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源稚女也并没有动手,他满目亮堂的看着面前的烨由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像是翻箱倒柜的女孩找到了柜子底部的旧玩具,又像是麦哲伦放下单筒望远镜找到了新大陆,他看着烨由就像看着某件瑰宝,手中的刀始终没有抽出来。
“你终于想起来了吗。”
许久源稚女说道,他脸上重新展开了笑颜,不复源稚生离去时的暴怒,他再度证明了自己是舞台上最好的戏子,愤怒、欢喜、哀伤的情绪就像颜料涂抹的脸谱,顷刻之间万般变化。
想起来了?想起了什么?
这一通莫名的对话整个楼顶的所有人都是听众,但没有人知道源稚女在说什么,那一副像是喜极而泣的笑颜比起解释为“释然”,在他们眼里更像是疯掉的源稚女的胡言呓语,可唯独只有一个人忽然听懂了这句话,她在雨中不自觉的颤抖,看向烨由的背影首次的不知所以的彷徨和害怕。
烨由没有回答源稚女的话,他只是松开了手中的刀锋,源稚女抽刀然后后退,刀锋之上烨由的鲜血一滴滴的落到积水中,清水晕开了鲜红的血液却稀释不了其中诱人的味道,如果不是死侍已经基本在源稚女手中死完了,那么这里将会再度变成怪物追腥而来聚餐的乐园。
“只是太迟了,你醒来的时间太迟了。”源稚女看着烨由说着那些不知所谓的话,不断的后退着,很快他就退到了楼顶的边缘,海风吹动着他的长发和衣袂,樱色的长刀垂在身侧雨水顺流而下。
“如果你能醒来的快一些,还有的救,但现在已经太迟了。”源稚女脸上带着笑,变作风间琉璃的人格后他很少还能如此清晰的与人论述某件事,风间琉璃的脑子里只有唯美的死亡和零落的杀戮,而除非他现在所说的事本身就与死亡和杀戮密不分离。
“这一切都如他所愿不是吗?”源稚女看向烨由张开双手似是在向他展现整个世界:“你看啊,这不眼熟吗?现在的一切,这座城市已经在燃烧了,就像从前一样,整个世界都会被大火吞灭!”
大雨下的东京已经彻底被海潮吞没了,四面八方都是水声,哪儿有源稚女说的大火、燃烧,恺撒等人觉得源稚女在疯言疯语,但在少数人眼中,这座城市的确在燃烧,火焰烧的天空通红,灼伤了每个人的皮肤和眼睛。
面对源稚女的问题,烨由只是捏紧了右手,鲜血挤压着从指缝之间流出,他像是感受不到痛楚一般:“离开这里,趁我改变主意之前。”
又一次的威胁,在所有人眼中毫无资本的威胁却再度的让源稚女沉默了,他站在高天原的楼顶边缘背后就是填满街道的海潮,大水拍击着楼壁荡起白色的泡沫,他凝视了烨由很久然后抬手抛出了手中的长刀。
烨由身后的楚子航和恺撒在源稚女做出扬手动作的第一时间就扑了上来,那把长刀极快的飞向烨由,在命中之前就被两人从中拦截了下来,而再度向前看去时已经不见了源稚女的身影,恺撒和楚子航冲到了楼顶边向下看,只看见了川流动荡的水流,哪儿还有那个如鬼般的艳伎。
“烨由!”
露丝第一个冲了上来抓住了烨由的右手,手心中狰狞的伤口止不住的流血没有半点愈合的迹象,这证明了烨由在威胁源稚女的所有过程中依旧是凡人之躯。
“你是真的想死吗?”CK走到了烨由身边看着他的右手问道。
“还不是时候。”烨由看着布条一圈又一圈缠绕在手心淡淡的说。
什么叫还不是时候,难道到时候了你就要慷慨赴死吗?
CK有很多话想说但说不出来,现在的她就连烦躁的情绪都无法涌现出来了,只有雨水落入衣服后颈中沁人心脾让人止不住发抖的凉意。
“你刚才是怎么吓跑他的。”走过来的恺撒倒是比较关心这一点,他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铁架杂物处,夏弥和楚子航正在帮风魔小太郎止血,看起来这个老人家运气不错,源稚女并没有一击杀了他,现在还留得了性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俗语是这样说的。”烨由说道:“总要有一两手底牌不是吗?”
“那你准备就这样去解决王将吗?”越夜幕亚低声说。
“能吓的了恶鬼,自然能吓的了丑角。”烨由说。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应答,因为在他们的眼中烨由现在就真真正正的是一个普通人了,血脉已经彻底沉寂了下去,可源稚女这个极恶之鬼却又的确忌惮了烨由发出的威胁。烨由说源稚女动手那么就会死在这里,而源稚女也相信了,这只把问题导向了一个答案,那就是在他们所看不到的层面上,源稚女这个完全超脱了他们等级的怪物才能看到烨由身上所谓的真正恐怖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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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大学此刻已经彻底的沦陷在海潮中了,当第一波海潮抵达时,大学的大门就被冲毁了,杂物、树木、甚至一辆底朝天翻倒的公交车被海潮送进了大学城中,大学中的莘莘学子们被大水困进了教学楼内,还好东大的建筑地势较高,潮水还暂未涨到能将教学楼彻底淹没的水平,但看这个涨潮的进度如果在未来时间里不消退的话教学楼被淹没也快了。
可谁又知道下一次潮水爆发时是否是整个大陆架都一起沉入海底呢?至时就算是藏在天空树的观景台上也得被海水淹没。
整座城市都在历经磨难,就像一场悲剧拉开帷幕攀升潮峰,但此刻这剧舞台的主角并非是东京大学中经受着生离死别考验的大学情侣们,而是为数不多的看似不起眼融入在人群中的小角色。
在大学城西部,尚未被海潮淹没的主干道上,一个拉面师傅骑着一辆送拉面的单车嘿哟嘿哟的顺着堵车堵满的街道向着更高处的城市西部驶去。
此刻东京都的东部已经完全沦陷了,现在人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的向着地势高的西部避难,听说就连天皇一家已经坐着直升机离开了这个国家前去大洋彼岸避难了,这个国家已经被上层们抛弃了,留在高阁中的空架子们只是一个个替死鬼而已,灾难过后总需要将一些办事不利的人推到民众的面前作为口诛笔伐千夫所指的丑角。
作为芸芸众生的屁民,骑着单车的拉面师傅此刻只想着该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他为数不多的财产也就是那个开在东京大学旁巷道里的拉面摊已经被潮水冲毁了,一齐冲散的还有他珍藏多年的小泽玛利亚老师以及吉泽明步老师的典藏版碟片。虽然看着碟片漂浮在水面上流向远方感觉心头中刀,但很显然这种情况下还是狗命最重要,只要还能活着再多的碟片总能淘到的,说不定还会有机会在避难的群众中会面到那些老师们。
可能是由于主干道前面车祸的缘故,现在通往城西的路上正在大堵车,喇叭声和咒骂声不绝于耳,女人们抱着孩子在后座上哭泣,驾驶位了的男人们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脸色坚硬的像是即将踏上战场的武士。
而骑着单车的拉面师傅丝毫不受到堵车的影响,他灵活的骑着单车穿行在车流中,就像一只负重着米粒的蚂蚁一样虽然缓慢但却格外执着的向着西方逃去,在那里还有着尚可运作的机场,只要到了机场上了飞机就有机会活着逃离这个被上帝遗弃的国家。
“我们没事的,没事,很快我们就能逃出去了,你和纯子在国外不用担心我们,爸爸妈妈没事的。”
骑着单车的拉面师傅偶然路过了一队街边的老夫妇,他们背着背包坐在街头依偎在一起通着电话,电话那头应该是他们的儿女,虽然口中说的万事无忧,但明眼人谁都能看出来这对老夫妇已经放弃了逃亡了,没有载具的情况下他们的体力无法支撑他们逃离这个逐渐崩溃的城市。
拉面师傅很想帮助他们,但他的单车只能坐一个人,后座上放着他的行李箱,里面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跟小泽玛利亚老师光碟相媲美的珍藏宝贝,所以也不可能放弃。所以对此他只能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继续低头嘿哟嘿哟的踩着单车向前驶去。
如果再不逃远点的话,他甚至可能被牵扯进暴徒的袭击中,听说半小时前就有不明身份的武装势力袭击了源氏重工、岩流研究所以及丸山建造所等重要设施机构,而更夸张的是那群家伙居然还袭击了一所牛郎店,天知道他们是不是把东京都的军事地图给看错了,但这也更加凸显出了这群暴徒的泯灭人性。
逃吧,逃吧,再骑快一点,把所有灾厄都甩到身后去!
拉面师傅嘿哟嘿哟的向前骑着单车,挥汗如雨。
“救命!谁有哮喘药啊,我先生哮喘犯了!”
拉面师傅路过的一辆迈巴赫上,衣着艳丽的女人抱着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男人泪流满面的向着街道求救,但并没有任何人理会她,这种情况下药店早已经关门大吉了,谁还会随身携带着救治哮喘病人的药?就像是这座城市一样,他已经病入膏肓了,但却无可救药。
很少人知道这座城市遭受的劫难并非是普通的自然灾害,而是在冥冥之间成为了那伟大的生物苏醒的祭品,整座城市都是祭坛,而其中的人们就是数不胜数的祭品。
恰巧,拉面师傅就是知道内情的人之一,所以他强迫着自己冷下心肠,把一切的事情置身度外,他不想成为被献祭的羔羊,他要离开这里,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这已经不是属于他的年代了!
不到一会儿,拉面师傅又看到了街道上一个走丢的孩子,孩子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还不动世事的他在这场灾难中哭的撕心裂肺,可能他是因为找不到自己的父母而在哭泣,也可能是被周遭的气氛所感染了,只觉得大难临头,唯一能做的只有放声大哭。
哎呀哎呀孩子,我虽然很想帮你,但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帮你找到你的父母呢?
拉面师傅继续踩着单车路过了走丢的孩子,嘿哟嘿哟的继续向前驶去,只是不知为何,背后渐强渐弱的哭声让他重复的踩动脚踏板的动作变得不如之前那么顺畅了,就像有什么东西阻隔着他的脚步一样,让他原本决绝的心态变得松动了起来。
面对这一切...他真的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卑微可怜的低头逃窜吗?
良心的自问谴责之中,拉面师傅终于骑着他的单车驶出了大堵车,他来到了出城的高速路口,但看前方前却呆住了也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堵车会持续这么久的时间没有一点好转。
在所有人的面前高速路的地面断裂开了,无数高起低沉的路段就像是昔日搞笑节目里的关卡一样,断层的高速路夸张的能耸起接近十米的断裂层,就算是搭梯子也难以爬上去,这种路况能逃离这座城市的只有直升机。
“完了,全都完了。”
在拉面师傅一旁,看着这一幕的人们都面露绝望,他们真正的被困死在了这座城市里,远处的海潮声若隐若现,要不了多久下一波海潮就要抵达了,城西的高低也难以坚持多久,这里很快也会陷入一片王阳。
“我们还有机会...新干线!说不定新干线的话。”拉面师傅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出声,但话还没说完一旁绝望的年轻人就打断了他的话。
“没用的...所有铁路干线都停运了,新干线也没有用了,我们...死定了。”
拉面师傅的话瞬间凝噎在了喉咙里,他坐在单车上呆呆的看着前方千疮百孔的道路,背后嘈杂的喇叭声、哭泣声就像华尔兹一样交错在一起令人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