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毅开始担忧这一点，而这也正是蜃龙对人族来说最为宝贵的一个能力，她可以成为一个人的第二元神，她本身就是活着的魂道至宝，蜃龙心中有自知之明，所以才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
说白了，怕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也是怕给夏毅惹麻烦，虽然如今夏毅完全可以保她了，但她还是不想出现在夏毅之外的人面前，她自己也说不清一个所以然，反正她性格孤僻不喜欢抛头露面就对了。
“如果夏哥你已经能够办到以念改天这个程度的话，当然我是知道你能办到才提出这一点的，我也想看看超脱了血肉神魂的究竟是何物，修真的终点，大自在念。”
“我还不及。”
“但已有雏形了不是吗？之前我感觉到时还不敢确定，但我现在可以确定了，夏哥你有内敛的帝威，你确实修出了大自在念的雏形，帝念的雏形。”
蜃龙想要回到夏毅身边的主要理由也可以说是这个，即便夏繁是鸿蒙混元体，她魂道再是高深又岂能比得过拥有帝资者，然而夏毅听闻帝念二字倒是不置可否的笑了两声。
说实话，帝念他不止一次的感受过，曾经的剑帝现身，之后见到的九天玄女也在无尽长梦之中以异样的方式接触到了帝念，虽然最后也没有形成，但那束不受一切天地自然束缚的明光还是让夏毅难忘。
更之后，炎星荧惑的再轮回一战，更是彻底的让夏毅感受了一番这种力量的伟大，不止帝念甚至帝天，如今他真正得到之后，却远没有想象中那么欢喜，反而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戚，即便有此念又能如何？
能延续得了这暗淡黄昏？
“从过去，我的耳边就不乏大能之姿，圣贤之姿，成神之姿等各种话语，仅是掌握一些特别的力量就好像真的拥有了通天的资格一般，实在是可笑，有些时候正因为有资格才更容易让人奢望，只不过最后换来的也不过是希望越大失望越深。”
“帝似乎那么崇高，无所匹敌，帝位乃是所有修真者的最高成就，但纵观历史，帝也并无法改变所有，在这当下纵使人族有帝又能何去何从？”
夏毅问鼎帝位百世，这可是一个极端恐怖的事实，但到了这最后一世，夏毅反而对帝位的追求不是那么的强烈，他更希望可以找到人族的未来，找到正确对待曦族的方式，他渴望去了解生灵真正在星空所应该具备的责任……
亦或者说，是使命。
“夏哥……”
蜃龙是真的听出了夏毅口中对帝位的淡然，他确实并无强烈的成帝之愿，夏毅的心中有着更之上的东西。
“蜃依，我这五千年来唯一能做的便是思索，我终日冥思苦想何为延续，是只有和自己差不多的后代才算是自身的延续吗？若星空为天地，泰坦一族实则为星灵之子，人族为泰坦之子，而曦为人子。”
“或许我们已经完成了自身的延续，我人族有部分宗门有着不知从何传承而来的出师之法，杀师证道，以证自己比先代更优秀，我不知泰坦一族和星灵们的往事，但我认为也或许如此，否则泰坦为何那般厌恶星辰，非要吞天食地。”
夏毅对于生灵在星空存续的终极答案极为好奇，这份追求甚至是超过了成帝，这份思悟一直在夏毅脑中挥之不去。
“夏哥，我不得不说你或许有点想太多。”
“是啊……我确实想太多，可我如今除了想还能做什么？而我这些思绪或许有朝一日在现实面前也将成为空谈吧。”
生灵延续后代的行为直白来说就是复制，但就连种族交替之间的兴衰和命运都复制，让夏毅只能叹一声大道无情。
蜃龙不答，夏毅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符贤，这位后辈还是单膝跪在半空，忍耐着混沌火的灼烧，以非常谦卑的姿态等待着夏毅。
“你的疑惑我明白，你来到这里的原因也只能是一个，我问你，你至今为止都有贯彻自己的正义吗？”
“我认为我有。”
“你有感觉到后悔的时候吗？”
“没有。”
“你有过无可奈何的时候吗？”
“有。”
“你的道心是什么？”
“为人族而战……曾经是。”
符贤说道这，表情略微变化了一下，毕竟如今的人族无恶不作，每天都在重复着以强权剥夺弱者性命的暴行。
25
夏繁是夏毅教出来的，而后方又信奉夏毅的教条，夏毅确实让后方得到了和平与安宁，是终结乱世的大义之神，硝烟战火的离去让孩子们可以在阳光和亲人的陪伴下幸福长大，单纯的褒奖和赞美已经不足以形容夏毅的形象。
夏毅或许是人族第一个并不为帝，名声却胜过大帝的人。
符贤就是在这种环境之下成为神明的，夏毅的教条自出生就开始影响他，夏毅是在他出生之前就存在的神明，因此夏毅从一开始在他眼中就是神圣的，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前线之后，他更是得知了前线的真实，而这也是因为夏毅和人神以及荒神的约定。
这份超脱种族的大义是让人的心境都为之升华的精神，特别是从小就信奉仁义道德之辈。
“你愿为了正义而战，即便是站在人族的对立面，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夏毅看透了符贤，这个来自后方的新神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人，但也正因为那份单纯和坚持才得以成就现在的他，可惜也多多少少容易被击垮。
“夏神王，这就和您曾经在天灵顺国做过的事一样。”
“你还知顺国？”
“您的生平往事已是历史，是坚定我们信念和前行道路的明光。”
“我？后方也真是太个人崇拜主意了，我离去前应该多次叮嘱过注重培养后辈们的自由意志，而不是复制我的路和我的思想。”
夏毅听闻之后微微摇头，人族就是如此，崇敬开天，崇拜大帝，推崇正统，虽然的确被崇敬者身上都有远多于他人的闪光点，但认为那是唯一正确便等于是放弃思考，夏毅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正统”，明明开天三帝的道统还在，他又做了些什么？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仁义道德并非是不好，而是人族有时候或许也需要卑劣，如果卑劣可以帮助其延续的话。
“但您确实值得被我们学习铭记！”
符贤看着夏毅的眼神有着异样的崇敬，他的学识不可谓不丰富，越是读古书看古历，他就越是心惊胆战于夏毅生活的时代，那个杀人夺宝是正常，弱者不配活着，强调权势的强大，强者杀弱者为顺理成章的时代，杀得人够多才能成为强者的时代。
而改变这一切的正是夏毅，扬清扫浊，匡扶人道。
“我做这些可并不是为了被感激和铭记，仅仅只是因为我想做，说是人道，但也不过是我私以为的正确，在这种族兴亡之间，我们都必须放下一些东西，我唯一能给你的建议就是认清自己。”
“到底是可以伟大至无疆，还是渺小至只能看清身旁。”
“那当然是伟大！我选择伟大，我想要伟大！！”
符贤立刻站起来，他的意志纤尘不染，他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他人的事情，毕竟他所处的时代相信且宣扬善良，他生在一个好时代，一个没有身不由己的时代，一个夏毅曾经做梦都想要去到的时代。
而这个时代，由夏毅亲手缔造，他为仁道至圣，是为仁神夏毅。
“你既选择相信，那我也无需多言，你的心灵确实伟大，你能毫无疑惑的投身于你眼之所见的正义。”
夏毅微笑着如此述说，但他自己的眼睛似乎透过岩洞穿过混沌之火看向了无尽星空。
他从来渺小，不曾有任何伟大，他疑惑了一生……
也或将疑惑至死。
“爹，我们准备帮曦族反击！”
夏繁迟疑了很久，找准时机说出了这句话，这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人族的两位新神叛出人族去帮曦族，年轻的夏繁和符贤身上有着他人所不具的光芒，但曦族才需要光，人族就是在黑暗中也能前行。
“你们不打算回荣光要塞了吗？”
“我觉得我们的所作所为才能被称为荣光，我们并不一定必须当霸者，就如龙族，在面对人族崛起时选择了退让，而人族也礼待龙族至今，为何我们不能效仿龙族？”
“即便是生命形态的不同，什么先天后天，什么混沌秩序，我们的灵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有喜怒哀乐，我们的灵魂是相通的，可以分享快乐和悲伤，如若必须在黑夜变成蛆虫挣扎，我宁愿以人的姿态倒下于黄昏！”
“我生而为人，也必须死得像一个人！”
“爹，这便是女儿我的道，女儿我眼中的人族荣光。”
夏繁也找到了自己的路，夏毅这时候开始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他想要痛骂夏繁，这已经是公开逆反人族了，但夏毅却又想要夸奖自己这么一个出色的女儿。
不堕黑暗，不当浊尘，哪怕是消亡于黄昏，作为一个文明以最文明的姿态坦然面对自己的消亡。
“你是对的……但也不要走上和荒神一样的极端，小繁，为父无能，只能被锁在这地方夸夸而谈，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找到共存之道，我们可以各退一步，去实现它。”
这本该是夏毅去实现的，但夏毅却必须为了去实现，而成为实现之前的所必要的牺牲，夏繁重重的点了点头，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了一尊水晶雕刻，那是夏毅和曦族握手的一幕，也是曦族的一种信仰。
认同它们的创造者才有资格成为被它们铭记的创造者。
“我会向曦族传递人族后方的情况，若无法改变前线战局，至少让前线和后方划清界限。”
符贤这时候也提出了自己的办法，他想要代表人族后方赢得曦族的信任和尊重，至少也要让曦族得知前线人族和后方人族是不一样的。
“符贤，你既有这个能力在我之后来到前线，我是相信你，你有资格去代表后方，不让战火波及后方也是好事，但我希望你也不要太固执。”
“我明白，共存为最优选择！”
“拜托了。”
夏毅神情颇有些落寞的对着符贤点头致意，在这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只能在这混沌火池之中，将责任交给后辈们，或许他也不知不觉老了吧。
26
半个时辰之后，夏繁和符贤离去。
夏毅面前悬浮着一块玉简，雨儿述说着往事，告知夏毅天灵的变化，告知夏毅他所牵挂之人都安然无忧，告知夏毅他的父母甚至来到了天灵青云宗看看自己这个漂亮的儿媳。
夏诗还是和过去一样被惯坏了，明知只是留影，却也红着眼睛对着遥远星空另一头的夏毅破口大骂，各种出言不逊让夏毅这个不孝子什么时候滚回去看看父母和她。
夏毅的弟弟夏胜倒是变得沉默寡言了不少，估计是在修真界见识到了真正的天骄们，自信心被打击了，而也因为是夏毅的亲弟弟承受了不知道多少压力，不过还好压力并没有将他压垮，也是好几千岁的人了，居然还腼腆的笑着，让夏毅不要担心家里。
后方的阳光很是灿烂，青云宗的山水依旧，曾经的焦土一片早已经成为历史，雨儿甚至还穿上了过去清风派时期的衣服，特意站在还保留着清风派风貌的宗门一角和夏毅讲述着过去，只不过旁边偏偏有一个夏诗在哪里自以为是，叫着光感意象，什么镜头位置。
这在拍电影呢！
夏毅看到夏诗这臭屁模样忍不住在心中发牢骚，不过这也真是夏诗能做得出来的事情，他这个妹妹在嘴巴上从来就没尊敬过他，以前是，现在是，估计未来永远都是吧。
但真正让夏毅魂牵梦萦的还是雨儿，她真的穿的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清风派的装束很简约，毕竟清风派穷，也没办法弄出多好的宗服，但这种如一缕清风般随意的设计也正是如清风般逝去的往昔。
一声声甜甜的师兄，隔开两片不同的星空回荡在夏毅心中，还有昭炼冰在哪里演自己被紫仙门追杀的往事，让夏毅赶紧回去救人，让夏毅莫名笑出声，只是可惜了紫霄韵没有出现，失去的东西就是失去了。
玉简完全中就是神魂留影，并未有什么值得一提且语重心长的话，一个有着一头耀眼金发，长相极美的女子在随后出现，她的笑容不再清冷，而是充满着人情味。
“我现在是你宗门的长老。”
“过去的事我告诉如伊了。”
“她哭了，她好像并不怪罪你，只是说如果你还回来，希望你去见她一面，她等你。”
仙月吟还是没有保守住秘密，但过去了这么久，仙如伊肯定也想通了许多，现在告诉她或许并不一定残忍，因为仙如伊已经亲眼所见夏毅的牺牲和作为带来了多么来之不易的东西。
而真亏青云宗这个被仙族毁于一旦的宗门还能抛弃成见接纳仙族。
后方如今简直就是一处桃花园，人人和乐，人人如龙，人人带笑，这是人道盛世，后方已经重回盛世的模样，他曾经发誓要改变的一切都确实被改变了，这的的确确是他用努力和血汗换来的。
他或许真的伟大。
但如果人族能站在泰坦的肩上，身边还有着曦族面带微笑呢？
再宽一些，就连远在星空的烈日，光芒都变得柔和不少，因为喜爱这一幕所以迟迟不愿落下。
光是想想，就根本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那似乎才是夏毅最想要看见实现的一幕，生灵温暖了冰冷的星空，星空因生灵的存在变得越发美丽，这种念想甚至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童话，但也是所有生灵内心最为渴望的光。
玉简之中神魂留影的最后，是雨儿的鼓励与祝福，雨儿有模有样的将手握成拳头放在胸膛，满怀着善意和期望轻轻的说着：
“夏毅，我相信你能让人族荣光永在。”
又是愿人族荣光永在，但雨儿说出这番话时带着的感情和期望让夏毅不禁落泪，人族的荣光早已经随着道法巅峰时期落幕了，如今的人族没有荣光，只有执念。
纵使是在这地底，在这混沌火中，夏毅也能听到星空之舟升空的声音，它们将驶向远方灭杀一群又一群无辜的生灵。
“我为何……如此之弱小……”
夏毅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前所未有的无力，雨儿将死之时他未曾绝望，玄黄将灭之时他未曾停息，但在黄昏将尽之时，他却只能叹息，人族从未有过如此深沉的黑暗，这黑暗甚至侵蚀了人心。
岁月流逝，千年之后又千年，星空的彼方，炫耀着武力与霸权的星空之舟肆意的降下毁灭，结晶的每一次破碎和重组都会变得更加坚韧，曦族相信这是黎明到来前最后的苦难，它们充满了斗志。
任何生灵在死亡和压迫面前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力量，否则就活该被淘汰，人族曾在久远的纪元，对着强大到根本无法反抗的狮虎击出一矛，那一矛是人族文明之始，谱写了一切的开端，让人明白了自己为何是人，让血被火所点燃，就此发光发热。
在人族还未到达的星空深处，一颗硕大的结晶星辰上，难以计数的曦族个体聚集在这里，他们身穿结晶所造的铠甲，手持结晶所造的利刃，它们的站姿整齐划一，它们心中有热，眼放明光。
它们面前那结晶形成的高山之上，是一个身穿洁白衣装的曦族个体，他手中握着一把剑，而后慢慢举高。
“创造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