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教皇的训斥完全被卡莲当成了耳边风,她始终沉浸在自我怀疑之中,价值观一次次地崩溃,又因为那纯真坚定的信念而一次次地重建。
她的心理状况非常危险,她陷入了自身的梦想与现实冲突矛盾的怪圈之中,这份冲突并不像是壮志凌云的少年被冰冷的社会教育后的破灭感,而是关系到了整个社会结构的价值理念。
为了拯救大多数人而牺牲一小部分人,这样的做法究竟是不是正确的?究竟是不是正义的?
卡莲所希望的世界是每个人都能幸福的世界,单纯美好得甚至有些天真。
老教皇也说了,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牺牲一个人去救一百人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这种将生命单纯地划分成价值衡量般的数字本身就是不正确的吧!
但如果不这样……
卡莲抱住了自己的头,靠着火把投下的唯一一处光晕,仿佛哭泣般颤抖着。
奥托也来过了,和老教皇一起来的。
也同样,是来“劝”她的。
“你以为牺牲自己就能拯救世界了?你看你父亲的下场!死人什么都做不到!”
他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算什么?这是对于爸爸的侮辱!
什么都做不到?
那不就是将爸爸的牺牲否定了吗?那不就是将他和自己被拯救的现实也一同否定吗?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为什么,奥托会这样干脆的否定呢……
她不懂。
为什么世界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而奥托为什么又变得这么冷酷了……
他还说,会放走自己和莎夏,但实验会继续进行下去。
一切,都变得好陌生好陌生。
自己,该怎么办?
卡莲动摇了,迷茫了。
轻盈的脚步急促地响起,本就被奥托打开的牢门被小小的身影撞开,无辜的女孩扑进了卡莲的怀里,劫后余生地哭泣着。
“姐姐,我好害怕……”
莎夏如此无助地哭泣着。
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一个普普通通,在一家小小花店长大的孩子。
对于生死的惧怕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吧。
卡莲抱紧了这个哭泣的女孩。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已经超出常识了吧。
“姐姐现在就带你回家……”
卡莲的笑容有些虚弱,有些疲惫。
将女孩送回那个花店,送到那个心急如焚的妇人身边时,晨曦终于爬出了凌晨的夜,但也下起了雨。
冬天,冰冷的雨,打在身上,带来无助的寒冷。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迷茫着。
街上没有人,她依旧穿着那件紫色的戏服,像是个丑角,行走在无人关注的幕后。
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走到了墓园。
埋葬着卡斯兰娜的墓园,爸爸永眠的土地。
在那里,却站着一个熟人。
“稷先生……”
即墨站在那里,抬起眼,眼中有过一闪而逝的惊讶,但很快便消弭于淡然。
他捧着天命的教典,穿着明国的服饰,这异国的姿态却在这里有一股异常的和谐感。
“怎么了?迷途的羔羊?”
他合上教典,露出了几分恶意的微笑。
不过这并不是敌对般的恶意,而是类似于一种小小的戏谑。
好像冷眼的观众,欣赏着世界的一幕幕悲喜剧。
为什么他能够做到这样的态度呢?
卡莲想起了那座道观,遗世独立。
她们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态,拥有着力量,却又独立在这人事之外呢?
卡莲觉得心里很乱很乱。
“这世上,有没有可能让所有人都幸福的选择?”
面前的“仙人”顿住了,手中的教典合紧,发出一声闷响。
“发生了什么?”
不愧是“仙人”……
卡莲深深喘了口气,呼出了全部的积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