着玄正的这主动请缨, 源一当场便皱着眉头问他:为何要这样帮他们、他想要什么报酬。
而玄正的回答, 简洁有力:不需要任何报酬,我愿意无偿帮助你们, 我只想单纯地助你们找丰臣氏的麻烦而已。
时间紧迫, 没有任何犹豫的余地。
反正此次进攻高野山,本就是一场赌博式的行动, 赌琳还有一色一家子人都在高野山。
他们也不介意再赌一把了绪方和源一等人经过极简短的讨论后,决定信任玄正, 让玄正来给他们指明前往船坞的道路。
听完源一讲清前因后果后,浅井立即紧锁眉头,扭过头来,紧盯着后方的玄正:
“……你这家伙……竟然愿意无偿帮助我们……你是和丰臣氏有着什么仇怨吗?”
“没错。”玄正十分爽快地回答道,“我和丰臣氏……不,应该说:是和丰臣信秀有着巨大的仇怨。”
“我甚至恨不得……当场看到丰臣信秀死在我的面前。”
“只要能看到丰臣信秀死在我面前,就是让我立即去死,我也能瞑目了。”
“只要是能让丰臣氏吃苦头的事情,我都愿意无偿帮忙。”
“你们打算追击丰臣,在船坞截住他们这种能给丰臣氏添上巨大麻烦的行为,我怎能不倾力相助呢?”
说罢,玄正发出阴恻恻的“嗬嗬嗬”的笑声。
就在这时坐在玄正侧对面的绪方,一边紧盯着玄正,一边缓缓说道:
“……据我所知,你可是一直都在全力帮助着丰臣信秀研究‘不死之力’。”
“即使徒弟玄直弃你而去了,你也仍旧对丰臣信秀不离不弃……”
“明明应该是丰臣信秀的得力助手的你……为何会被关在地下监牢里,又为何会如此敌视丰臣信秀,甚至不惜援助与丰臣信秀作对的人?”
“……你知道的事情,真的很多嘛。”玄正挑了挑眉,扬起视线,瞥着绪方,“连玄直也知道……”
绪方:“我不仅知道玄直,还在数个月前,于虾夷地见过他。”
“你……见过玄直?”
自绪方初次见到玄正起,玄正就一直是面带着一抹让人看了极不舒服的笑容。
直到此时此刻……绪方才终于在玄正的脸上,看到了除“恶心笑容”之外的……别的神情。
“……玄直他……现在过得好吗?”玄正的目光闪烁着,像是感到不安似的, 不断扭动着脖颈,搓着双手。
“老实说并不好。”
绪方将玄直目前已经人格分裂的现状,言简意赅告知给了玄正。
“这样啊……”绪方的话音落下,玄正的头微微垂下,“玄直他现在……变成这样了啊……”
“嗬嗬……也罢……他还活着就好。”
深吸一口气后,玄正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抹让人看了极不舒服的笑容。
“绪方一刀斋先生,你刚才问我:本该应是信秀的得力助手的我,现在为何会与信秀敌对?”
“嗬嗬嗬……你们既然知道‘不死之力’的存在,那你们知道‘不死之力’是怎么来的吗?”
绪方等人毫不隐瞒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吗……那就……先从这个地方开始说起吧。”
……
……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不曾忘记过‘打倒江户幕府,复兴丰臣’的伟业。”
丰臣信秀以一副义正言辞的口吻不紧不慢对琳说道。
“一直窝在家乡,可没法打倒江户幕府啊。”
“因此,我于十……几年前来着?反正就是在十来年前,决定离家而去、离小琳你们而去,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磨练自身,并为日后打倒江户幕府积蓄、培养着自己的势力。”
“然而仅过了半年,在亲眼见识到家乡以外的世界后,我渐渐意识到:即使江户幕府现在已经腐朽,它也仍旧是地位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
“倘若按部就班地积蓄财力,招兵买马,那恐怕是直到我死去了,都见不到成功打倒江户幕府的那一天。”
“于是我决定换别的方式来将江户幕府打败。”
“而恰好我在那时认识了仙源上人。”
……
……
“仙源上人也是一个不得了的疯子啊……”
玄正抖了抖双肩,发出低低的嗤笑。
他年纪虽大,但嗓音却很响,即使有马车行进的噪音作干扰,但他的话音还是能够清晰地传到后方的“岛田车”上的众人耳中。
“表面上,仙源上人是一个慈眉善目、佛法高深的老僧人。”
“但实质上他是一个说好听点是信仰虔诚,说难听点就是个极端的狂信徒。”
“他毕生的理想,就是让佛法得到广布,恨不得让每一个人都去崇信佛法。”
“然而只要江户幕府还存在一日,他的这份理想就一日得不到实现。”
“毕竟江户幕府对佛门一直是持打压的态度,怎可能会让你佛门做大?”
“所以,仙源上人对打压佛门的江户幕府,一直是极其地不满。”
“而他也正因如此,才能迅速地和立志于打倒江户幕府的信秀结成同盟。”
“高野山作为拥有千年历史的圣地,在它的这千年历史里,未曾像比睿山那样遭受过毁灭性的侵害。因此,在这千年间,高野山收藏了数不胜数的文物、古籍。”
“文物古籍多到高野山的僧人都看不过来了。”
“下定决心改用邪法来对付江户幕府的信秀,决定在仙源上人的帮助下,进到高野山中,翻阅高野山千年积攒下来的古籍,在这些古籍之中,寻找能够打倒江户幕府的邪法。”
“信秀也是够有耐心的。”
“高野山收藏的典籍,浩如烟海,数量多得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眼前发晕。”
“而信秀却能耐着性子对这些古籍进行逐一翻阅,待在高野山中,看了足足半年的书。”
“而他在高野山上所花的这半年光阴……也没白费。”
“他在高野山的藏书之地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本没有封皮、残破不堪的古籍。”
“这本古籍里,没有记载他物。”
“仅记录了……八百比丘尼的故事。”
话说到这,玄正突然话锋一转
“你们知道八百比丘尼吗?”
“知道……”一向热爱听评书的阿町,率先应答道,“就是那个民间传说嘛……因吃了人鱼肉而变得长生不老,最终活了800岁的那个比丘尼。”
【注比丘尼:在日本,尼姑被称作为比丘尼,比丘尼是梵语音译】
“没错。”玄正点点头,“就是那个八百比丘尼。”
“和八百比丘尼相关的民间传说,可谓是数不胜数啊。”
“但每则传说的内容,都大同小异。”
“都是若狭国的某名女子误食了一条长着人脸的鱼的肉,身体变得长生不老,不论过去多少岁月,一直都永葆着青春。”
【注若狭国:若狭国在京都的北边,其领域大约为现在的福井县的岭南】
“活了漫长岁月的她,在见惯了世态炎凉后,对人世产生厌倦,出家为尼。”
“最终在活了800岁后,于若狭国的某个山洞里死去。”
“然而,在那本信秀所找着的古籍里,却记录了与民间每一则和八百比丘尼有关的传闻都不同的故事。”
“若狭国出了一个不慎吃了人鱼肉的女子这一部分的内容,古籍所记的内容和民间传说的内容完全一致。”
“但再往后,内容就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