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的姿容确乎有着神灵们的平均水准,称得上一句端丽,但是他身上那阴郁而充满了死气的特质,使得他看起来就和死神一般,仿佛只是与他对视,自身的生命力都会疯狂流逝。
“哎呀,没想到我还没看出你的内心,就先被你看透了本质。”
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林麟现在这张歌舞鬼的脸上看出东西来的,他勾起唇角,露出阴郁的笑容。
“没错,就如你所想的那样。我是死神,死神塔纳托斯。不过,现在毕竟是封印了神力的状态,与我交流是不会减寿的,你大可放心。”
男神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在乎地走到林麟的身旁,与他一同仰望壁画。
“这是我们从别处收集来的壁画,用了点特殊的手段转移到了这里的墙面上。我可以保证,他们都是真迹,是存活在那个时代的孩子们,在智慧初开之时刻下的景象。”
男神的脸上充满了怀念的情绪,他眯着眼睛,似乎在边说边回味。
“你心中的感想,很符合冒险者的立场。没错,恨不得杀掉这些怪物,救助那些可怜的人类,阻止他们向怪物献祭妇孺,将怪物当成我们来崇拜的无用功,这都是符合英雄之名的念头。”
“而你能不受迷宫的迷惑,跨越陷阱和阻碍来到这里,更是展现了你的能力。刚才看到小假面那副狼狈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哪个眷族举大军攻来了呢,没想到只有你一人。这份勇气,我以神灵之名予以赞美。话说回来,你是哪个眷族的人?”
塔纳托斯坦率地露出了笑颜,简直就像是一个宽容和慈祥的神。但是林麟很清楚,这不可能。他既然是出现在这里的神,那他的身份就很明确了。
身上的火焰逐渐熄灭,林麟解除了变身。
在余火绽放光芒的那一刻,他重新拉上兜帽和面巾,隐藏自己的容貌。他接下来毕竟是要做那种事情,还是不要露出真容留下口实比较好。
在这个世界上,维护正义而践踏法律,与维护正义而践踏真理是完全不同的。他可以为了保护别人而杀掉恶徒,最终公会也只是口嗨两句而不会追究。可他若是公然留下了弑神的记录,无论正邪都不会容他。
身为下界的玩物,忽然跳起来把主人杀了,这谁能受得了?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别知道了。反正,你很快也会忘了吧?”
“啊哈哈,说的也是。明明只是初见,你倒是很了解我嘛。”
塔纳托斯笑了笑,用他那浓紫色的眼睛凝视林麟。
“那句话,我觉得可以还给你。你在畏惧我们,畏惧天神。这和孩子们的敬畏不一样,你恐怕是发自心底觉得我们的存在很麻烦。在这之中,我没有品味到一丝一毫的尊敬。”
“这是当然的吧。身为一个只想过上平静生活的普通人,我为什么要去尊敬将我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的邪神?难道是嫌自己的日子过得还不够差?”
“你不尊敬的,可不只是我们邪神吧。算了,那就聊聊邪神。我们这些被你称为邪神的家伙,其实也有很多种。有的歌颂混沌、厌恶秩序;有的单纯害怕无聊;有的则是为了衬托英雄,而选择成为必要之恶。当然,确实也有些混蛋,就算是同为天神的我也厌恶到想吐的地步,可我与他们是不同的。”
塔纳托斯抬手抚胸,笑道:“我只是在行使自己的权柄而已。司掌死亡的我,渴求更多的死,有什么不对吗?”
“……”
林麟皱起眉头。
他没有能够与神灵辩论的话语。凡人是没有资格和神灵讨论神权的,毕竟他连触及的资格都没有。
在塔纳托斯的话语中,林麟没有听出丝毫迟疑。他是那么地自然,仿佛在诉说宇宙的真理。因为司掌死亡而渴求死,希望能有机会工作,这放在死神的身上,确实是没什么毛病,只不过站在生灵的角度上,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罢了。
那是对于死神的正义,但同时,也是对于生灵的邪恶。
“我负责管理孩子们归返天上的灵魂,将他们漂白,然后让他们获得重生……在神友的眼里,我可是所谓的工作狂,”说到这里,塔纳托斯将视线放回到壁画上,“还是那个时代好啊,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灵魂被漂白的那个瞬间,对我而言可是世上的一切都无法与之相比的美。”
“现今的时代,因为恩赐而失去了这种美。生与死是表里循环,没有东西回来,自然也不会有东西出去。换句话说,没有死亡,就不会有转生。下界淤积了太多的生命,生与死的循环已经阻塞了。”
塔纳托斯诉说着他的正义,对于他而言的常理。
“我是你们口中的‘暗派阀残党’的统率者,5年前的战斗中,幸存下来的最后一名主神。那么,面对我,你要怎么做?自诩英雄的人子啊——”
他勾起扭曲的嘴角,露出镰刀般锋锐的笑容。
“你也要和那些只能看到脚下的孩子一样,断绝这个世界的未来,让生命难以诞生吗?还是说,你要来协助我,纠正这个走向停滞的世界?”
死神给出了选项。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麟,似乎在期待着他的答案。
这毕竟是一个由神灵运营的世界。一直以来都是由死神漂白灵魂,掌控转生,他所说的话语里面,绝对是不存在虚假的。
但是……就算这样。
“明知故问。”
林麟的回答声,不带丝毫的犹豫。
他将左手按在腰侧,右手五指成掌,竖在面前。
晦暗不明的回廊,在这一刻被光芒照亮——那是从林麟的腰间绽放的纯白光芒,驱散了地下的阴冷,让死神睁大了眼睛的温暖光辉。
“这个世界的未来,不会因为生命难以诞生就断绝。按照你所说的,只有不死才会让生命难以诞生。下界的孩子们都有着寿数,不死的孩子是不存在的。那么,就算变得迟滞,生与死的轮回依旧不止。你只不过是想要感受漂白灵魂的瞬间的那种美丽罢了,何必要将自己的欲望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没错,死神说了半天,最终也只是让林麟从中听出了他自身的欲望罢了。死神根本就没有掩盖的意思,因为他的欲望,本就是从神职之中延伸出来的,是对于神灵们而言的“正确”。
但那对于下界的人们而言,就只是神灵的私欲而已。
为了一己的私欲,渴望下界再一次回到那充满了黑暗与绝望的太古时代,渴望着大量的死,渴望着混乱与灾厄。
死神塔纳托斯,毫无疑问是邪神的一员。无论用怎样的理由去粉饰,他的所作所为中,都不存在能被林麟接受的“正义”。
“我不是神灵。所以,我选择站在人类这一边。”
林麟下定决心,令双手在面前交错,随后狠狠地拍在了腰带的两侧,喊出了决意。
“我要在这里打倒你——变身!”
嗡——
腰带前端释放出的光辉化为闪耀的十字,黑色的贤者石柱浮现在林麟的胸前,汹涌的光之力从中传出,流遍四肢百骸,显现出“超越肉体的金”!
赤红的双目,自头部向上延伸的金色的角,具有钻石硬度的黑色皮肤,以及金色的超越肉体的胸腹、关节护甲。
“嚯……这股神力。这才是你被主神托付的力量?罢了。若不加入我们,那只是负责劝诱的我就在此退场了。”
塔纳托斯很感兴趣地看了林麟一眼,然后便转过身去。暗杀者的身影自阴影中浮现出来。他们手握能够留下无法愈合伤口的诅咒的刀刃,身上绑着特制的炸药,时刻准备令自身自爆,换取敌人的死亡。
对于忠于死神的他们而言,无论敌我,死亡才是唯一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