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隔着火焰眺望霍尔金娜那点亮的两只黄金色的眸子道:“你好像在这之前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放开他!滚啊!”霍尔金娜艰难的爬了起来想跃过面前阻隔着他们的燃烧的房梁,可这时火焰再度炸起,气浪将她向后推倒,灼伤了脸颊将那金色的长发烤的卷了起来,可纵然如此她的视线也是一直停留在夜猫子身上的。
“我很好奇你们两个为什么会认识,而且相识还不浅,但这都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了。”博士从夜猫子手中拿过了木梆子,将这个唯一能唤醒这个男孩的东西握在手中,他看着火焰那边咳嗽的霍尔金娜说:“霍尔金娜,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你比其他的孩子聪明,比他们懂事,也比她们漂亮,我很喜欢你的芭蕾舞,每一年的圣诞夜都是那么惊艳,我原本是计划真的将你带到莫斯科去,在那里你能获得更专业的培训,欣赏这个精彩的世界,呼吸更甜美自由的空气...可我不能,今晚所有人都会消失在这一场意外的火灾里。”
“那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要给我希望?”霍尔金娜后退了两步,她咳嗽着低着头大声的说道,火势已经蔓延到不可遏制的地步了,四处都是灼热的气浪,就像插满利刃的墙壁随着时间不断向着中心的她挤压而来。
“亲手缔造绝望现实的我,唯一的怜悯只能是给予那些我亲手推向地狱的人们希望。”博士平淡的说道,说罢他伸手抓住了夜猫子的手腕转身离去,而夜猫子则是无神的任由博士引导着向前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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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噼里啪啦暴烈声中,火焰的最中心,霍尔金娜跪坐在原地低着头,纯白的舞裙被映照成了鲜红色,她咬着嘴唇在颤抖,但她没有落泪,因为这次没有人会来救她了,不会有人扣响她黑暗世界的大门了,因为那个人正在自己眼前就要被带走了。
火焰越发的高涨,温度就像能将那渐离渐远的脚步声彻底吞噬一样,有人说过,在绝望到退无可退的时候,灵魂会爆发出你从未拥有的力量。
博士的脚步忽然停下了,因为他忽然感受到背后有一道视线投了过来,四周的火光被一股金色的光辉压抑了下去,他就像被一只龙凝视了一般,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流动不顺畅了。
他回头看见了火焰中那个双眸金色的女孩,女孩吟唱着无法理解的音节,在空气中不断吐出一个一个爆音,语言的力量在灼热的空气中盘旋再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脑海中无序的杂念统统沉淀了下去,一切都好像排序了一般清晰的罗列在了她的眼前,她翻起那些念头,就像翻开了自己记忆的书籍,吹开上面的灰尘,露出那些血一般深沉的字迹。
“Дракон。”女孩高亢的呼喊出了这个单词。
在俄语中,这个单词的意思是“龙”。
博士脸色猛然一变,下意识侧身看向身旁的夜猫子,而此前一直保持木然的他骤然像是投下了一颗石子进了水面,荡起了无数涟漪,他慢慢皱起了眉头牙关咬紧发出了咯咯的摩擦声。
紧接着,霍尔金娜再度吐出了第二个词:“дневник!(日记)”
“你从哪里听来的。”博士终于失去了以往的从容,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给夜猫子做的保险居然从霍尔金娜的口中念了出来。
“боль(痛苦)、нож(刀)сердце!(心脏)”
没有半刻的停顿,霍尔金娜连连喝出了这几个单词,在那个暴雪的夜晚,走廊之上刺耳的音节被她从记忆深处翻了出来,在念诵的同时她的声音更像是桥梁一般与那个背对自己的男孩搭建了起来。
尽管博士立刻去捂住夜猫子的双耳,但那些词语却如雷鸣般响在了男孩的心中。
“Бо...(神)”
只剩下最后一个单词了,只要念出了就能唤醒那个男孩的意识,他就能认得自己了,霍尔金娜张口,那单词即将冒出,可下一刻一颗子弹穿过空气、撕裂火焰,命中了她的肺叶,血花溅射而出洒在了地板上。
那音节戛然而止。
枪口的青烟缓缓上漂,在博士身后不远处,走廊深处持枪的邦达列夫慢慢走出,弹壳落在地上弹起发出清脆的声音,他走到了博士身边看了一眼渐渐恢复稳定的夜猫子说:“看来还是博士谨慎。”
“后备保险总要有的。”博士脸上的惊慌骤然一扫而空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他侧头看向捂住血流如注左胸的霍尔金娜微笑了一下说:“给予希望,再将其毁灭,你现在的感觉很难受吧?就像我说过的那样,如果沉溺在我给予的那些幻想中死亡就没有那么多痛苦了,这是你选择的结局,你可以怨恨我,在火焰中,在北极万年的坚冰中。”
“她觉醒了血统?”邦达列夫将枪收回在了腰间看着连呼吸都困难的霍尔金娜问向博士。
“她释放了只有混血种才有的力量,不过幸好不是攻击性的血统,具体能力看起来我们也没机会知道了。”博士很遗憾的说道,看起来如果情况允许他大不会介意带走霍尔金娜的尸体解剖研究。
“她如果把那些单词念完了会怎么样?”邦达列夫问道。
“不会怎么样,这些单词只能让“神”条件反射般感到痛苦,可绝不会让他脱离被控制的状态,能做到让他切换自主意识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博士举了举手中的木梆子说。
邦达列夫看着看向仰躺在一片血泊的霍尔金娜说:“很聪明的女孩,倒是可惜了。”
“狗拉雪橇上有着更优秀的孩子,只是她们还没长大,不必要为了这一朵野花可惜。”博士扫了一眼正在坍塌的房顶说道:“我们该撤离了,火势很严重了,如果我们不...”
可就在当博士说话之时他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夜猫子,陡然发现对方的脸上依旧带着忍耐的暴怒以及痛苦之色,他又看了一眼火场中已经倒下没有发出任何声息的霍尔金娜,不明白夜猫子为何如此痛苦。
“你打死了他的女孩,他还记得她?”邦达列夫也发现了这个异状,立刻后退了几步伸手按住了腰间的手枪枪柄。
“不可能,完全洗脑后他不会记得任何人,除了我预设下的那些记忆,就算用梆子唤醒他的意识,他也只会是一个没有记忆和认知水平的初生婴儿。”博士立刻否定了邦达列夫的猜想,可在面前夜猫子的痛苦状态并没有半点遏制,反而越发的激烈了起来了,他身体缓慢的弓曲了起来伸手放在太阳穴上像是在承受着烙铁贯脑的痛苦。
“我们该放弃他。”邦达列夫扫了一眼周围已经向他们蔓延过来的火势说。
“不,我们不可能放弃他,我们必须带走他。”博士立刻否决道,可这时,夜猫子像是承受痛苦到了临界点,猛的一挥手对着离他最近的博士打去,博士连忙向后躲避,右臂还是被蹭到了,结局就是骨折,手中握着的木梆子脱手而出滑落到了火海中。
而这时在火海中一道身影骤然扑出,那是霍尔金娜,她的胸口在流血,肺叶被子弹贯穿了,但她还能行动甚至忍受着火焰的炙烤从那根阻挡着她的燃烧房梁上一跃而过,就像展翅的天鹅一般,而最后也跌落地面重重的摔了下来。
“她要拿木梆子,阻止她。”博士嘶声说,而背后的邦达列夫也立刻拔枪了。
砰。
枪响,中枪的却不甚霍尔金娜,而是邦达列夫面前的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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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从后心而入,博士踉踉跄跄的向前了两步,然后跪倒在了地上,他捂住自己流血的伤口,回头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邦达列夫:“你...?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不,没有我,你们不可能完成实验的,你们需要我!”
枪口青烟寥寥升起,邦达列夫将枪口轻轻下垂,他平淡的看着面前倒地的博士,此刻的双眸金黄,光芒灿烂夺目的就像金子:“如果与世隔绝的博士还是这么认为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天空中响起了炸雷一般的声音,此刻礼堂的屋顶坍塌出了一个角露出了黑色的天空和狂乱的暴风雪,一个黑影在其中升腾而起,那是光环,重型直升机,而在它之下吊着一具黑色的阴影,那赫然是一具龙骨。
“最新型工程暴雷,米国人产,博士你已经老了,和时代脱轨了,神魔之力已经不再神秘了,混血种固然强大,但这也仅仅能辅佐与现代的科学力量,我承认我对你描绘的金字塔的苍穹很神往,但也仅仅只是神往。”邦达列夫侧头看向身边正处于狂乱状态的夜猫子说:“这段时间我并不是什么也没做,我已经拷贝了你实验室中有关“神”的所有资料,包括血清和组织,“神”拥有无与伦比的自愈能力,所以你一段时间切下他身体上的一部分器官组织放在冷藏库里,不就是害怕某一天失去他忽然觉醒而失去他么?回到了祖国后我会有充分的时间和足够强大的科研力量,将那些血清和组织重新拼凑起来,研究起来不亚于直接研究活体,所以...我们不在需要你,和你的“神”了。”
“你只是在恐惧你无法控制的存在罢了。”博士咳着血仰望着邦达列夫。
“我觉得博士你说的一句话很不错。”邦达列夫收起了枪并没有给博士最后的结果,而是转身离开了,在火焰中边走边说道:“有些时候,给予不切实际的希望,比死亡来的更可怕,比起枪杀,葬身在这片你最引以为豪的建筑中,不是更符合你的身份吗?刚才那枪并没有击中你的心脏,尽可能的试着逃吧,看看最后会死在这片建筑的哪里。”
邦达列夫走了,在黑天鹅港外的狗拉雪橇上放着博士精心研究的最先进的二代混血种胚胎,以及关于“神”的研究资料和冷冻血肉组织,无异于将博士一辈子的研究一起打包带走了。
博士一声不吭,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跌跌撞撞的冲进了火焰燃烧的走廊中,消失在了视线里,到了这种地步,这个老家伙依旧不肯直面死亡,可尽管他逃出了黑天鹅港,他也逃不出最好“天鹅之死”爆炸的余波,邦达列夫没有补枪杀了他完全是将一切都掌控在了心中。
燃烧的礼堂中,霍尔金娜抱着木梆子,她艰难的爬向大门口,与此同时,她心中不断重复着默念的那些单词也停息了下来。
博士和邦达列夫都不知道她血统觉醒的力量,可以将自己的声音传递到对方的心中,在无声间她其实一刻没有间断的在夜猫子的脑海中念着那些单词,让夜猫子如此的狂暴,而现在她也可以停下了。
夜猫子随着霍尔金娜的举动缓缓的平息了下来,再度陷入了寂静,而霍尔金娜也爬到了他的身边,肺叶被击穿又大量的行动使得她大出血严重,但尽管如此她还是爬到了夜猫子的脚边手中抱着木梆子。
她需要敲响木梆子,让夜猫子清醒过来,逃离这里。
“砰——”
她拿起了木梆子敲下了第一下,可这个时候她的大脑却如重锤敲打了一下,意识猛然陷入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