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田直人默默的看着这一幕,他想起来了,自己的人生,似乎并不是一直毫无价值的轮回。
在久远到他已经忘记的时代,他也曾经年轻过。
是孩子,是那个灾星改变了一切。
走马灯继续,池田直人看着自己每天在班上挨骂,下班了还要全力以赴奔跑去超市买打折的半价便当为了给儿子省奶粉钱,夫妻俩的晚餐都是半价便当。
他看到半夜儿子像是防空警报一般哭闹,自己还要顶着疲惫的身躯爬起来,帮着妻子一起换尿布。
他看到为了补贴家用,连妻子也不得不接了在家糊包装盒的工作,本来小而温馨的家里,开始堆满妻子工作要用的材料和工具。
他看到自己和妻子的笑容一点点被愁容替代。
啊,果然,不升阿茂就好了。
自己的人生,果然是从阿茂降生开始,就变得一团糟了。
如果没有阿茂,那现在自己应该幸福的生活着吧。
走马灯再次改变,他看到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年轻的自己骑着自行车,后座上是戴着遮阳帽的妻子。
她比蔷薇更美丽。
生活还没有摧毁她的皮肤,没有让她美丽的手长满老茧,她漂亮的指甲还没有被糊纸盒的浆糊弄得满目疮痍。
她搂着池田直人的腰,开心的笑着。
尽管两人穷得连电影院都去不起了,但哪怕只是这样,骑着自行车在田野上奔驰,也能感觉到人生的快乐。
是啊,这才是生活本来的样子,这才是生活应该有的样子。
池田直人看着和妻子一起度过的闪闪发亮的日子,想哭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哭泣的能力了。
将死之人不会说话,也不会哭泣。
他只能静静的等待生命的终结。
没关系,很快那个毁了自己人生的兔崽子,也会被那三个匪徒送过来的。
他也干了很多的坏事,上不了极乐净土。
到时候父子一起,下地狱就好了。
池田直人正想着,走马灯又定格在新的画面上了。
那是医院的产房,依然美丽的妻子半坐在床上,虽然虚弱无比,却依然笑着看着怀里的孩子。
他看到年轻的自己,蹲在妻子的床边,欣喜异常的握着婴儿小手。
“他看我了!他抓住我的手了!”池田直人欣喜的喊着,“我儿子的手真有劲!今后一定会健康成长。我决定了,他的名字就叫茂,他要长得像大树一样繁茂,生命力强得像是茂密的野草。”
妻子笑了,轻轻的抚摸着池田直人的头发。
池田直人糊涂了,他分不清楚哪里是回忆哪里是现实了。
这……是我吗?
我难道不应该……
走马灯结束了,不断送来影像的光芒中,出现了妻子的身影。
那不是记忆中年轻美好的妻子,是那个被现实夺取了皮肤的光泽,指甲再也画不上漂亮彩绘的黄脸婆。
她看着池田直人,微微张嘴。
她没有发出声音,但池田直人听到了。
“最后的最后了,你还要选择继续逃避吗?”
最后的最后了,你还要选择投降吗?
最后的最后了,你依然不愿意承认,你是一个父亲吗?
池田直人忽然想起池田茂一次次站起来的样子。
生命力像繁茂的野草一样。
池田直人忽然想起,看到阿茂来的瞬间,那一瞬间在他心中流过的那种感情。
反正都是最后的最后了。
就让这像烂泥一样的、毫无价值的人生,发挥最后一点点作用好了。
池田直人咬向自己的舌头,一下子血液的咸腥味就充满了口腔,同时剧痛让他逐渐沉沦的大脑短暂的兴奋起来。
所有的幻觉在一瞬间褪去。
来自现实的灯光那样的刺眼,让池田直人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人影谁是谁。
他怒吼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扎在自己身上用来固定翻起来的皮的剪刀拔起来,扎向最近一个人影。
他听到惨叫,却无从分辨是谁的惨叫。
他抓住另一个人影的手臂,一口咬上去。
他分不清嘴里的血到底是来自自己舌头上的伤口还是敌人。
这时候,他的视觉恢复了一点点,奇迹般的看到了还躺在地上的阿茂。
他二话不说,从肚子上的伤口拔出了不知道什么玩意扔过去,想砸醒儿子。
“阿茂!起来!”他大喊着,“快逃!”
呐喊的同时,他转身,扑向记忆中应该存在的第三个匪徒只有把三个人都拖住,才能给阿茂逃出生天的机会。
他不知道,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某种超自然生物,仿佛从罗梅罗的电影里跑出来的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