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予二,已经开始了对大释天与大自在的修缮。
他端着大释天,仔细打量着大释天的刀身,在直周跟他告别时,他也只是点点头,说了声“嗯,慢走”。
视线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过大释天的刀身。
对予二这种直勾勾地端看着刀的行径,绪方感到非常地好奇。
刚出了予二的家,绪方便忍不住询问直周:予二刚才在干什么。
“哦哦。他刚刚是在‘看刀’。”予二回答,“这算是刀剑修复的必要过程。”
“每把刀都是独一无二的。”
“每柄刀的刃纹、挫纹、栋、刀身弧度……等等等等,都各不相同。”
“所以在刀剑研磨、修复上,没有统一的标准。”
“只有那种不入流的刀匠才会在拿到一柄陌生的刀后,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开始修复。”
“真正有功夫在身的刀匠,在研磨、修复刀剑之前,都会先将刀仔仔细细地看个上百遍,研究透这柄刀。”
“在脑子里构思好该怎么研磨才能最好地发挥这柄刀的特性,在脑海中勾勒出修缮、研磨的设计图,构思好工作的顺序。”
“予二不论是帮人家修刀,还是帮人家磨刀,一般都习惯先用1天的时间来研究刀,设计好最佳的修缮、研磨方法后,才会开始动工。”
“原来是这样……”绪方嘟囔,“刀剑的研磨与修缮,果然也是有很多学问在里面的呢。”
“好好期待吧。真岛大人。”直周笑道,“予二大师的技艺,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已迫不及待地想快点到7天后,看看我那修缮好的刀了。”绪方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回应。
正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离开了予二所居住的偏远郊区,来到了一条还算热闹的街市上。
直周所言的“他常去的茶屋”,就位于这条街市的中心地带。
据直周所说:他平常在拜访完予二这位老友时,常常会来这座茶屋喝上几杯热茶、吃些点心后再回家。
从茶屋内的那几名侍者的反应来看,直周也并没有撒谎。
在直周领着绪方他们进到这座茶屋后,茶屋内的几名正工作着的侍者在看到直周后,纷纷热情地跟直周打着招呼,一副跟直周很熟的模样。
这是一座有包间服务的茶屋,直周点了座包间以及茶屋内最好的茶与点心后,便于包间内,与绪方三人相对而坐。
“好了,一色先生。”刚于榻榻米上坐定,绪方便直截了当地朝直周说道,“有什么想说的,但请直言吧。”
直周也不敢多讲废话,清了清嗓子,然后正色道:
“就如我之前所言,‘大试合’是我一色剑馆与其余几座关系较好的剑馆所联合举办的检验学徒们实力的比试。”
“参加‘大试合’的剑馆,统计有4家。分别是”
“香取神道流的全兵馆。”
“无外流的元明馆。”
“神道流的志村馆。”
“以及小野一刀流的一色馆也就是我们一色家的剑馆。”
“皆是在大坂赫赫有名的大剑馆。”
“每年的‘大试合’举办时间,都定在刚开春的4月。”
“后天,便是今年的‘大试合’举办之日。”
“真岛大人,我之所以邀请您来观看我们的‘大试合’,不为别的,就仅仅只是为了尽尽地主之谊,让您来欣赏欣赏我们一年一度的盛宴而已。”
直周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之所以邀请绪方来观看“大试合”的理由。
面对口若悬河的直周,绪方面无表情。
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直周好一会后,绪方以无奈的口吻在心中暗道:
什么“想尽地主之谊”啊……应该是“为了和我套近乎”、“与我培养培养感情”,好在之后顺利拉我加入你们的倒幕大业才对吧……
直周嘴上说得好听,说得有鼻子有眼,但绪方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笨蛋,这种“成年人的外交辞令”,他还是听得懂的。
直周所说的什么“想尽地主之谊”,绪方是一个字也不信的,毕竟这种话太假大空了一些。
那他干嘛要邀请他来观看他们的“大试合”?
结合此前直周曾盛情邀请绪方参加他们的“倒幕大业”,但却被绪方直接拒绝不难推测,直周大概是仍不愿就此死心,不愿错过绪方这位定能大大有助于他们倒幕的人杰。
于是打算换个方法来拉拢绪方先和绪方培养培养感情,待与绪方熟络后,再继续邀请绪方一起为倒幕献身。
绪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推测合情合理。
“您若愿来观看‘大试合’,并不会花您太多的时间!”
“今年的‘大试合’将在全兵馆举行!在暮五时(早上8点)正式开始,到暮九时(中午12点)便结束!并不会花您太多的时间!”
“若您后日早上有空的话,我真心希望您能前来观看我等的‘大试合’!”
直周态度之诚恳……离以土下座的姿势跪伏在地上祈求绪方就只差一步之遥了……
直周现在一脸希冀地看着绪方。
而分别坐在绪方左右两侧的阿町与阿筑也都侧过头,看着绪方,静待绪方如何作答。
至于绪方他现在的心情,就和他现在的表情一样复杂。
他对什么“大试合”真心没啥兴趣。
若是在以前,绪方还未离开广濑藩的那个时候,他或许还会挺乐于看这种比武。
而现在……说得难听点,再看这种剑馆学徒间的比武,绪方就只有一种……在看小孩子们咿咿呀呀地打闹的感觉……
你让一个身经百战、什么类型的战斗都打过、斩敌无数的剑豪,看一帮可能连真刀都没怎么挥过的人在那切磋这有啥好看的?
与其花时间看这种肯定会打哈欠的东西,倒不如把这时间用来和阿町他们一起到大坂的各处逛逛、看看,领略下“天下第一商都”的风采。
若是没啥特殊情况,绪方肯定毫不犹豫地将直周的邀请给拒了。
只不过……现在恰好就有特殊情况……
欠人情这种事……果然是很麻烦啊……
绪方在心中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直周刚才说服予二来帮他修刀这份人情债,让本应立即说出回绝邀请的话语的唇舌难以动弹。
面对人情债这种东西,绪方的观点一直是“能还就还”。
绪方抿了抿嘴唇,权衡了番利弊后,终于出声道:
“你们的‘大试合’,确定只会于后日举办2个时辰而已吗?”
“千真万确。”直周赶忙道,“也许会拖久一点,但每年的‘大试合’基本都会在2个时辰内结束。”
“我们4个剑馆,那么多学徒,自然是不可能让所有人都上场比试。”
“每个剑馆各派3个馆中最杰出的弟子参加试合,所以参加‘大试合’的学徒统共只有12人,2个时辰的时间就差不多比完了。”
绪方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时不时地轻轻点着头。
“……那么”绪方发出一道无声的轻叹,然后怀抱着“就当还你一个人情了”的心态缓缓道,“后日早上,我会前来叨扰的。”
听到绪方此言,直周先是愣了下。
随后以满溢着狂喜之色的面容,朝身前的绪方弯下了腰,高声说着些“您愿来观看‘大试合’,我实在是太高兴了”等诸如此类的话语。
直周的这副兴奋模样,让绪方都不禁有些担心这么大年纪的他会不会因兴奋过头而背过气去……
“大试合”吗……
绪方在心中暗道。
既然是有一色剑馆参加的剑馆……那也就是说要再见到那个人咯……
此时,一道身着鹅黄色和服的身影,在绪方的脑海中掠过。
……
……
大坂,全兵馆
“喝!”
“呦!”
“哈!”
“喊得再大声一点!这么小声还想挥刀?!”
偌大的道场内,各式各样的气合声与大喊声此起彼伏。
论综合实力,全兵馆是大坂毋庸置疑的第一剑馆。
共有学徒300余人,光是能容纳数十号人在里面同时练剑的大道场,就足有4座。
全兵馆同时也是整个西日本规模最大的香取神道流剑馆之一。
不少同样也是在修习香取神道流的人,为求深造而不远万里地来到大坂的全兵馆来求学。
拥有4座道场的全兵馆,为方便进行管理、称呼,这4座道场分别被称为“甲号道场”、“乙号道场”、“丙号道场”、“丁号道场”。
馆中的众学徒以实力为根据,被逐一分流到了不同的道场。
实力最弱的学徒在“丁号道场”修习,实力稍强些的则到“丙号道场”……以此类推,“甲号道场”云集了全兵馆内所有身手最好的学徒。
也正因在“甲号道场”内修习的人,都是全兵馆内的好手,所以该道场的气氛也与其他道场截然不同。
“甲号道场”内的空气,弥漫着几分肃杀的气息。该道场内的说笑声也是最少的,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练着剑。
此时此刻,在“甲号道场”的角落处,北原端着一柄极硕大的木刀,练习着素振(不断对身前的空气使用下劈的基础练剑法)。
脱掉上身衣物的北原,其上身已经汗津津的,隐约可见股股热气自北原的身上冒出。
他正挥舞着的木刀,是他委托人特制的重木刀,其重量比真刀还重上2倍,北原平常练剑时,就用这柄木刀来锤炼自己的臂力。
“198……199……200……”
在数到“200”时,北原长出一口气,然后放下了手中那沉重的木刀,从腰间抽出一条干净的白帕,擦拭着被汗水淌满全身的脸与上身。
“哟!北原!”
北原听到身后传来熟人的声音,向后看去,只见自己的一位好友正扛着柄木刀朝他走来。
“真是勤奋啊。怎么?你是打算在后日的‘大试合’上夺得头名吗?”
“嗯,没错。”北原不带任何掩饰地点点头,“我今年一定要在‘大试合’上摘得头名!”
“哦?”北原的这名友人,换上戏谑的口吻,“怎么前几年没见你有这么强的干劲?”
“哦,我想起来了。”
北原的友人十分做作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然后接着用戏谑的口吻说道。
“差点忘了呢前几年,一色小姐从没来旁观过‘大试合’,而今年,一色小姐已确定会前来观看了呢。”
“少站在这说着这些有跟没有的。”北原没好气地斥道,“我要接着练剑了,别来打扰我。”
被北原下了“逐客令”的友人,耸了耸肩,然后扛着木刀大摇大摆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