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既然阿尔托莉雅已经成为了莫德雷德，给了他名分，那就等于承认了他是卡美洛王室的一份子。
在这种情况下，莫德雷德态度，基本上就代表着王室的态度。
君无戏言——这句话可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不过，当然了。
如果实在是逼不得已的话，阿尔托莉雅也可以再次站在城墙上，向大家宣布昨天晚上的一切都只是莫德雷德的胡言乱语。
但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的话，却是必须要考虑到王室的威信与民心的失却。
如此高昂的代价，哪怕是阿尔托莉雅也绝对不愿轻易尝试。
更别说，现在的她还有理由怀疑，之前的莫德雷德绝对不是在胡言乱语。
她是亲眼见过，甚至是亲身体会过莫德雷德计谋的——那满肚子的坏心眼，一度让阿尔托莉雅觉得莫德雷德简直就是普天之下最邪恶的人。
“说说看吧。”
“你到底想做什么。”
脱下身上披着的蓝色棉被，阿尔托莉雅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让莫德雷德在心中大呼满意。
“父王也成长了啊。”
“已经快要变成我的形状了。”
他微笑着想到。
按照莫德雷德对阿尔托莉雅的了解，她本应该先把自己吊打一顿，把气消了，才开始询问理由的。
可是现在，阿尔托莉雅竟然直接跳过了【打人】这个步骤，一眼看出莫德雷德的行动是有深意的。
“这说明，父王对我更加信任了啊！”
“也说明我一直做得很好，深得父王的欢心！”
想到这里，莫德雷德脸上的表情则是更加得意了。
他觉得，是时候努力一把，让阿尔托莉雅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帝王之术”。
因此，在稍微停顿了片刻，酝酿了一下情绪之后——
“父王。”
“您觉得，导致我们这个王国衰败的根本原因在哪里？”
莫德雷德一脸认真的问道。
此时此刻的他，脸上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酒醉之色？
而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阿尔托莉雅则是瞬间沉默了。
这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事实上，导致一个王国衰败，乃至覆灭的原因是复杂的——而且往往是内因外因交织在一起的。
而对于现在的卡美洛来说，【内忧外患】这四个字甚至都不足以表明它所面临的的严峻形势了。
在外，有撒克逊人和皮克特人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从眼前这块肥肉上面撕下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在内，更有神秘消失，天灾不断，诸王国内部人心浮动等诸多要素，动摇着阿尔托莉雅的统治，拖累着这个国家前进的步伐。
以上这些原因，随便一个拽出来，都可以导致一个王国的衰败。
而阿尔托莉雅却偏偏全都遇到了。
这是她的不幸，也是这个王国的不幸。
不过好在，上天是公平的。
它赋予了阿尔托莉雅超绝的实力，让她能够以一己之力力压一个时代，勉强维护住自己的统治，直到见证神代的终末。
而现在，对阿尔托莉雅偏爱有加的苍天，又赐予了她一个“知晓一切”的好儿子——从而让她有了认识到自己错误，改变自己命运的可能. ..
“你知道吗，父王。”
“对于我们人类而言，最可怕的根本不是什么天灾人祸。”
“而是虽然活着，但是却根本看不到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啊！”
……
希望。
这是一种既廉价又奢侈的东西。
它廉价，因为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希望，拥有对未来的期许。
而它奢侈，则是因为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拥有这个东西，更没有机会去实现这种期许。
“而这，也是一个真正的王应该去做到的事情。”
“一名真正的王者，应该赋予臣民真正的希望，从而让他们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微笑着面对未来。”
“但是在这一方面……您却做得不够好。”
说到这里，莫德雷德抬起头，看了阿尔托莉雅一眼。
当莫德雷德确认阿尔托莉雅并没有因为他之前的话语而发脾气时，这才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
“您是骑士王，您的骑士从您的身上看到了他们的理想与希望，所以他们自愿的跟随在您的身后，为您卖命。”
“——这很好。”
“但是……我可爱的父王啊，您不会真的以为，这个国家是由那些骑士大人们建设起来的 吧？”
“那您不如让他们去种地，让他们去放牛啊！”
莫德雷德讽刺的说道。
在他想来，这才是阿尔托莉雅所犯下的，最为严重的错误。
她被局限在了【骑士王】的虚名之中，并且天真的认为，只要自己遵守了骑士美德，做好榜样，就一定能将这个国家引领至光明的未来。
到时候，这个国家的人们，人人都是骑士，人人都能遵守骑士的美德，从而打造一个至善的王国。
这就是阿尔托莉雅理想中的，完美国度。
但是，真实的情况却是——
“骑士有什么用？”
“能让大家填饱肚子吗？”
“那恐怕得把他们胯下的马匹宰杀了才能做到吧？”.
第78章
骑士王的理想是丰满的。
但是，当着丰满的理想遇到了那过度骨感的现实之后，却注定只能被碰的支离破碎。
最后，只留下满地的玻璃渣子，令后人感叹唏嘘。
“所以，咱们得先让这现实变得丰满起来才行。”
看着阿尔托莉雅那张明显已经是黑下来的脸，莫德雷德继续建议道：
“对于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来说，他们才不在乎您打了多少胜仗，杀死了多少敌人，铸就了多少威名。”
“甚至，他们都不在乎究竟是谁在统治这个国家。”
“无论是您，还是之前的那个暴君伏提庚，亦或者是其他的国王——如果都不能带他们吃饱饭的话，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莫德雷德缓缓地说道。
此时此刻的他，将【王】的光鲜外表完全撕扯了下来，将里面那些血淋淋的现实呈现在阿尔托莉雅的面前。
这是梅林从来没有对阿尔托莉12雅讲述过的现实。
但与此同时，这又的确是古今中外一代又一代帝王，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总结出来的治国经验。
而归根结底，其实也就只有一句话而已：
“谁能让他们填饱肚子，哪怕仅仅只是不至于饿死，他们就认谁当王。”
“您觉得我说的对吗，父王？”
莫德雷德一脸严肃的问道。
而阿尔托莉雅却沉默了。
她不愿意承认人心竟然廉价到如此地步——但莫德雷德将这些残酷的真相摆在她眼前时，她却不得不相信。这一次，莫德雷德是对的。
“不，父王。”
“我总是对的。”
看着那已经开始承认自己错误的阿尔托莉雅，莫德雷德笑嘻嘻的说道。
那副得意忘形的模样，一度让阿尔托莉雅产生了一种想要将莫德雷德吊在城墙上，用鞭子狂抽一顿的冲动。
不过，考虑到王室体面的问题，阿尔托莉雅终究还是强行压抑住了这种冲动。
“那你刚才的那些做法呢？”
“借牛借土豆也就算了，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也不想多说什么。”
“可是你不觉得，你要减免全国一面的农税这一点，未免也有些太过分了吧？”
“要知道，那些税收，大部分可都是要用在军粮上的啊！”
“你刚才也说粮食很重要——没了那些粮食，你让那些士兵靠什么跟我打仗？”
“骑士道嘛？”
阿尔托莉雅凌厉的反问道。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聪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莫德雷德提出来的新理论融会贯通。
甚至，还能以这套新理论为指点，对莫德雷德进行反驳。
但遗憾的是，在莫德雷德眼中，他的这个父王还是太天真了一点。
“父王啊，要学会用脑子考虑问题，知道吗，用脑子。”
“而不是用你头顶上的那根呆毛。”
“你觉得你都能考虑到的事情，我会考虑不到吗？”
莫德雷德洋洋得意的说道。
却是让阿尔托莉雅的理智直接突破了极限。
她决定了，不顾王室的体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