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某些场合胡文海也绝不介意扮演一下爱国者,毕竟,想要在社会上发展壮大,就绝不能和社会的主流价值观逆向而驰,这个道理胡文海非常清楚。
坚持着这样的价值观,胡文海在冰冷的世界中一路打拼到了今天,如果不是突然爆发的病毒袭击,他会向着自己计划好的未来,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可是,就在洪水决堤的那一刻,面对着大自然那宏大而残酷的伟力,因为有任务而出现在大堤上的胡文海,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的恐惧,既是来自人类灵魂深处对生存的渴望,也是来自自身世界观的动摇。
这一刻,看着那几乎将大堤击垮的洪水,胡文海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所追逐的东西,似乎也并非是真实的。
权力、金钱、地位,这些东西在滔天的洪水面前,都仿佛像是空幻的云烟,被风一吹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这些都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此刻,听着身边人们那恐惧的叫喊声,感受着死亡的逼近以及熟悉的一切即将破碎,面对这无可抵御的灾难,站在大堤之上的胡文海,茫然不知所措。
可就在这最危急的关头,一个如同平地惊雷般悭锵有力的咆哮,乍然间在此方世界响起.............
“同志们——!”
“是党员的跟我上——!”
下一刻,本能的望向声音源头的胡文海,无比楞然的发现,一座人形的“礁石”,正死死的卡在了最危险的断裂口,哪怕滔天的洪水也不能让其退后半分!
柳晋,整个荆沙市的最高首长,数万大军以及数百万民众的领袖,在中央完全没有消息的当下,同时控制着军事和行政权力的他,拥有着几乎等同于封建皇帝般的地位。
可是在这一刻,这样的存在竟然义无反顾的站在了最危险的地方,死死的捍卫着身后的城市,丝毫不不顾及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为什么要挡上去?】
此时此刻,就仿佛像是遭到了什么奇异力量侵蚀一般,身体突然不受思维控制的胡文海,一边本能的抱起沙袋冲入断裂口,一边在心中疯狂的质问着。
【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啊?】
【党员先上?这不只是个可笑的谎言吗?!】
随后,在跟着汹涌的人流跃入断裂口之后,冰冷的江水,在迅速抽走了胡文海身体温度的同时,也粉碎了他以为自己只是头脑一时发热的想法,这让他更加的迷茫了。
【这些白痴到底在干什么?现在难道不应该赶紧逃跑吗?】
【还有.......我到底在干什么?!】
“同志们,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我们已经无路可退!身后就是荆沙市!身后就是人民——!”
激昂的呐喊声在大堤的每一处响起,面对着如同千军万马般奔涌而来的江水,无数人手挽着手,构筑一道看似脆弱却屹立不倒的城墙!
这一刻,胡文海眼中的世界是模糊的,因为混杂着泥浆的水渍,正死死的粘裹在他的眼镜上,也因为他心中一直所奉行的东西,正被某种宏伟的力量生生粉碎!
江水是冰冷的,流动的江水更是如此,人们的身体没有任何适应的机会,只能不断的被带走所剩不多的热量。
此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跳进江水中的胡文海,他的全身已经冻得发抖,可是此刻,他仿佛就像是中了某种幻术一般,明明身处江水之中,但是却感觉自己热得厉害。
凝视着依然在断裂口最前沿处的某个如同标杆般的身影,胡文海强忍着心中那不知从何处诞生的狂暴热流,面色狰狞的咬着牙,再次将一袋沙袋抛入水中,那动作就像是在丢尽自己曾经的信念。
眼下的这场洪水,正用滔天的巨浪冲刷着人类社会的一切,而在大浪淘沙之下,胡文海一直所信奉的思想,被洪水轻而易举的击成粉碎,而坚守到最后的,恰好就是曾经让他最为不屑的“人性的正义与光辉”!
“你在干什么?!”
就在胡文海再一次的拿起沙袋时,一个带着愤怒的声音突然制止了他,听到这个声音,胡文海下意识的回过头,楞然看着自己眼前那位,似乎是之前见过的某位负责守堤的干部,随后,他的耳边再次传来了对方急切而焦躁的咆哮声,
“你这个家伙是来捣乱的吗?”
“这都第几次了,沙袋不是你这么堆的,你知不知道,你刚刚...........”
“等等,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资调局的那个谁吗?”
“你在这里干什么?这里不需要你,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别在这里捣乱!”
“别愣着,我们现在需要大量的抗洪物资,你要是能立刻给我找来,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
就这样,在某位到现在还没想起名字的干部的驱赶下,胡文海跟着运送物资的车辆,重新返回了自己的单位.........资调局。
没错,与其他的火线入党者不同,当初在柳晋号召干部下乡的时候,胡文海并没有选择去担任那些看似升官很快的公社社长,而是选择了留在荆沙市,进入资调局担任基层力量。
而之所以会这么选择,到不是因为胡文海怕苦怕累,而是胡文海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明确的路线,并非像是一般人,风往哪边吹就跟着往哪边跑。
很显然,资调局就是胡文海为自己选择的进入官场的第一站。
【回到我的岗位上.............】
此时此刻,在走到吕建国办公室的门口后,聆听着办公室内,吕建国那带着焦躁的呵斥声,突然想到刚刚大堤上那位干部对自己的训斥,胡文海的眼神显得有些迷离。而在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后,目光再次变得坚定的他,大步的走进了办公室,并像是作出了什么决定一般,用带着一丝决然的语气开口道,
“局长,关于物资的事情,我知道哪里有...........”
下一刻,没等瞪大眼睛的吕建国开口询问,胡文海已然紧接着继续说道,
“那地方原先是个建筑工地,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拖着没开工,但是相当一部分的建筑材料已经运过去了,最初在收缴物资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检查那里,所以东西现在应该还在。”
“不过........”
说道这里,胡文海微微的顿了顿,随后只听他叹息着开口道,
“想要拿到那些材料,我们可能会遇到一点阻碍,所以,我们需要一支工程队,哦,对了,还要在拉几个士兵过去,最好是带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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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位于荆沙市的大堤上,原本一直都是人声鼎沸的大堤,此时却显得异常的安静,接连不断的大雨,不知道在何时已经停止了,只有那仿佛不甘心失败的长河,无力的拍打着堤坝的声音,时不时的在岸边响起。
此时,除了少数的一些巡视人员外,大堤上的绝大部分人们,都已然进入了梦乡。
不过很显然,大堤上的条件非常不好,地面上到处都是一片片充满污黄色稀泥的水洼,其中还夹着许许多多的碎石子,再加上潮湿的江风在不断的吹鼓,一般人是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中睡着的。
可是,在大堤上联系奋战了超过10个小时,早已经疲倦不堪的人们,根本不会在意条件恶劣的问题。
人们就这样随意的躺在堤坝的各个角落,或者相互依偎在一起,或者用编织袋随意的裹住身子,亦或者干脆就直挺挺的躺在稀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