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源稚生拼着最后的力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赫尔佐格,荣格·冯·赫尔佐格博士,曾是第三帝国科学院里最年轻的科学家,也是黑天鹅港的唯一负责人。世界上最了解龙的人类,虽然血统上没法跟你们这些怪物相比,但我像巨龙那样思考。”王将,也是橘政宗指了指自己的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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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谜题终于揭晓了,只是伴随着困惑的解除,这个令人震惊、作呕的答案,是否配得上那一路上在朦胧的雾中探索而死去的那一条条鲜活的、年轻的生命?源稚生不知道,在看着王将取下他的面具时露出的那张昔日受人敬仰的脸庞时,他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太多、太多的蛇岐八家的年轻人们,为了大家长口中宣扬的“正义”,去抛头颅洒热血拿着长刀至死不渝的顶在猛鬼众冲击的前线,就算被敌人砍去头颅,被死侍撕掉手脚,他们都能怒号着“本家万歳”,然后一往无前的去赴死。
蛇岐八家是他们的信仰,而挥舞着信仰旗帜的大家长便是他们追随的“将”,现在是源稚生,而曾经是橘政宗,蛇岐八家最长一段时间的领导者也正是橘政宗,从混乱的时期一直到繁荣昌盛,再到如今的战乱,一手带领蛇岐八家的都是橘政宗。
可谁又能猜到,他们最信赖的老人,也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王将在今天,终于揭开了这个世纪最大的谎言,他看着源稚生笑的前仰后合,仿佛他所嘲笑的并非是面前伤痕累累的年轻人,而是那些因为他的谎言而死去的,一堆堆年轻人的血海尸骨。
你怎么敢——
怒火几乎将源稚生整个人都吞没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暴怒,就像是有生以来建立的所有信任和依赖被亲手击垮所带来了冰点的落寞,而在落寞的情绪触底之后挖掘出了地下深埋的炽热的熔岩!
亲情、父子、师生,无数的观念混淆在大脑中,最后诞生的花朵却名为背叛。
“赫尔佐格——”
源稚生干涸的喉嗓低吼出了老人的名字,并非是橘政宗这个假名,也不是王将这个代号,而是对方的真正面目,那个西伯利亚黑天鹅港活下来的恶鬼,荣格·冯·赫尔佐格。
“你是不是很愤怒,就像是心脏因为背叛的疼痛裂开了一条缝,里面流淌出的不是悲伤和血液,而是滚烫的岩浆?”王将、橘政宗,或者说,赫尔佐格博士看着暴怒到极致的源稚生满怀微笑,他慈眉善目的就像那张面具上画的公卿。
或许比起能歌善舞妩媚众生的源稚女来说,赫尔佐格才是最好的戏子,他出口成章又晓通人性,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在东京打拼下了一份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业,他出任了蛇岐八家的大家长,又在暗中培养了猛鬼众。
源稚生和源稚女这对可卿可爱的兄弟被他玩弄成见面必杀的宿敌,彼此痛恨着对方每行一步却又是在帮助赫尔佐格更进一步的抵达他的目的。
对了...赫尔佐格的目的!?
源稚生头脑忽然清醒了一些,他咬住鲜血染透的红色牙齿挣扎着扭头看向不远处,八岐大蛇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岩浆之上,在头颅处巨大的破口触目惊心。
白王,也是那寄生虫一般的圣骸已经不见了,源稚女取走了它,如今白王已经跟源稚女的身体合二为一了,蛇岐八家所求的,猛鬼众所望的“遗产”早已经不复存在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直到这个时候赫尔佐格才施施然的出场,向源稚生他这个将死之人剥开真相的外皮?他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只是需求白王遗产的话,那么他早该在源稚生和源稚女互相厮杀时就粉墨登场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现在?
源稚生忽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他混沌的大脑难得的还能正常的运转,他试图模拟王将的意图,如果按照常理来思考,王将想要夺得圣骸,那么必然就需要满足三个条件——
红井的沦陷。
八岐大蛇的陨落。
源稚生的死亡。
这三个条件,赫尔佐格分别都用雷霆般的手段做到了,死侍围攻红井便完成了第一个条件,而源稚生则是作为一把最锋利的刀替他完成了第二个条件,而第三个条件...恐怕赫尔佐格将源稚女带来红井便是他反制作为最强的皇的“手段”。
只是三个条件都完成了,王将却依旧没有得到圣骸,这是为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烨由。
从天而降的本家救兵阻拦了第三个条件的发生,源稚生没有死,反倒是赫尔佐格的影武者被樱击毙,而风间琉璃也被逼上了绝路与白王融合,这样看来赫尔佐格的目的是失败了——
可这仅仅是以“赫尔佐格的目标是白王遗产”为命题的推论。
如果,赫尔佐格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白王呢?或者说...不仅仅是白王?
源稚生双眸死死的盯住了面前笑容可掬的赫尔佐格,他忽然想透了,烨由派来的那些救兵并没有打破赫尔佐格的计划!或者说,烨由这个不稳定因素本来就在赫尔佐格的计划中!甚至...甚至现在烨由与融合后的白王激战在一起,红井中油尽灯枯的源稚生,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你的目的...”
“是的,我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白王。”赫尔佐格看着源稚生的双眼,明白了他想清了自己伟大计划中的边角料,不由的满意的点头鼓掌:“当你看到这个世界上进化顶端的时候,你会以为那就是人类进化终极的渴望...可当你看到所谓的顶端之上又有一片晴空时,你的欲望会止于区区的“顶端”吗?就像埃及法老们建造金字塔,在那个时候金字塔的象征是人力的极限,一块又一块数吨重的四方石料被运送到奇迹的建筑上,法老们以金字塔作为人类的顶峰...可那终究只是人类的顶峰罢了,我要建立的是巴别塔!那通向神邸之域的高塔!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后果!只要能利用的都可以利用,可以牺牲的都尽管牺牲,只要能让我爬上去,就算踩着尸骨堆叠的楼梯,我也要到达尽头的神域。”
赫尔佐格的脸上洋溢着病态的狂热,可他说话的语气又冷静的让人恐怖,真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他拥有人的身躯,思维却是一个疯子,或者就如他所说的一样,他像是巨龙一样的思考。
“烨由...是别的什么东西。”源稚生说。
忽然的一句话,让赫尔佐格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低下头来看向源稚生双眸中充满了赞扬:“我的孩子...你终于窥伺到了神的领域了...我很欣慰但又为你感到羞愧...为何与神为伍了这么长的时间,直到现在你才敢正视你的疑惑呢?”
“要知道...我当年可是在用手术刀划开他胸膛的第一个晚上起,就知道自己身边竟然真正活着一个神啊。”赫尔佐格仰望着雷霆密布的黑暗天空,面上满是追溯的怀念和...狂热:“我会细细跟你讲来的...就在神回到我身边之前的这点空闲里...我全都会告诉你的,那二十年前的辛秘,那些令人发狂的...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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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西伯利亚黑天鹅港的冬天真的很难熬,每一天都是漆黑的天空和鬼哭一样的暴风雪,那时我还是赫尔佐格博士的时候,伟大的苏联还尚未解体的时代,黑天鹅港对于龙类秘密的研究进行的如火如荼,可对于一项全新物种的研究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发现突破的?要知道在冷战时期,美苏双方的科学家们但凡在核领域上发现哪怕一丁点的新的发明,就会举国报道,恨不得人尽皆知将压力用一个三步上篮扣在遥远大洋彼岸的对手头上。”
红井里赫尔佐格细细的新摸出一根纸烟点燃咬在了嘴里,烟雾弥漫中他好似年轻了几十岁,回到了当初为科学奔波的峥嵘年代:
“相比之下,远在廖无人烟的北极我的工作就难多了,龙类基因工程学与核物理相比完全不是一个基准概念上的东西,起码核物理的科学家们能实地试验,可以有场地试爆,有死刑犯作为核辐射的实验材料。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龙类的研究是世界上史无前例的课题,好若是空中楼阁、雾里看花,知情的人会说我疯了,可我知道我没有疯,如果他们看到我藏在冰层下面的东西,他们才会真正的疯了。我掌控在手中赖以研究的只有宝贵的原样样本,以及...那些可爱的孩子们。”
说到孩子时,赫尔佐格博士停顿了两下,看向源稚生的视线变的愉悦轻松了起来:“在西伯利亚港的那几年里,那群孩子算是苍茫雪地上唯二盛开的花朵了,为什么说是唯二?因为在北极还是有着一种花朵能在偏暖一些的季节里盛开的,北极罂粟,稚生你学过北极的生态学吗?就是那种鹅黄的小花朵,我最记得在那群孩子里有一个小女孩最喜欢那种花了,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我想想看...对了蕾娜塔!当时我最喜欢的孩子就是她了,比起枯燥的小白鼠们,每次看到她我都会心情愉快很长一会儿。”
“可他们最后都死了,无一例外,被我烧死在了教堂中。”
上半段的回忆还充满了温馨,可赫尔佐格却话锋一转变得残忍无情:“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吗?不是因为苏联解体黑天鹅港得不到充分的经费维持了,也不是那位神秘的克格勃军官邦达列夫的突然造访,真正的答案是我的实验终于有了井喷式的进展,我不再需要他们了,那群孩子作为样品是不及格的,该被淘汰的东西自然就需要销毁,火焰和爆炸是最好的清道夫...可促成我做出如此重大决定的催化素,还要说起那个偶然北极海岸线里爬上来的孩子...”
孩子?从北极海岸线里爬上来?
源稚生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听力出现了一些问题,的确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无时无刻都在恶化,王将的一些字句在他的耳中就像是在水中听着石头敲击,清脆却回荡着一丝不真切的朦胧。
西伯利亚北极海在冬季的温度到达了零下,海面大面积结冰,就算是核动力破冰船想要在深冬中行驶也会受到莫大的阻挠,这种天气就连北极熊都只能窝在巢穴中动弹不得,怎么可能会有人、还是一个孩子从海岸线爬上来?
“他最初是黑天鹅港的守卫发现的,那天晚上很巧的没有暴风雪,所以有两个守卫被派去海边收回信标,他们发现了这个从海里爬起来的孩子,用他们的话来描述就是:这个孩子从冰层的裂缝里爬了出来,浑身都是冰岔子,看到我们就像是看到空气一样径直走了过去,我怀疑他遇到北极熊也不会尖叫,甚至北极熊都不会攻击他,因为大概会把他当成会移动的冰块!”
赫尔佐格声音低而快速的说:“最初我以为是那两个守卫是在胡言乱语,真实的情况是守卫不小心放走了黑天鹅港中的孩子,那群孩子有一些已经到了叛逆期,任何黑天鹅港是监狱,只要穿过外面几百公里的冰天雪地就可以逃去春暖花开的地方了...孩子嘛,脑袋不正常想要逃出去也是合理的,可当我真正看到他们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时我才反应了过来,他们没有说谎,这个世界上绝对不可能拥有如此完美的生物!”
完美?
仿佛是读懂了源稚生的问题,赫尔佐格低笑一声说道:“如果你有幸和我一样见到那个男孩,你也会产生我这样的想法——一个能在零下四五十度的室外活动的生物,并且在进入室内后半小时不到的时间恢复体温,各项身体指标正常的不能再正常,这不是完美是什么?就算是我最赖以为豪的杰作混血种也做不到这一点。我知道你想说耐寒并不算什么,北极熊和企鹅都能做到,最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直到我在这个孩子身上发现了许多嫩肉。”
赫尔佐格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了:“你知道发现一个人身上有多块不规则的嫩肉是什么意思吗?这代表着他曾经招收过袭击,丢失了部分血肉又重新长了回来,那部分的肉质和皮肤才会显得与其他地方不一样,我细细观察了那个孩子的肉质...很明显他是在海中遭受到了北极熊的攻击,而且不止一次!”
“试想一下,一个男孩,在温度零下的北极海中生存了不知多久,途中招收到了猛兽的袭击,却最终安然无恙的登陆了我的港口,这是什么?如果有上帝的话,那他就是上帝给我送来的启示录,他就是伊甸园里的金苹果!我是个科学家,所以我选择了科学家最为简单的逻辑——我解剖了那个孩子。”赫尔佐格笑着说:“我和亚当当做的一样,抓住了机会,扯下了金苹果撕开了他的叶子和果肉,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一套全新的生物构造!不同于龙族也不同于人类,在他的身体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DNA混杂在一起,比起一种全新的物种,他反而更像是...混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