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用茶包泡的茶,将就一下吧。”竹井说罢,看了眼玉藻。
可能他在担心这种茶能不能入得玉藻的法眼,毕竟她周身散发着千金小姐的气息。
玉藻直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我其实喝不出茶包和茶叶的区别。”
你骗鬼啊,和马在心里嘀咕。
不过玉藻的话显然让竹井放松了一些。
他也喝了口茶,随后拉开了话匣子:“去年,渡边君遇到意外之前丢失了相机,这个你知道吧?”
和马:“我知道。我还知道很多人怀疑是小泽偷了相机。”
竹井点头:“对。这个也不怪大家,因为小泽平时就很喜欢占便宜,他家境不是太好。之前他曾经在学校的图书馆捡到一个笔记本。
“那个笔记本装帧非常精美,整个封面都是手工制作,对它的主人来说,应该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所以我们劝说小泽把这个笔记本交到图书馆的失物招领处。他说他去了,在那里等到图书馆闭馆却一直无人来领,所以就自己拿着用了。
“后来我去问过图书馆,对方说根本没有人送东西过来,更没有什么一直等到闭馆这种事……当然,也没有人来报告自己丢失了东西。”
和马:“小泽是个贪小便宜的人么……”
“是啊,”竹井叹了口气,“我这个人不相信穷**计富长良心这种鬼话,可是看着小泽,我就觉得说不定这话还有几分道理。总而言之,因为小泽是这样的人,他被人怀疑偷了相机也是理所当然,我也就对众人对他的指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和马:“小泽死后,你有没有因此感到自责?”
竹井沉默了几秒,然后严肃的看着和马:“我是这个研究会的会长,会里不管死了谁我都会自责。实际上我一直想辞掉会长的职位,是赤西同学挽留我,说死去的渡边一定不希望我为了他的事情辞职,我才留下来的。”
和马:“抱歉。”
“没关系。继续来说小泽的事情吧。渡边死后,小泽立刻遭到了霸凌,这件事情我没有参与,但是我也没有阻止大家。渡边君是个招人喜欢的阳光男孩,他去世了大家都很悲伤,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
和马哼了一声:“就因为这个,你坐视霸凌的发生?日本的这种文化,我还真是喜欢不起来。”
对于和马的直抒胸臆,竹井居然点头表示同意:“没错。事实上我的毕业论文选题,就是从霸凌看日本民族的劣根性。我的导师也很支持我选这个题目。霸凌,以及作为霸凌的基础的读空气文化,我认为这是日本文化中的糟粕。”
和马挑了挑眉毛:“居然把这个作为毕业论文选题,我对你稍微改观了啊,竹井会长。”
“人类是会进步的啊,总结过去的教训,进行自我批评,这是人进步的阶梯。当然,小泽君的死对我造成的冲击,是我做这样选题的直接原因。
“小泽君死后,有人认为赤西是罪魁祸首,还有人说,给小泽的那些匿名信肯定是赤西写的。我担心这样会让赤西重蹈小泽的覆辙,这一次我没有袖手旁观。”
和马皱眉。
“竹井会长,你的意思是,你吸取了教训,阻止大家怀疑赤西写了那些匿名信,避免了遭到霸凌,从而避免了同样的悲剧发生在她身上?”他直勾勾的看着竹井的双眼问道。
竹井点头:“是的。”
“那谁来为小泽的死付出代价呢?”和马问。
竹井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小泽是因为遭到了霸凌,不堪重负,才在渡边租住的团地楼自杀的。必须有人为他的死付出代价。”
竹井:“法律有相关的规定吗?”
“没有,但是法律规定的是人类的下限。我认为霸凌者至少应该向小泽的父母道歉,并且给他们一定程度的经济赔偿。”
竹井:“那如果赤西因为承认自己的霸凌导致小泽死亡,而遭到霸凌,最后不堪重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谁又来为她的死负责呢?”
面对竹井提出的套娃式的问题,和马堂堂正正的回答:“当然是霸凌赤西的人。”
“你疯了吗?这不就永远没有办法停止了吗?”竹井用力拍桌。
和马也拍桌:“这不是我们放过霸凌者的理由!只有受害者有权利原谅霸凌者!你没有资格代替小泽原谅赤西!”
“你!”竹井指着和马的鼻子,却说不出“你”之后的话来。
这时候,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赤西枫站在门口。
她用澄澈的目光看着和马。
竹井站起来:“赤西!你不要被桐生的话影响!当时不止你一个人霸凌了小泽,这不是你的错!硬要说的话,是没有阻止你们的我的错!”
赤西枫摇头。
“不,会长,是我的错。
“自从小泽死了,我就时不时会做恶梦。这一年来,每当遇到高兴的事情,我就会忽然感到害怕,脑子里会有个声音对我说,‘你这个罪人没有高兴的权力’……
“会长,你问过我为什么要回到这个伤心之地吧?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来这边,就是觉得说不定渡边君的在天之灵,会告诉我该怎么办。”
赤西看着和马,目光无比的真诚:“谢谢你,桐生。我想明白了,回去我就向小泽的父母坦白,请求他们的原谅……”
“不对吧?”和马朗声打断赤西的话,“之前我们问起小泽君的事情的时候,你的态度非常的糟糕。现在忽然这么诚恳的承认自己的错误,转变未免太快了吧?”
赤西:“那是因为我被你热诚的话语打动了。”
和马直勾勾的盯着她:“只是这样?”
赤西反问:“不然呢?”
和马:“嗯……所以,你打定主意回去就向小泽的父母道歉?”
“是的,这有什么不妥吗?”
和马:“当然不妥,我认为道歉这种事,应该由寄匿名信的人来做,毕竟他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如果寄匿名信的人一直不出现呢?”赤西反问,“那我们这些同样参与了霸凌的人,就什么都不做?”
和马:“你可考虑好了,第一个向小泽父母道歉的人,铁定会被看客们当成是寄匿名信的人。”
和马并非舆论公关方面的专家,但是上辈子作为一个网民,在互联网时代太见过太多这种张冠李戴的事情了,经验丰富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