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人日记 第88节

话说回来,要求总武高这上千人中没有愚蠢的人确实是强人所难……尽管数量还是比我想象的要多了一些。”

冷淡的话语中无褒无贬,女孩儿就好像在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

此番的话语并非是因为高傲用告白这种事情来开玩笑、以及真的妄想能吃软饭的,不就是蠢货么。

“辛苦你了……”川上远深深地叹了口气:“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不用,倒不如说”

女孩儿的声音似乎回到了与川上远相识之前的那种冰凉的凛然。

“这一次的状况、反而让我更加深刻的了解了一些事情。”

川上远心念一动,明白了怎么回事。

“有人向你道歉了?”

“虽然我一早就猜到了、可能会有畏惧妈妈她现如今的地位的人前来道歉。但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有些令人作呕几乎每个人都是一边害怕到骨子里的唯唯诺诺,一边又觉得“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的理所当然。”

雪之下雪乃平淡的叙述中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嘲。

“尽管我一直都不认为那些人真的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忏悔,但这种扭曲的模样实在是太讽刺了。”

“的确很令人恶心……”

川上远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子,这样直白的反应可不是个好的讯号、以雪乃的性格、甚至很有可能不愿意将这个话题聊下去。

“……但总得习惯这些。”

如何让他人愿意继续一个话题,甚至聊一些他最初并不想聊的内容或者说话云遮雾绕故弄玄虚、藏一半漏一半来引起对方的好奇心;或者内容似是而非模棱两可、观点上的对立引起对方的好胜心显然眼前的少女既容易好奇又很是好胜。

直白点说,大多数人看见谜语人和杠精都会有将其斩于马下的欲望,这是人之常情,能做到看破红尘与世无争的人毕竟是少数。

雪之下雪乃沉默了片刻。

“川上老师的意思是,我应该原谅她们么?”

“不,如果换我的话,我甚至可能会把她们每个人都狠狠地揍一顿。”川上远摇了摇头:“我觉得劝人大度是一定会天打雷劈的。”

“既然如此的话,原谅、或是不原谅,究竟何者才是相对正确的呢?”

“或许没有更加正确的选项吧,毕竟在道德的底线与上限之间还存在着那么宽广的区间……”川上远自嘲的说道:“当然,这也不一定对,只是我一家之言。”

“那,老师刚刚所说的『习惯』,是指什么呢?”

她毕竟也才15岁。

“有些时候,或许不需要那么的执着于对错,可以先思考一下事情的结果。”

川上远说起了他最不喜欢的心灵鸡汤,这些内容当然没用,但他需要这些话来引起两种观点的冲突。

“我不是很喜欢抽象的概念。用实例来说的话,比如同样是因为过于优秀遭人嫉妒,有些人的选择是隐藏实力相安无事;有些人的选择是强硬的反击让那些人都畏惧他;有些人的选择是面对着讨厌的人也能说着假话虚与委蛇、长袖善舞的处理好与所有人的关系。

再比如,想要当一个客观意义上的好的政治家,或许也要做很多看起来并不正确的事情,奉承糟糕的人、参加毫无意义的场合、甚至放弃自己的某些坚持……”

“但我觉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雪之下雪乃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语。

“正确的事情就应该被坚持,刻意的迎合错误的人和事是一种软弱的、只会获得伪物的行为。”

川上远温和的笑了笑,一点也不介意女孩儿稍显激烈的驳斥。

说到底,若是某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说出了这样的观点,雪之下雪乃恐怕压根儿就嗤之以鼻懒得搭理。也就是因为会在意川上远的看法,所以她才无法接受这样的观点。

“也许你说的没错。”川上远很是认真的肯定着。

“但这样看来的话,我们的观点就是纯粹的二元对立,一者的正确也就意味着另一者的绝对错误。并且无论谁对谁错,你与我就是完全奉行着自己的观点的人。

如此说来,雪之下雪乃和川上远,则是一正一反、完全背道而驰的两种不同的人那么以你的想法,他们过去的友谊、现在的相处、以及将来的关系,是否都是错误、虚假、软弱的伪物呢?”

“我……”

女孩儿欲言又止。

事实上,这番话只不过是看起来正确的诡辩罢了,里面自有着『滑坡谬误』的逻辑漏洞,不过是因为这样故意夸大的结果、让少女心神激荡之下没法冷静的思考罢了,恐怕过几分钟她就会意识到其中的问题。

但川上远可不会给她这几分钟的时间让她想明白。

“当然,这只是说笑罢了。”

川上远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脑袋。被他的话语搅的心乱如麻的女孩儿下意识的扭了一下,却也没有躲开。

“你总是在做正确的选择,于是绝大多数糟糕的事情都选择由自己来解决老师只是希望你能学会、偶尔的依赖一下他人。”

“……那老师你觉得,我是错误的么?”

少女的面容上有犹豫和迟疑,亦有着不服输的倔强她这样的女孩儿,又怎么会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彻底否定自己的过往。

“不,从第一次接触你直到现在、甚至可以预见的将来,我从来不会觉得、雪之下雪乃并不正确。”

川上远蹲下了身子,平静而又温和地直视着雪之下雪乃似乎有些迷茫的眼眸,轻轻地牵起了她的双手。

“『莫倚偎我、我习于冷、志于成冰、莫倚偎我。』”

“在老师的眼中,雪之下雪乃这个女孩儿、就和这句诗一样、永远都散发着冰凉冷淡、却又璀璨着熠熠生辉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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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习于冷、志于成冰……”

雪之下雪乃低垂着眉眼,轻声念着。

像是穿过了厚重云层的雪山,在云层之上的山巅,那儿的白雪寒冷纯净,雪下的冰层一定是世界上最为透明澄澈的事物。

女孩儿默默的想着。

在她的心中、自己应该有的模样,一定就是如这句诗一般的倨傲、耿介,冷峻又冰凉。

“这句诗……是川上老师写的么。”

川上远摇了摇头,站起了身来:“作者是一位名叫木心的老先生。”

虽然就算他说这是自己写的,任何人也没法揭穿他,但他还是觉得说实话比较好。

“想知道后面的内容么?”

“……想。”

女孩儿低声应着,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川上远回到了椅子上坐下,拿起了一旁空白的笔记本和钢笔、书写起来。

雪之下雪乃忍不住悄悄抬起了眼眸,凝视着眼前年轻的男子。

迎着夕阳的清秀面容专注认真,好像是在雕琢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眉宇间藏着的是不输给窗外晚霞的让人眷恋的美好。

安静的房间里只余下了笔尖与白纸摩擦的莎莎声,那声音仿佛山涧中潺潺流淌的甘甜的清泉,飞溅起的清冽明澈的水雾露珠悄然润湿了她的心头。

笔墨落尽,川上远站起身来,女孩儿又立刻垂下双眸,接过了他递来的诗。

“『别走近我,我正升焰,万木俱焚,别走近我。』”

“『来拥抱我,我自温馨,自全清凉,来拥抱我。』”

“『请扶持我,我已衰老,已如病兽,请扶持我。』”

“『你等待我,我逝彼临,彼一如我,彼一如我。』”

雪之下雪乃认真的读着,白嫩的指尖轻柔的摩挲着好看的文字。

“彼一如我,彼一如我……”

“是啊,彼一如我。”川上远又摸了摸她柔顺的黑色长发:“我消逝,彼到来,彼亦如我一样。

或许他曾经如你一般模样的冰凉,但尔后却也升起了火焰焚尽了万木,随着时间又清凉温馨、拥抱着某个人,最后是逃不过的衰老病兽、渴望着他人的扶持。”

雪之下雪乃沉默了良久。

“老师是希望,我能像这首诗一样,改变自己么?”

“不是哦。”

得到了与预想中不同的回答,女孩儿微带着迷惘的抬起头,望向了他。

川上远微笑着、伸出了纤细修长的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

“雪之下雪乃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雪之下雪乃,不会是其他人,也不会像任何人。”

恬静温柔的笑容深深的落在了女孩儿的眼底,也落在了她的心间。

“只是你看,那样诗意的、美丽的轨迹,又怎么能说是错误的呢?所以对于同样美丽的雪之下雪乃来说,正确的道路当然也并非只有现如今的这一条呀。”

“……嗯。”

雪之下雪乃低着头,躲避着川上远的目光,轻声答应着。

到底应该如何去做、才是她所执着的绝对正确呢?她也不知道。

可她觉得,川上远的话语、一定不会是错的。

“要学会多多相信一下、依赖一下我们哦。”

“……好的。”

清澈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女孩儿总觉得自己好像踩在棉花糖做成的热气球上,从未体验过的眩晕感在她脑海中盘桓,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也许是坐的久了,低血糖吧……她这样想着。

“劝君惜取少年时,既然你已经同意了,那我们就开始进行实践吧。”

还在奇异的朦胧中未清醒过来,川上远突然又牵住了她的手,拉着她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诶?我们要去干什么?”

少女茫然的表情就像是一只刚被吵醒的小猫咪。

“时间不等人,当然是现在就行动起来,用雪之下雪乃从来不会用的方法来解决你眼下的问题咯。”

“什么办法?什么问题?”

女孩儿更是满脸疑惑……以及羞红。

两人的手还拉在一起呢。

“就是你现在被很多人骚扰告白的处境啊,至于方法,那当然就是向大家求助,集思广益众志成城的解决问题咯。”

川上远拍了拍胸脯,得意一笑:“再说直白一点,就是向侍奉部发出委托,拜托我们大家帮忙想想办法。”

“……诶?可是,我就是部长啊……”

事到临头,从不依靠旁人的雪之下雪乃到底还是有点退缩。

“那就更没问题了啊。”川上远振振有词:“你看,且不谈没人规定部长不能委托部员。首先,那些骚扰你的男生有的也会跑到侍奉部里,这就意味着眼前的状况是整个侍奉部的麻烦;其次,你身为部长,难道不应该考较一下自己的部员解决问题的能力到底如何么?”

一只手被川上远握在手中,另一只手紧紧搂着一直都未放下的写着诗的笔记本、抱在胸前,女孩儿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面色绯红的点了点头。

川上远也适时的松开了雪之下雪乃的手。

少女下意识的将手藏在了身后,倒也没多少失落的情绪因为脑海中已经被羞涩占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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