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痛苦一无所知 第233节

九尾吃完了所有的手抓饭之后,鸣人的羊肉也烤好了,鸣人先把之前说好的羊里脊切下来放到晴子碗里,然后再给众人一一分肉。

考虑到这家人平常吃不到太多油水,一次性吃太多反而不好,鸣人就尽量挑瘦肉比较多的排骨给三人,剩下肥肉多的自然就便宜九尾了。

井一郎看着面前的烤肉,烤羊排的肉香结合着辣椒和孜然的香味,一下下的直往他鼻子里冲,他可是从来没有吃过这种好东西。

就在井一郎以为这些已经达到他的想象极限的时候,鸣人又变戏法似的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沙棘果酒,这是他之前在砂隐村喝过的,尝了之后觉得味道不错,专门又买了一些,一部分留着自己喝,一部分等到以后回木叶了送朋友或者长辈,让他们也尝尝鲜。

“有肉怎么可以没有酒。”鸣人摸出两个酒杯,先给井一郎倒上一杯递过去说:“尝尝看,风之国的特产沙棘果酒,味道很不错。”

井一郎有些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鸣人递来的酒杯,看着杯中清澈中带着点微红的酒液,肚子里的酒虫顿时就被勾出来了。

井一郎平常也喝酒,只不过喝的都是自家随便胡乱酿的土酒,浑浊不说还带着一股子怪味儿,也就是喝个寂寞,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好酒,而且平常妻子和美也不让他多喝。

看着手里的酒杯,井一郎有些做贼心虚般的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和美,和美婆婆察觉到井一郎的眼神,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便不理对方了。

而得到允许的井一郎则是大喜,如同捧着绝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把酒杯凑到自己嘴边,唯恐洒出一滴,然后轻轻啜吸一口。

酒液入口,幽雅细腻,香气细致,回味悠长,绵长回甘。

井一郎穷尽了他一切的形容词都无法描绘出这杯酒味道的美妙,轻轻的闭着眼睛,一瞬间平日里因为劳累担忧而习惯性紧皱的眉头都舒展开来,三秒过后,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

“啊”

井一郎有些舍不得的看着杯中剩下的半杯酒液,这口酒的味道他感觉自己余生都会不断的怀念。

虽然这瓶沙棘果酒只是一种非常普通的果酒,价格也普普通通,但是对于井一郎来说,这已经是他无法想象的琼浆玉液了。

鸣人看着对面井一郎有些夸张的表现,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类似的情诗表情,而是笑着说:

“没事,喝完一杯还有一杯。”

鸣人直接把手中的酒瓶交给井一郎,然后又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给自己也倒上说:“咱们今天喝个尽兴。”

一旁正准备把手伸向面前烤肉的九尾突然动作一顿,然后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鸣人手里的沙棘果酒说:“我也要喝!”

看到鸣人转过头,九尾嚷嚷道:“之前咱们俩的约定也差不多到时候了,我也没惹出什么乱子,该给我喝了吧。”

“哦,真的吗?”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九尾:“真的什么乱子也没惹出来?你再想想?”

鸣人和九尾之前做过约定,如果对方几个月内不惹出什么事情,就允许对方喝酒,但是九尾哪里是没惹出乱子,砂隐村那次的事情要是没鸣人帮忙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砂隐村那次不算!是他们先动手的!”九尾有些不服气的说:“而且最后不是也没出什么事嘛.....”

九尾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他也知道自己的话有些站不住脚,最后干脆撇过头不理鸣人,烤肉也不吃一个人坐着开始生闷气。

鸣人失笑的看着不理他的九尾,摇了摇头,然后从背包中拿出一瓶沙棘果酒丢给九尾说:“就此一瓶,不许多喝。”

九尾顿时大喜,刚才的所有烦恼顿时抛到九霄云外,迫不及待的打开瓶塞对瓶吹了起来。

鸣人之所以愿意给九尾酒,其实就是因为刚才九尾在井一郎一家推辞的时候出口帮助鸣人打掩护,这说明九尾身上的人味儿是越来越浓了,甚至已经学会照顾他人的感受和情绪,有这样的心思,可比什么三个月不惹事重要多了,鸣人自然不会多加阻拦。

“咳咳!”九尾一口酒灌下,措放不及之下被呛到,咳嗽了半天后举着面前的酒说:“这什么东西啊,又苦又辣,可乐比这个好喝多了。”

“我可没说过这东西比可乐好喝。”鸣人笑呵呵的抿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酒说:“是你自己闹着非要喝的。”

“算了,我还是喝可乐吧。”九尾对着鸣人一伸手,意思是可乐给他。

鸣人笑着准备从背包里帮九尾把可乐拿出来,刚拿出一瓶九尾突然说:“等一下,拿两瓶。”

鸣人不知道九尾什么意思,但还是拿出了两瓶,九尾接过可乐后直接就丢给对面的晴子一瓶,然后什么也没说就打开自己那瓶喝了起来。

晴子接住九尾丢过来的可乐,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鸣人则是惊讶的看了九尾一眼,然后递给晴子一个安心的眼神说:“这是他送你的,喝吧,没事的。”

晴子捧着手里的可乐,这种饮料她见过但是没喝过,对着对面送她饮料的九尾甜甜的笑了笑,九尾则是回了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如此一来,其他人就在欢乐的气氛之中吃着烤肉,鸣人则是和井一郎推杯换盏着闲聊。

鸣人和井一郎碰了一下杯,然后主动打开话题说:“我看您手上的老茧,是务农的人吧。”

“这也能看出来吗?”井一郎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掌,还有手心和虎口处厚厚的老茧,然后憨厚的笑着说:“公子你说话就是和我们这些粗人不一样,务农,嘿嘿,听着就比种地好听。”

“都是书上看到的,没什么了不起的。”鸣人笑了笑说:“最近收成怎么样?”

“不好不坏,也就那样,勉强能活下去罢了。”井一郎也打开了话匣子,叹了口气说:“说起来晴子的嫁妆也要开始攒了。”

鸣人听到后,看了看一旁看着像是六七岁小孩儿的晴子,然后惊讶的看着井一郎说:“现在就开始攒了?会不会有点太着急了?”

“不早不早,早点攒好啊,能多攒一点是一点。”井一郎摆了摆手说:“每年攒一点,慢慢就多了,到时候晴子有这份嫁妆,去了夫家也不会受委屈。”

一旁晴子则是有些不服气的说:“我才不要嫁出去,我要一辈子陪着爹娘!”

“去去!说什么混账话!”这一方面井一郎可绝对不会有丝毫让步,一瞪眼睛说:“跟着我们干什么,一辈子受苦啊!要是不找一个靠谱的男人,等爹娘死了,以后谁护着你!”

鸣人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人家家的家事自己在不了解的情况下最好不要随便插嘴,而且井一郎也是为了女儿好,在这个世道,对于家里条件不好的女孩子来说,找个老实能干知道疼惜人的丈夫,比什么都强。

想到未来女儿的嫁妆,井一郎就显得有些忧愁,一口闷下杯中的酒说:“现在世道不好过啊,尤其是我们这种种地的人家,辛苦一整年,收成全都给地主老爷拿走了,别说攒钱了,遇到个什么灾年连吃饭都成问题。”

“您没有自己的土地吗?”鸣人不动声色的开口道:“是租地主的地在种?”

“嗯。”井一郎闷着声音应了一句,又猛地灌了一杯酒说:“整个鸟之国所有的土地都在几个大地主的手里,而且鸟之国的法律规定,没有贵族身份的平民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土地,就算是有钱也没有资格买。”

“这样啊。”鸣人眉头微微一皱,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问道:“那一般地主收租,是收多少?”

“差不多六成吧。”井一郎回了一句,然后又补充道:“这只是地主的收的租,还没有算其他的税收。”

“六成?!”

鸣人着实被这个比例惊到了,等于说每年一半以上的收成要上交,然后听到居然还有其他税收,皱着眉头问道:“什么税?”

“那可就多了。”井一郎掰着指头手数着说:“卖东西要收税,买东西也要收税,进城要收进城税,出城也要收出城税,孩子出生要交人头税,死了以后如果想要埋进地里,也要交一笔税,好像是叫什么丧葬税?”

“死了也要交税?”

鸣人不得不表示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人死了还要交税的,这真是字面意义上的死不起。

“对啊,人家说了,你死了要埋的地也是地主老爷的地,当然要交税。”井一郎耸了耸肩说:“反正我早就想好了,到时候感觉自己快死了就一个人跑到山里面,让狼吃了完事,交什么税,给我家晴子多攒点嫁妆才是正理。”

鸣人眉头紧锁在一起,抓着酒壶的手渐渐握紧,然后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继续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受得了吗?”

“那有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我们这种贱民哪里敢和地主老爷们争辩。”此时井一郎一家喝的有点微醺了,嘴里嘟囔着说:“能活着就不错了,哪里还敢要求那么多。” 鸣人听着井一郎的话,想了想,然后斟酌着语言小心翼翼的说:“您就没想过,换个营生什么的?我觉得你们这里...种地税收太高了。”

井一郎听到鸣人的话,喝了口酒苦笑着说:“我也想过啊,但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种地还能勉强活着,不种地我们家不出一周就要全部饿死。”

“我们是和地主老爷签了契约的,租人家的地十年,总共要上交多少粮食。”井一郎紧接着说:“地我们可以不种,但是人家粮食不会不收,十年租期,该上交的粮食一粒都不能少,碰到灾年还要倒欠地主老爷粮食,还不上没饭吃了怎么办,继续签呗,这一来二去,大家谁身上没背着十几二十年的契约,真走不了,走了也要被人家捉回来还粮食,还不了就卖身为奴,那时候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说到这里井一郎明显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鸣人对着长谷龙生打了个眼色,长谷龙生也秒懂,什么都没说,直接一把抱起晴子往屋外走去,和美婆婆也对着鸣人歉意的笑了笑,跟着走出去照顾晴子。

井一郎继续在说,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哽咽嗓子着说:“我没事,大老爷们儿一个,卖身为奴就卖身为奴,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但是晴子她还小啊,要是真跟着我成了人家的奴隶,这辈子也就完了啊。”

“我们村就有一个女孩儿,跟着父母成了地主家的奴隶,多好的孩子啊,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呢。”井一郎抹着眼泪说:“结果去了地主家,没过一个月就跳井死了,我害怕啊。”

“我那一阵天天晚上做噩梦,梦见晴子跟着我们成了地主家的奴隶,然后也跳井死了。”井一郎明显是说动情了,边哭边说:“我这个当爹的没用,让晴子跟着我受苦,长这么大了一顿饱饭都没吃过,你说她要是生在有钱人家多好啊,这么好的孩子,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跟着我受苦啊,为什么啊,唉.....”

一声沉重的叹息,也许是太久没喝酒,也许是自己想醉,井一郎说着说着便扑通一声一头栽倒在后面的地板上睡了过去,躺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屋外悄悄抹着眼泪的和美婆婆被丈夫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对着鸣人三人歉意的笑了笑,上前费力的拉着丈夫,准备把对方扛进卧室。

鸣人看此刻大家也都吃的差不多了,也就帮着和美一起把井一郎扛进卧室,顺便帮着洗了碗打扫了卫生,然后便提着自己没喝完的酒瓶往屋外走。

正在收拾和美婆婆送来的被褥的长谷龙生一愣,忍不住说:“鸣人,你不睡?明天不是还要出发去城里吗?”

“你们睡吧,我有点闷,出去转转。”鸣人背对着长古龙生摆了摆手,便提着酒壶出来屋子。

到了屋子外面的院子里,鸣人看了看左右,整个人一跃而起,轻轻的跳到了屋顶上面,然后整个人躺在屋顶上,一只手放在脑后枕着,另一只手捏着酒壶一下没一下的喝着酒,默默地看着天上的明月。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村子里的人都已经睡了,只有隐约的蝉声和蛙鸣声响起,整个村子安详的如同一张水墨画。

鸣人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尤其是听了井一郎说的那些话之后,说不上有多愤怒,就是感觉心里难受,像是有一股气憋在胸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井一郎说的那些,无疑又让鸣人再一次认识到这个世道到底有多么的荒唐。

这个世界上最荒唐的一件事之一,就是种地的农人自己却一年吃不上一顿饱饭。

按照井一郎的话来看,他们家的日子甚至都算是所有农人中还算不错的,最起码井一郎还有盼头,每年还能帮自己的女儿攒一点嫁妆,那些更差的人家怎么样,鸣人不敢想。

就在鸣人独自对着月亮惆怅的时候,一旁纪先生的身影悄然浮现。

“怎么喝酒也不叫先生的?”纪先生含笑站在一旁说:“该打。”

“先生你就别调侃我了。”鸣人苦笑道:“我现在真的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纪先生收起手中的折扇,也学着鸣人的样子躺在一旁,看着天上的月亮说:“以后这种事情,还多着呢,这就是清醒的代价。”

说罢纪先生便一把抢过鸣人手里的酒壶,满足的灌了一口,然后摇头晃脑的说:“众人皆醉我独醒,听着好像很美妙,实则却是一场无时不刻都存在的酷刑。”

“一场无时无刻都存在的酷刑。”鸣人默默地咀嚼着一句话,然后有些恍然的说:“我好像能够体会到这种感觉,有时候真的想就这么一醉了之。”

“是啊,醉了多舒服啊,什么都不用管,什么也不用想,人生不过大梦一场,你我不过沧海一粟,凡尘一过客,那么较真干什么。”

纪先生摇晃着手里的酒壶,语气悠然的说:“你说对不对啊?小鸣人?”

鸣人听着纪先生的话,苦笑一声说:“先生,你这话我听着怎么像是在劝我放弃啊,别老这么试探我。”

“哦?你觉得先生实在试探你?”纪先生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鸣人,然后淡淡的说:“你有怎么知道先生不是在认真的劝你放弃?”

听到纪先生的话,鸣人脸上的表情猛地一愣,他没想到纪先生会突然这么说。

认真的劝他放弃?

如果说之前的那几句话纪先生还是再用调侃的语气,但是最后那句,绝对是带着几丝认真的意味。

“怎么,有点接受不了了?”纪先生喝了一口酒说:“你要是因为我这几句话就动摇了,那我就真的要劝你放弃了,这种心境到了以后你坚持不下来的。”

鸣人愣愣的看着纪先生,他第一次从纪先生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

纪先生看着面前的鸣人,眼中露出一丝疼惜,然后轻轻摸了摸鸣人的头说:“小鸣人啊,先生也心疼你啊,你要是真的受不了,先生不会怪你的,又不是你的错,你要记住,爱别人的前提,是要先学会爱自己。”

鸣人所感受到的痛苦,纪先生也不敢说自己能够完全理解。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鸣人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他的理念,他的想法,他的抱负,是不被这个世界上任何其他的所理解的。

就算是在纪先生那边的世界,就算是当年儒家举世皆敌,最岌岌可危的时刻,也有成千上万得儒家学子,他们都是同道。

千万不要小看同道的作用,对于人来说,无论是如何艰难困苦的境地,只要身边还有和自己一起奋斗的同道中人,就会给自己心中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

一句吾道不孤,道尽了多少坎坷心酸,又道尽了多少壮烈豪迈。

可是鸣人他没有,他甚至无法用这句吾道不孤来激励自己,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他无法和别人说,所以他才如此的谨慎,明明心中无比愤怒,却也只能在一些不重要的地方修修剪剪,因为他知道他是一个人,没有人可以帮他兜底,他输不起。

纪先生能说吗?

鸣人可以和纪先生说,但是纪先生也只能做到倾听。

因为对于纪先生来说,鸣人此刻面对的场景是他也没有遇到过的,鸣人需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一条孤道之路,而这条路,需要他自己去思考。

就在这时,鸣人怀里佩恩给他的那枚戒指突然有了反应,在提醒他要来联络了。

感应到怀中戒指的提醒,鸣人顿时猛地惊坐而起,他没想到晓组织的通讯居然这么快就来了,得赶紧去还早九尾来,换衣服什么的也要时间。

于是鸣人也就顾不得纠结那么多了,和纪先生打了声招呼就直接从房顶上跳下去,急急忙忙的去房间里找九尾。

纪先生则是依旧待在房顶上,看着天空中皎洁的明月,抓着酒壶默默喝了一口,然后留下一句轻轻的仿佛是叹息一般的话语。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鸣人急急忙忙的回到房间内,此刻长谷龙生刚刚准备躺下。

在长古龙生有些迷茫的眼神之中,鸣人一把拽起九尾,然后抄起地上的背包就往外走。

“喂!”长古龙生维持着半躺不躺的姿势,有些莫名其妙的开口道:“这是要走了吗?不带上我?!”

“没有!”鸣人头也不回的说:“我和九喇嘛出去办点事,你睡你的就行,不用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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