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痛苦一无所知 第415节

这种生存必须要的资源,如果出现大量的分配不均衡,那就会产生无比残酷的场面。

因为对于一个人来说,活下去才是最首要的问题,其他的一切统统都要靠边站,只有活下去你才有资格考虑其他东西。

而拥有这些资源的人,自然就天然的掌握了剥削其他没有资源的人的权力。

这是一种极大的不公平,让将一个人彻底的失去自我,扭曲成其他人的工具。

同样是一个人。

有些人一出生就锦衣玉食,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享受一生。

而另外一些人,虽然一辈子都在艰苦的劳作,付出了前一种人千倍万倍的辛劳和努力,最后却落得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悲惨结局。

其中最讽刺的一点就是,第一种人什么也不做就能锦衣玉食的生活,恰恰就建立在第二种悲惨的命运之上。

是无数第二种人的累累尸骨,才建立起了第一种人穷奢极欲的生活。

这是不对的,鸣人觉得不对不仅仅是读了这么多书才觉得不对,就算抛开他这些年来学习的道理和只是,仅仅是从一个人类最朴素的情感出发,这种事情也是不对的。

但同时这种制度的出现又是正常或者说必然的,因为它符合人性,符合了人对于收获和占有的需要。

我付出了一些东西,自然是希望能够换回来一些其他东西,而这个交换的过程,自然是我本人获利越多越好,其他人获利越少越好,这是人类追逐利益的天性。

鸣人不觉得一个人追求利益,追求更加美好幸福的生活是一件什么不对的事情。

这是人类的欲望,也正是这种欲望,才推动着人类一步步朝着前方进步。

如果这个社会的一切财产都是共享,那么人类社会必然进入到一个更加混乱且惨烈的局面。

因为一旦失去了物质上的占有,那么绝大多数人都会失去劳作的欲望,最终这个世界要么重新回到之前的局面,要么从此进入停滞,再也无法向前。

鸣人只是厌恶只是这种贪婪的,丝毫不加遏制的剥削。

对于财产的排他性占有是人类的天性,一味的否定会导致社会的崩溃,但是这种占有如果不加以节制,就必然会导致残酷的剥削出现。

那么此刻找到这个关键性的节点,就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种种思绪在鸣人心中不断回荡,他知道如果想要彻底阻断井一郎大叔这种悲剧的根源,那么就要找出一条道路,一条全新的道路。

想要改变世界,力量固然是不可或缺的,但是如果想要让被改变的世界不再重新变回去,那么一套站得住脚的理论也是必须的。

暴力必须通过正确思想的指挥,才能顺着正确的轨道前进。

然而此刻鸣人却怎么也想不出该怎么办,这种问题不是他以前遇到的那些问题,这个问题无论从唯独或者层次来说,都是更加宏大更加复杂的问题。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问题之一了,因为它关乎着这个世界亿万人,甚至是未来千百年世界的归宿。

这个东西可以不那么精妙,但是必须要有一个经得起时间考验,并且能够让人发自内心认同的底层逻辑。

不能有任何一丝的欺骗或者不和谐出现,因为这些漏洞都会导致整座理论大厦的崩塌。

你可以在所有时间里欺骗一部分人,也可以在一段时间里欺骗所有人,但是你不可能在所有时间里欺骗所有的人。

沉默的夜晚,鸣人独孤的跪坐在在客厅之中,一旁陪伴着他的只有一具已经死去多日,彻底冰凉的尸体。

屋外昏暗的月光从窗口射入,笼罩了鸣人的半边身子,将鸣人的身体分割成了一明一暗两半,仿佛两股力量在鸣人身体内部争斗。

角落中纪先生的身影逐渐浮现,眼神复杂的看着客厅中形影单只的鸣人,并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的守候着鸣人。

鸣人的苦恼他明白,但遗憾的是,纪先生也没有答案,甚至连一个可能的解决方向都没有。

在纪先生看来,鸣人此刻思考的东西,已经超越了他所能够解决或者提供指引的层次,甚至已经深深的触及到了儒门的核心。

这是自从儒门创立以来,无数先贤圣人前赴后继,穷首皓经,苦苦追寻都无法彻底找到的答案。

鸣人能够找到吗。

纪先生不知道,不过身为老师,他将永远站在自己的弟子背后默默支持他。

看着月光下的鸣人,纪先生轻轻叹息一声,轻轻说出了自己之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深沉的夜晚一点点过去,此时天边已经亮起微光,而鸣人依旧一动不动的跪坐在井一郎大叔的尸体前,一言不发。

一晚上过去了,鸣人思考了许多,也回忆了许多,但依旧没有得出答案。

这一晚上鸣人将自自己之前所学过的所有东西齐齐的回忆了一边,包括四书五经,甚至连三字经和千字文都回忆了一遍,就是想要从前人的智慧之中找到一些灵感或者说方向。

但是最后的结果无疑是失望的,鸣人翻遍了过往所学,都找不到一个能够解决他现在困境和烦恼的办法。

虽然四书五经中有许多很好的道理,也可以带给鸣人启发和借鉴的东西,以往的时候总是会帮助鸣人解答自己的烦恼。

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四书五经似乎齐齐失去了作用,都无法真正触及鸣人想要思考的问题的核心。

经过一晚上的思考,鸣人似乎隐隐约约的抓住了一些什么东西的,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

鸣人此刻就像是在迷雾之中,隐约知道前方一定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但是看有看不清,摸又摸不着,甚至连反向都不知道在哪里。

此时角落里默默守候了鸣人一夜的纪先生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鸣人的肩膀说:“想不明白?”

“嗯,想不明白。”鸣人摇了摇头,然后皱着眉头说:“纪先生,你有什么建议吗?”

“建议啊,这个我真没有。”纪先生叹了口气说:“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鸣人你现在思考的问题已经不是先生我可以解答的了。”

“纪先生你也没有头绪吗?”鸣人惊讶的看着纪先生,犹豫了一下说:“那纪先生那边的其他人呢,我们儒家不是还有很多厉害人物,他们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有什么思考吗?”

“纪先生你有没有推荐的书籍之类的东西。”鸣人期待的看着纪先生说:“我发现我现在看的东西还是太少,纪先生有这方面的推荐吗?”

“如果你是想要通过前人的经典子籍来帮助自己,那恐怕要是失望了。”

纪先生微微摇头说:

“据我所知,你所面对的问题至今还没有哪位大儒或者圣人提出过确切的说法或者想法。”

“连想法都没有.....”

鸣人有些惊讶的看着纪先生,犹豫着说:“那纪先生您那边,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是怎么处理的?”

鸣人觉得这种剥削的存在应该是哪个地方都有的,纪先生说他们那边也没有什么处理的办法,那难道儒家的圣人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这种事情不断地发生吗。

“其实儒门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但也都是一些治标不住本的方法罢了。”

纪先生叹了口气说:

“其实到现在,也没有哪一个人能够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能够做的就只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在纪先生那边的世界,儒门的人能做的最大的程度,也只是尽量维持对于底层人民和弱势群体的关怀,然后想办法压制那些剥削底层人民的高层。

就比如遇到大灾的年份,全力主持救灾赈灾工作,然后号召社会各界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并且要求那些高层抱着对天下负责的态度出手援助,哪怕只是装装样子也要给我装着,实在不行就是想办法找由头严厉的制裁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

但是儒家也没办法强行要求那些高层拿出自己的家产,如果人家就是不拿,装也懒得转,那儒家也不可能出手强夺。

并且明面上也不能因为这种事情惩罚这些家伙,最多只能等到他们自己犯错,然后想办法狠狠整治。

否则也不会出现那么多门阀和豪门望族了,这也是儒家一直以来的一个心结。

而儒家之所以如此缩手缩脚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之前田井龙之介说的那番话。

这是我们家的地,我们家的粮食,我们愿意给谁就给谁,别人饿不饿死与我无关。

就算是儒家的人知道他们平常间接做过多少剥削压迫的事情,但是只要没有证据,也只能什么都不说。

因为儒家人知道,一旦做了出手强夺或者强行定罪的事情,那么就会酿成滔天大祸,整个社会的秩序都会因此崩塌,世界将陷入到一片火海。

所以想要根除剥削是一件难度极大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因为这种事情不是说你粗暴的宣布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共享的就完事了,这其中涉及了一系列复杂且曲折的问题和矛盾。

伦理,人性,善恶,等等众多因素,只要有任何思虑不周全的地方,都有可能酿成大祸。

因为这种对于财产的排他性占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人类社会发展到现在的基石之一,它存在是因为社会运转有这个需要。

并不是说你觉得它有问题,然后就粗暴的去砸碎这个基石就完了,除非你能够拿出另一套更加公平或者更加合理,并且行之有效的方案,那么你是没有资格砸碎它的。

这其中需要极为复杂的计算,还有对人性的把握,以及对社会各个阶层本质的了解,并且还要明白世界运转的客观规律。

只有掌握了这些东西,才有一丝可能对这个问题发出挑战,就算是如此,如果没有一颗真诚的赤子之心,没有敢为天下先的勇气和抱负,也是无法真正寻找到答案的。

儒门的诸多大儒也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提出哪怕一个合理的假设。

因为这实在是太难了,太难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是一种反人性和反直觉的理论,思考这种问题就像是在万丈高空之上走钢丝,稍有不慎就是个粉身碎骨的结果。

探索这条路,其实就相当于和这个社会中所有因为现在这套体系的获益者开战,并且是那种不死不休绝对不存在妥协的战争。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

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你要抢夺他们自认为属于自己的利益,那么就要抱着双方最终只能剩下一个的觉悟。

鸣人并不觉得思考利益有什么不好的,这个世界是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的,人本身就不可能离开物质生活,只有基本的物质满足了,人才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东西。

他此刻冥思苦想说白了也不过是为了利益,只不过他不是为了自己个人的利益,而是为了这天下千千万万人的利益。

随着天色一点点变亮,鸣人长出一口气,从怀中拿出纸笔,默默的写下几个字。

人,资源,价值。

其中鸣人在人字后面打了一个问号,代表着他这里还有没有思考明白的问题。

鸣人看着自己面前白纸上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他总觉得还缺点什么东西,尤其是在人和价值之间,还缺少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一个能将这些东西串联起来的必要条件。

而此时纪先生轻轻拍了拍鸣人的肩膀说:“出去走走吧。”

听到纪先生的话,鸣人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疑惑的说:“我现在没有心思出去”

“出去走走吧。”

然而还没等鸣人说完,纪先生就又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相信我,你在这个屋子里坐一万年,该想不出来的东西还是想不出来。”

“先生也许在你思考的问题上帮不了你什么,但是先生知道一点,闭门造车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纪先生对着鸣人温和的笑了笑,久违的摸了摸鸣人的头说:

“既然过往的大儒圣人们给不了你答案,那你就去别处找,去往你真正想要帮助的人那里,去问问他们,问问他们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你既然想要改变世界,那么首先你就要足够的了解世界。

不是吗?”

听着纪先生语重心长的话,鸣人楞了一下,然后神情恍惚的说:“先生说的是。”

然后鸣人便不再纠结,将自己刚刚写下的东西揣进怀里,然后朝着门外走去。

就在鸣人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身后的纪先生又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

鸣人回过头看着纪先生说:“有什么事吗?”

“关于你思考的问题,我虽然没有本事指导你什么,但是这么多年来我走遍天下,对于儒家学说也算是有一些心得。”

纪先生想了想,对着鸣人说:“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看到纪先生有话要说,鸣人换上一副严肃的语气说:“先生教我。”

“谈不上教你,其实说白了也就四个字,以人为本。”

纪先生先是笑着摆了摆手,然后也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说:

“仁者,人也。

我儒家经典子籍无数,煌煌大言何止千万,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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