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翎望着沈先生的身影,仿佛见到了那个人的身影,再度回想起经历过的“那一刻”。
那一刻。
十一年前。
她呆呆地站在熊熊燃烧的大火外,充满迷茫地望着一切美好的毁灭,整条街道都已经被炽热的火焰吞没。
黑夜燃烧成赤红。
人们的惨叫声、哀求声、诅咒声、哭泣声仿佛巨浪,不断从火焰中传出,每一种声音都铭刻在她的心上,几乎每一个晚上都会再度回响。
渐渐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她的耳边,就只剩下火焰燃烧产生的爆鸣声。
无穷无尽的烈焰。
不断燃烧。
苏翎闭上眼睛,从回忆中摆脱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时的自己一直渴望着,有一个人能出现......
改变结局。
她真诚地说道:“谢谢。”
沈弈心里很清楚,这个女孩,是一个骨子里骄傲的人。
她肯跪下来,绝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是为了更多的人们。
为了保护超凡者们眼中的“无聊之事”。
在这个女孩看来,生命和尊严无比重要,但是总有些事情更加重要。
自己能做到么?应该是不能的。
你是英雄啊,苏翎。
沈弈缓缓抬起螺纹手杖,指向目光凝视的方向。
“找到了。”
他的语气平淡。
刚才,沈弈用“白焰”探查到在教学楼外,有一间女厕所的天花板上,存在着复杂图案,应该就是维持诅咒持续作用的法阵。
只要解除那个法阵,就能把诅咒消除。
巫师本人应该距离法阵不远,否则他无法保证法阵的运作。
沈弈伸手拉起跪着的苏翎,搀扶住她。
“在这里坚持一下,我很快就会解决问题。”
扶着苏翎战斗会很麻烦,而且她也不是什么弱女子,而是即将迈入灾害级门槛的强者,自然有暂时自保的力量。
苏翎点头,没有任何疑问,脸上有着坚定的属于战士的神色。
“嗯。”
她望向沈弈的眼睛,说道:“我会照顾自己,问题应该不大,他们一时半会都伤不了我。”
“饿鬼”们的吼叫声已经越来越近。
“好。”
沈弈轻轻点头,化身成一阵白雾朝法阵方向飞去。
新的世外之神气息,冷冽无比,让苏翎再一次皱起眉头。
她听见愈来愈多的吼叫声。
那些人要围上来了。
苏翎虚弱地从楼梯上行,既然不想对无辜的人杀戮,就只能继续往上走,拖延时间。
公寓。
苏翎的房间客厅。
瘦小身体裹在宽厚的风衣里,满头白发的老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神情专注地凝视着茶几上的一滩水。
在这滩水上浮现着苏翎和“弈棋者”的画面和声音。
亨利心情复杂地坐在沙发上。
这里是“目标”的家,同时也对方心里的盲区,有时,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意味着最安全。
亨利本来就一直隐匿在墙壁中,操纵着事情的发展。
苏翎甚至有一瞬间离他只有不到一米远,等到她离开不久,亨利就从墙壁中渐渐浮出,坐在这里暗中观察一切。
“真是无趣,无聊啊,好好的一出惊悚剧,居然来了这么一个捣乱的家伙。”
亨利摇头,显然对“弈棋者”的突然出现非常不满。
他摸了摸胡子,自语道:“这就是弈棋者?贝兰德新出现的一位‘不可接触’的存在?拥有让事物静止的力量?”
身为萨利安家族的族长,顶级层次的巫师,无光之尘的成员,他自然明白“不可接触”是一个什么层次。
他曾经在战争中见到过一位“不可接触”等级的强者,几乎在一瞬间就扭转了局势,惊天动地的力量几乎能比拟真正的神迹。
虽然没有太多关于“弈棋者”的情报,但诺兰防魔局给予的定位,大部分都是准确的。
亨利的脸色沉了下去。
既然如此,比起杀死目标,自己更要考虑的其实是逃离。
即使是曾孙辈的血仇又如何,学生死了还可以再收,族人死了还可以再生,哪里有东西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不过,也不能就这样直接走了。”
亨利再次眯起眼睛,嘴角带上一抹微笑,念念有词。
他开始发动已经准备了许久的一个无形之术。
变成云雾的沈弈速度很快,几乎没费多少时间,就来到了法阵所在的位置。
这里是中学的女厕所。
法阵就被放在这里的天花板上。
沈弈站在女厕所中,抬起头,望向天花板,一条条褐色纹路宛如触手,在天花板上凝结成一个非常复杂的法阵。
这些组成法阵的纹路似乎还在蠕动,非常诡异而且令人作呕。
至于怎么破除法阵......其实还是不难的。
沈弈通过无色之城的权柄发动的攻击,并不是单纯的物理手段,实际上更像是概念上的“威力”和“破坏”。
刚才的“深泥”怪物,就属于一种免疫物理攻击的存在,可依然承受不住他的一击。
理论上,直接暴力拆除复杂的法阵也是可行的。
“停下吧。”
沈弈扶了一下金色面具,挥起黑色手杖,发动“无色之城”的权柄朝法阵砸去。
“砰”
法阵上成千上万的纹路嘶鸣起来,接着开始一条又一条的消散。
苏翎已经跑到中学的天台顶。
大雨冲刷着她的身体,四周的吼叫声越来越近。
“饿鬼”们以飞快的速度爬上来,转眼间就已经啃食掉门和窗,一个接一个朝苏翎涌去。
苏翎深深一呼一吸,已经愈合的白皙手指再度在黑刀上飞快一划,血液涂抹,刀身立时浮现出幽冷的苍蓝火焰。
连续使用血液的附魔让她更加虚弱,极大的消耗了生命力,消耗寿命。
“我只能再斩一次了。”
苏翎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依旧不觉得有陷入绝境。
她仅仅只需要一刀。
苍蓝火焰就能将天台上的“饿鬼”消灭殆尽。
可是他们还有救。
她有些迷茫。
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在为父亲的行为赎罪,可现在这一切又将变得没有意义。
苏翎迟疑着,直到“饿鬼”们已经快冲到眼前。
她终于下定决心。
突然,第一个“饿鬼”倒了下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个又一个“饿鬼”瞬间倒下去。
他们就像是成片的秸秆,被一阵不存在的清风吹拂,接连倒下。
红色皮肤渐渐开始转回正常,腹部的鼓胀也开始神奇的消退。
“他成功了。”
苏翎愣了半晌,终于把手中的黑色刀刃放了下来。
“整栋学校都搜索了一遍,但是不在这里。”
沈弈闭上眼睛,思考着前因后果。
苏翎提供的情报应该是准确的,对方极有可能就在附近的某处。
“难道还留在公寓?”
他望了一眼已破坏掉的法阵,从怀中拿出十方旅人之书,平静地观察起苏翎的房间。
“嗯?”
虽然心里有这种猜想,但没想到真的会这么巧,沈弈很快发现在苏翎房间沙发上,居然正坐着一个头发全白,包裹在黑色风衣里,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瘦弱老人。
沈弈当然不认识亨利,甚至对方在平时就算走到他的面前,都认不出来。
但是,现在的这种时候,除了一切的罪魁祸首,又有谁会留在那间公寓里?
“真巧,找到你了。”
与此同时,在沙发上念念有词,施展强力的无形之术,同时也凝视着那一摊水迹的亨利陡然一惊。
他见到沈弈拿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其中的书页居然显示着自己!
“弈棋者”似乎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亨利心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