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下雪乃孤独的望着在会客厅中央和其他人攀谈着的妈妈和姐姐，坚持着自认为正确的冷处理，她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对这种地方有好感。
结果这个永远结束的比她想象的可是快太多了。
晚宴正式开始没多久，作为附庸风雅的背景音乐的钢琴声慢悠悠的响起，而在这种场合用电子音乐的倒是少数、一般都是雇佣优秀的钢琴师现场弹奏。
理论上来说没有任何一个参加宴会的人会去在意这个无关紧要的声音也就除了和这里格格不入的雪之下雪乃，毕竟再怎么无聊她也不能拿本书过来看
钢琴的奏鸣刚刚开始，少女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好像是、早先侍奉部接下了演剧部的委托，然后一起排练的那个话剧的背景音乐？
雪之下雪乃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曲子并没有出处、好像是川上远原创的。
稍稍的侧耳倾听，的确是那个旋律没错，女孩儿匆匆的来到那架钢琴旁边果然，换了一套黑色正装的川上远坐在钢琴前，满脸严肃的弹奏着。
注意到了雪之下雪乃来到了近处，川上远假借着翻乐谱的动作停下演奏，然后微微偏过头来，隐晦的露出了一个得意又嚣张的笑容。
雪之下雪乃差点笑出了声，川上远那表情就好像是来偷钢琴的。
笑容一瞬即逝，川上远又恢复了严肃从容的表情，然后貌似不经意的抬起了手，指尖轻轻敲了敲面前的乐谱。
紧接着响起的音乐是贝多芬的《欢乐颂》。
是在劝她要开心一些么？
女孩儿悄悄的笑了起来，那笑容中满溢着甜甜的开心，好像一瞬间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看到川上远、那些令她不开心的事情便不再重要了，就算是肮脏的名利场也变得像初春的原野一样可爱了起来。
她甚至懒得去想川上远是怎么做到的，也不想去思考这样子会不会有什么其他影响，只要看到他、就足够了。
只是此间的主人、新任的县知事的二女儿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脸上还不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那自然会吸引到想和雪之下家结交的政治家资本家。不一会儿就有位官员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凑了过来。
雪之下雪乃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逐渐隐去。
而就在这时，身后钢琴的演奏换了曲目。
是朱塞佩威尔第谱写的歌剧《弄臣》中最有名的一个片段，《女人多善变》。
这就是“一切都要听从老师的安排”么？
善变就善变吧，反正自己都已经答应他了。
但是无论如何，我可一点都不善变，这只是因为是老师的要求。
女孩儿开开心心的想着，这样隐晦而又浪漫的偷偷摸摸的交流、让她的心儿像是正被柔软的猫尾巴调皮的缠绕撩拨着。
脸上的笑容保持着发自内心的真诚，雪之下雪乃彬彬有礼的使用着各种圆滑而又流畅的假大空的套话。
她的愉快溢于言表，至于这份愉快到底是因为谁，谁会知道呢。
女孩儿悄悄瞥了一眼川上远，川上远目不斜视，一抬手却是偷偷竖起了大拇指。
大约三四分钟，弹奏的钢琴曲又变了曲目，这次是歌剧《塞维利亚的理发师》中，罗西尼所谱写的经典唱段，《快给大忙人让路》。
是了，她可不能和一个人聊太久，这容易给很多人释放出错误的信号。
雪之下雪乃随意找了一个不失礼貌的说辞，对面的官员也心领神会，结束了这段对话。
然后是什么呢？
雪乃站在原地，迫不及待的等待着川上远的下一个任务。
然后是胡文蒂诺罗萨斯的《乘风破浪圆舞曲》。
真是的，川上老师真会难为人。
女孩儿迈着轻快的步伐，按照川上远的要求主动出击，轻轻巧巧的跃进了令人生厌的名利场，尽力的扮演着一个长袖善舞的八方美人。
欢快的少女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被分成了两个，一个在藏在躯壳里像是提线木偶，按照川上远的吩咐完成着麻烦的任务；另一个站在川上远的身边，听着他的曲子，和他说着悄悄话。
就算是被川上远扯着线操纵着的那一个，也并不觉得不开心。
又换了一首曲子，这次是圣-桑的歌剧，《参孙和达丽拉》中的选段，《酒神之舞》。
我都还没成年呢，老师真是坏心眼。
这样的场合没人会觉得年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手中缺少了重要社交道具的酒杯才显得有些不合群。
雪之下雪乃从善如流，从候在一旁的侍者手中拿起了一杯红酒，和面前看起来很是年轻的女性轻轻碰了一下杯，然后微微沾湿了自己的嘴唇。
我可没有喝哦，连味道都没尝到。
完美主义者雪之下雪乃不会犯这种错误。
女孩儿在人群中穿梭、步伐稳健又优雅，灵魂却在愉快的雀跃着，像是寻找到了自己喜爱的枝杈的百灵鸟。
就算是传奇的谍战故事、应该都不会比现在她和川上远的悄悄话更浪漫了吧。
真是奇怪，雪之下雪乃明明一点点酒精都没接触到，脑海中却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了云端一样晕晕的。
140
川上远并不担心雪之下雪乃缺少应对这种境况的能力，而事实也正如他想的那样，尽管是雪乃很讨厌、也很少去做的事情，可认真的女孩儿仍旧是完成的堪称完美。
眼见着人群中的少女谈笑自若、完全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苦恼或是无奈，川上远心中亦是了然。他会用这样极为需要默契的方式来进行沟通，就是笃定经过了先前的那些事情、自己在雪之下雪乃心中的位置一定很重要不过现在看来，女孩儿对他的好感比他预想的还要更多一些。
要不要再给她加大一点难度呢？
川上远活动了一下手指，心下有了主意。
雪之下阳乃注视着与过往宴会上的表现完全不同的自家妹妹，心中满是惊讶和疑惑。当然，在旁人眼中，她依旧是那个和往日里一模一样的面面俱到的完美超人。
表面上她是和自家母亲一样，八面玲珑的处理着纷沓而至的各种阿谀奉承或是利益论交，熟练的维持着基于雪之下夫人而诞生的政治社交圈；实际上，自晚会一开始，妹控的阳乃小姐就至少把一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最重要的妹妹的身上。
最初眼见着雪乃又是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她一点也不奇怪，这样的事情发生太多次了，虽说仍旧有些遗憾，但她早就习惯了。
紧接着她就看到，雪之下雪乃就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走了出来然后她才发现，坐在那儿弹钢琴的是川上远。
他是来偷钢琴的还是来泡自家妹妹的？为什么千纱姐没有对自己说？妈妈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同意了？
雪之下阳乃总觉得有很多地方都不太对劲。
不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雪乃后续的行为更是让她差点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那是如此熟悉的交际模式，简直就像是复制了自己的一言一行，表现的无可指摘，甚至不比自己要差。
她能做到这样，雪之下阳乃不感到惊讶，但到底是什么事情、才能够让那个别扭的小丫头雪之下雪乃、心甘情愿的做出这样的改变呢？
总不能是川上远拍了雪乃的裸照、然后胁迫她乖乖听话吧？
阳乃虽然也喜欢音乐，甚至还是个架子鼓鼓手，但她主攻的是摇滚乐、乡村、民谣这些，对古典音乐仅限于大略的了解，不像是雪乃那样如数家珍，听到前奏便能报出名字。所以尽管川上远手中曲目的变换也引起了她的注意，但她觉得这种方式怎么也有些太理想化了。
更何况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雪乃会这么听川上远的话啊？
果然还是被拍了裸照吧？
迷惑的雪之下阳乃抿了一口手中的香槟平复了一下心绪。
不多时，她就眼看着自家妹妹略微踌躇的停顿了片刻，然后坚定的向自己走来。
接下里的曲目是，利奥德里布的歌剧《拉克美》中的著名段落，《花神二重唱》。
开开心心的雪之下雪乃隔着人群望了一眼正在和旁人说笑着的姐姐，面容上终于泛起了些微的犹豫。
长久以来的隔阂让她始终还是有些抗拒，女孩儿回头望了一眼，川上远面向她，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不能耍小孩子脾气，毕竟都已经答应老师了，说到当然就要做到。
得到了鼓励的少女按捺下了退缩的情绪，她也不知道是因为言出必行的自我要求、还是得益于川上远的微笑给予她的勇气，迈出那一步好像比她想象的要容易多了。
女孩儿很是顺利的融入了自家姐姐的社交圈子。
即便平日里二人相见的时候很少会有什么好话，可毕竟是如此的场合。雪乃先一步释放出了友善交流的讯号，阳乃自然得积极主动的为她介绍着身边的人，将自己的人脉共享给她。
至少外人看来，这完全就是一副姐友妹恭，其乐融融的景象。
雪之下雪乃面带笑容的和自己的姐姐进行着互相吹捧，旁人注意不到阳乃眼眸中潜藏着的惊愕和怀疑，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她此刻的笑意亦是发自真心，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让姐姐露出了如此这般失态的情绪，小小的得意和喜悦不由自主的在她的心间升腾了起来。
都怪川上老师，我一定是被他的坏心眼给传染了。
眼见着远处的姐妹花成了宾客中的主角，川上远心中很是满意，这不是做的很好么。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川上远稍微歇了歇手指，一边翻着乐谱一边思索着下一步。
是适可而止到此为止，还是一鼓作气、让雪之下雪乃挑战一下最后一关呢？
川上远瞥了一眼人群的中心，心下有了决断。
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好找，雪乃，你就安心的去吧。
谈论了许久，雪乃和阳乃身边的人才逐渐散去，留给了姐妹俩交流的时间。
雪之下阳乃犹豫了一下，她有许多的问题想问，可绝大多数并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稍加思索之后，她刚想到了合适的话语，随着钢琴声的再度响起，自家的妹妹却是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惊讶、苦恼、不敢置信，以及很是明显的迟疑。
面前的妹妹似乎是有着更重要的事情，完全没有和她交流的打算，只是游移不定的环顾着人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眼见着雪乃似乎是找到了目标，雪之下阳乃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刚结束了和阳乃的社交圈的接触，雪之下雪乃还没来得及和自己的姐姐说句话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曲子就又换了。
乔治弗里德里希亨德尔的歌剧《所罗门》中的著名选段《示巴女王驾到》。
……
雪之下雪乃环顾了一圈，找到了母亲。
此刻的雪之下夫人正和一位年纪相当大的老人聊着天，老人的身边是他的孙女，看起来比雪乃大的不算多。
老师就知道得寸进尺，真是太讨厌了。
雪之下雪乃气鼓鼓的想着。
去、还是不去呢……这下子女孩儿真的动摇了起来。
回头望了望，川上远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示，看来并非是一定要她做到的意思。
正纠结着，身旁的姐姐用手中的香槟，轻轻的和她碰了一下杯。
其实刚刚雪乃所做的一切，雪之下夫人亦是尽收眼底。
成熟的美妇人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弹着钢琴的川上远，心中不由的冒出了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