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一脸怒气,眼睛斜着看人:“别动!你倒不怕烫着啊!什么就吃?幺鸡就吃?你倒不忌口,大夫白看了,医院白看了,那四十斤药你也白吃啦。大夫怎么跟你说的?“
“怎么说的?”侯振立马递肩膀,问道。
“不告诉你忌幺鸡吗!”
“哪个大夫说这个话啊!”
“这是吃他一张。不吃也不行啊。”
“要不吃呢?”
“打一五万。人家不要,伸手得抓牌去,他这儿急了,别动!敲下家的手。”李慕白表演的是惟妙惟肖,弯腰塌背,形容猥琐。
“废话!牌还不让你抓吗?啊?我先问问你我这怎么啦?五万用不着?闲了置,忙了用!这叫五万你懂吗?我倒打算要,这儿净一筒!什么用不着?你用什么?哗啦一声,直接把下家的牌给扒拉躺下啦!”
“什么人性这叫!”
“您说什么人性这是。”李慕白恢复正常。
李慕白叹口气,接着说:“牌品如人品,有些人打牌的时候毛病多啊!”
“您再给学学。”
李慕白一弯腰,又开始:“哎呀!我说你把烟掐了,烟掐了,别抽了。好,哪儿那么辣眼啊?哪儿这么大的瘾啊?玩牌解闷儿是抽烟解闷儿?啊?你含双袜子不一样过瘾吗?”
“啊?吃袜子过瘾啊?”
“好!这哪儿受得了这玩意儿。咳咳!沏点儿水喝,沏点儿水喝,嗓子眼儿都冒烟儿了。咕咚咕咚,长接触知道我这人呐,没这么些事儿。”
“您那事儿不少啦。”
“我们玩儿牌就是玩儿,呵,呸¨‖。”李慕白模仿吐痰:“哎呀,痰桶哪儿去啦?这儿搁一痰桶,好唾个痰。昨儿把痰桶拿走也没告诉我,都吐鞋里边啦。”
”什么人性这叫。“
“天快亮了啊,准备点早点啊,买点儿烧饼果子,买点儿油条知道吗?给我煮碗馄饨,下四十个鸡蛋。”
”嚯!你坐月子呢?“
“哎呀……哎?(嗅)……不对啊。”李慕白那种没事找事的模样让人看了生气。
这就是好演员,演什么想什么,演个招人厌的人,就是得让观众讨厌。
李慕白装作闻鼻子的样子:“哪儿来股子味儿啊这是?打刚才我就闻见了。嗯!!臭牙花子!”
“咳!我招你啦?”
“我说这么腥气呢,啊?你看看去!可了不得,给他剥辫儿蒜含着!”
“那不更味儿吗?”
“遮遮嘴里那味啊。不是,我说你这臭……不是,不是你……”
“哎!不是这儿啊。”
“不是你……嚯!!!这儿串脚气呢!哎呀我的天爷你可真行!啊?玩儿牌是解闷,串脚气也解闷儿?啊?串也没事儿,完事儿洗手去啊——串完脚气跟这儿呼啦牌,我抓牌还爱蘸唾沫。”
李慕白手指沾着唾沫,一脸的苦恼,下面的观众都快笑疯了。
李慕白啐了一口:“我说打刚才那么咸呢,打算齁死我啊?啊?象话吗你们这是。”
李慕白学到这,就停了:“瞧见了吗?这就是输牌了。”
“这路人性。”
“瞧见了吗?有好处吗?一点好处都没有。过去还有这么一路玩牌的。”
“哪路玩牌的?”
“老太太玩牌。”
“哦,妇女同志。”
“梭糊儿。”
“对,这叫纸牌。”
“纸牌,斗纸牌。其实到时候不是斗牌,斗话——斗嘴。”
“哦,连说带聊。”
“平时没事儿啊,一到这会儿工夫……”
“怎么样?”
“陈芝麻烂谷子全想起来了。”
“是啊?”
“哎,这庄家抓得多。”
“对。”
“啊,没有别的人,都是什么大婶啊,二舅妈啊,三姑,老姨儿啊。反正街坊老太太们嘛。”
“街里街坊。”
“坐在一块儿,把牌弄得了,这儿庄家得先抓。她只要一抓,这儿废话这就多了。”
“这就来了?”
李慕白这就要开始学老太太玩牌,手里抓着牌,抓一张,还沾沾唾沫,嘴上可就不听了:“我跟你说啊……”
“¨々啊。”
“我可不乐意坐头一把庄了啊……”
“怎么了?”
“头一把庄啊,且不开糊呢!今儿大妈找我的时候啊,可没提二姐在这儿,要说二姐在这儿我们可不来,二姐净嫌我们说闲话。坐一块不说话还活得了啊宋?”
李慕白现在就跟城乡结合部的唠叨妇女一样,一边沾着唾沫抓牌,一边嚼舌头根子,而且每一个动作都是极尽逼真。
“姐们在一块待着干嘛啊?大热的天的是不是?看电影闷得慌,听京戏又不懂,听评戏没有,看别的咱们都看不明白,也就坐一块儿玩牌。”
“我解作姑娘那时候我就爱玩这个,多有意思?十块八块算个什么?毛儿八七谁往心里去啊?百八十的咱们也过得着,姐们在一块总是交情是不是?”
现在侯振一惊完全插不上话了,就是李慕白的独角戏。
李(赵好赵)慕白的中老年妇女形象跃然纸上,看着跟真的一样。
“哎哟,老姨来啦?今儿可不知道老姨在这儿啊,老姨在这儿我们今儿可不来,老姨昨儿个可不对啊,弯心眼打糊牌,结果没糊吧?人家四舅妈糊的,糊不糊满盘赢了能有多少钱是不是?”
“昨儿回家晚了,三点多钟了,呵!暖壶也没灌,炉子也灭了,地也没扫,屋子没拾掇,孩子也哭,大人也闹,我爷们跟我吵起来了。他怕我,我……我才不跟他着那急了。”
李慕白兰花指,侧着身子。
“他跟我瞪眼我也跟他瞪眼,告诉您吧,跟我瞪眼?他磨烦,我磨烦那可犯不上。街坊睡觉闹得睡不了啦。早晨起来接着跟我闹,他卷我,我也卷他,他给我一个嘴巴,我把大褂给他撕啦。”.
第295章
李慕白现在的语速越来越快,根本就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这一段表演就跟一个小小的贯口一样,不同于一般的贯口,这里面气口很多,语气词,语气的高低,全都是要拿捏的地方。
其实学中老年妇女的语言不重要,要的就是这个劲。中老年妇女说话语速快,谁能完全听清楚?
不就是看这个劲嘛!台下的观众纷纷叫好,李慕白学得像,就跟自己家门口的那些老太太一样。
“我可不怕他!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我就好玩这个。因为这个没少跟我妈打架。这孩子别老跟着我,去,出去,看有卖线的买点线,过你爸爸一会儿缝大褂。”
“我跟您说,今儿叫我出来,根本没有时间,还有好些活儿呢,衣裳也没洗,盆都泡着没刷呢,米饭也焖着,孩子都没喂呢,多么些个烦事儿啊,是不是?一十,二十……哟,可了不得啦!我包啦!”
“怎么啦?”侯振终于有一句话 了。
“四十八张了!”
“全抓来了?”
随着最后一个底的结束,李慕白两个人鞠躬下台,下面观众的掌声和叫好声比第一段相声还要大。
按道理来说,这一段相声跟第一段相声大登殿相比包袱会少一点,但是观众们听着就是这么舒服。
有的时候啊,一旦沉入进了相声的情景当中,你说的一句普通平常的话,他们都能会心一笑。
尤其是李慕白把这个中老年妇女表演的淋漓尽致,他们觉得就在身边,所以说叫好声不绝于耳。
那些津门的老先生也是不停的点头,按道理来说,从开演一直到现在,已经两个小时多一点了。
这些老先生年纪都不小了,全都在80岁上下,精力早就已经够不上了,但是他们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这每一段相声都有每一段相声的功底,也就是说,这一个专场每一段相声都能看出里面的弯弯道道。
第一段开场的,就是一个稳字,什么时候垫活,什么时候入活,什么时候翻包袱,包袱翻动之前该怎么去铺垫?这都是遵循最传统的方法。
三番四抖,包括气口的多少,这一点老先生都得频频点头。
说相声有自己的规矩,尤其是对于年轻的相声演员,你不要盲目的追求观众的哈哈大笑。
如果你盲目的追求哈哈大笑,很有可能就误入歧途。
你用了一些不是相声本门的技巧,同样能让观众哈哈大笑,但是如果你为此着迷,就是入了魔道。
你发现在台上捧哏逗哏之间如果打在一起,观众会笑得很厉害,所以说以后你每说相声都得制造一些这样的冲突,都得打一架,然后大家看着热闹就鼓掌。
其实这是不对的,如果这段相声里面有这样的情节,你放在这那没问题。
比如说拉洋片,就是要打,包括一些口吐莲花,也是用阴谋诡计,让捧哏的自己打自己。
但是如果这段传统相声里面就没有这样的内容,你强行往里面加,那就会显得很生硬。
比如说文章会,这明显就是文哏的节目,再比如说八扇屏,这就没有打来打去的内容,你如果硬往里面加,那一般的观众,尤其是那种刚刚听相声的觉得很热闹。
他会拍手叫好,但是那些对相声有所了解,而且已经听了很长时间的观众,就会皱眉头,觉得这个人不会说相声,下次就不会再来了。
而那些鼓掌叫好的观众他下次也不一定来,因为他就记得你们逗哏和捧哏之间在打架,如果看打架他直接看摔跤多好的。
所以说你没有把相声本来的吸引力给表示出来,相声有它独特的受众,有它独特的艺术,如果你用其他行业的技巧去逗观众发笑,那观众记住的只不过是这个内容,记住的不是相声。
下一次他们未必会捧你的场,相声那些老前辈在天桥撂地,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早就已经总结出了一套规律。
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有些事情做了现在看起来是效果很好,可是等到以后总有你偿还的时候。
所以说为什么师父教徒弟一定要守规矩,三番四抖,层层铺垫,包括每个气口都得反复练习,先让你死记硬背,等你开了窍你就可以灵活运用了。
但是如果没有这些死记硬背,那你就算是开了窍,也成为不了一个好的相声演员。
就像老冯和杨胖子一样,这就是规规矩矩,该什么表情就什么表情,该什么包袱就什么包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它给翻起来,观众笑了当然好,观众不笑以后再找经验。
而第二段大登殿那就更不用说了,李慕白跟侯振已经游刃有余,尤其是前面一大段垫场,基本上就是把这个包袱笑料给推到了极致。
后面仅仅几分钟的京剧戏,也让人看到了李慕白京剧的功底,这就很不容易了。
而第三段,小孟跟狗粮的黄鹤楼,这是标标准准的腿子活。
演完之后,让这些老先生记忆犹新的就是狗粮的基本功。
看着狗粮年纪轻轻,二十郎当岁,小孟其实年纪也不大,毕竟已经过了三张了。
但是狗粮当初可是在德芸传习社里面仔仔细细摸爬滚打出来的,基本功尤其的扎实,尤其是在台上唱念作答,每个动作,每句唱腔,都极尽还原京剧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