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五更琉璃不太平静(六)
得到确认后女服务生低头在纸上进行记录,这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不太妙的声音。
“咕噜噜……”
似乎是从人的喉咙里传出的声音,却格外的粗野,宛如巨石在凹凸不平的隧道中滚动,不像是纤细的人类嗓子可以发出的声音,让人不自觉联想到尖牙利齿淌着涎水的孤狼。
女服务生下意识转过身去,进入眼帘的是独自坐在一个双人桌旁的黑发少年。
少年的穿着稍显成熟,像是比较沉稳的成年人才会穿的那种风格,但身高不高,身形瘦弱,还长着一张娃娃脸,所以姑且称他为少年。
他的面前摆着一个餐厅中上菜常用的大盘子,但里面却一片狼藉,米饭、蔬菜、肉被搅和成了恶心的一团,即使是已经在这个餐厅工作了一段时间的女服务员也认不出来那个盘子里原本是什么菜品。
而造成这一切的餐勺正在盘子的旁边摇晃着,之所以摇晃是因为少年死死扶着桌子的手正抖如筛糠。
不停地、像是从某种野兽的咽喉里摩擦出的声音正从少年紧闭的嘴中传出。
夜见和琉璃自然也注意到了他。
或者说夜见其实早就对他产生了疑惑。
虽然不知道当时一直在很可爱地小口咽着猪排饭、却有种狼吞虎咽气势的黑猫注意到没有,但其实在两人还在吃饭的时候这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家伙就已经有了一些不太平常的表现。
比如说对自己嘴里正在咀嚼的食物恶心到痛苦的表情。
得益于两人所在位置的周围只有他一个客人,所以他在之前吃饭时那副扭曲的面容很容易就吸引了夜见的注意力。
平心而论,这间家庭餐厅做的饭并不难吃,在夜见和琉璃这样平时吃不上好东西的人眼中已经是难得的美食了,要不然这家店的生意也不至于这么好,即使过了饭点儿还有不少的客人。
可那名黑发少年吃饭时的模样就像是在咀嚼什么不可名状的玩意儿,或者说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吃饭了,而是将某种极为恶心的事物放入口中,草草咀嚼几下,然后抗拒着吐出来的本能强制蠕动喉头将其吞咽下去。
那副跟受刑似的表情看得夜见一瞬间都没有了食欲,让他挪开视线后愣是冷静了几秒才继续拿起勺子。
而现在,黑色短发的少年正低着头一手拄着餐桌、另一只手捂着脸,喉咙中滚动着野兽准备嘶吼时的声音,脸部肌肉痛苦地颤抖着,带动着五指张开死死覆盖在脸上的手指都不停抖动。
比墙上挂钟秒针的频率还要快得多。
滴答滴答滴答……
时间像惯性一般又前进了几秒。
蓦地,像是按下了暂停键,黑发少年身上的抖动瞬间停滞。
在这一刻,琉璃小脸上还一片茫然,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夜见正敛着目光淡漠地看着这个少年,事不关己的样子感觉是在银幕前看电影的观众。
不同的是,离少年最近的女服务生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寒意从自己尾椎上炸起,激得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她抬起右脚跟本能地想要后退。
一厘米、两厘米、三厘米……
脚跟与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远,这一步马上就要踏了出来。
可这时,原本宛若被冻结在时空中的少年动了,突兀的速度像是剪辑时剪漏了几帧的电影,头部从原来对着桌面低着的样子瞬间变为正冲着女服务生,犹如略去了转头的过程。指缝间露出的猩红瞳孔贪婪地盯着她。
危险!
几千年来一直牢牢占据着猎食者地位的人类仿佛终于遭遇了天敌,女服务生在被深渊巨兽一样的眸子凝视到的瞬间就直接僵硬在了那里,宛若鬼压床一般的全身麻痹,只能感受到口腔里翻涌的苦涩唾液,连声音都像是被抹去了,静悄悄的。
周围的空气变得冰冷,透过薄薄的工作服将女服务生冻结在了那里,而与此同时相距不到两米的黑发少年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像是野兽扑食一般张嘴咬向了她。
在看到森森白牙的那一刹,一股铁锈一样的味道恍惚间越过嗅觉直接传入了女服务生脑海。
明明还没被咬呢,却闻到了血腥味,这算是提前预知到未来吗?原来在极度危险中是这样的感觉啊……明明我的脖子还没被任何男人亲过呢,现在就要被撕咬开了吗……
越来越近,张开大口扑跃而起的人形猛兽离女服务生越来越近,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其口中兴奋晃动着的小舌头,像是迫不及待要与她白嫩的脖颈来个热血四溢的亲密接触。
再见……
不知道是在对谁告别的话语被女服务生在心中默念出来,大概是对家人、对朋友,对之前那个还想再见一面的江之岛盾子、对身后从未露出过表情的金发少年,亦或是对整个世界。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游鱼般优美的钻入了好似被冻结起来的空气中,快速移动间纤细脆弱的手腕从藏青西装中探了出来,宛如鲤鱼一跃,艺术品一样的五指瞬间张开抓住女服务生的后领一把将她扯到了自己身后,同时踏前一步,将呆愣着的琉璃和忘记了呼吸的服务生遮藏在自己的阴影中。
黑发少年顿时扑了个空,他踉跄两步站稳身子却并未再次再次进行袭击,傻呆呆的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像是突然惊醒一般扔下一张钞票捂着脸飞奔出了餐厅。
070 一色彩羽月落不怜
雨落如注。
哗啦啦连绵的雨声却让人感到更加冷寂,连踏落在水洼旁的脚步声都低沉了许多。
夜见很疲惫,劳累了一天又在餐厅里最放松的时候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刺激的精神瞬间绷紧,最后又不顾琉璃的抗拒把她送回了家。
琉璃抗拒倒不是因为不想回家,而是她不想让夜见去到她家。
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她不那么富裕的家境吧。
夜见猜测着,他觉得小丫头大概把他抬到了一个很高的身份地位上。
撑着刚刚在小店中买到的伞,夜见努力驱使着自己的双腿躲过一个个不易察觉的水洼。
天空中的月亮已被乌云所遮蔽,光源是街旁苍冷的路灯,被这光芒照射到的地方似乎比身处黑暗还要更加刺骨。
话说回来,那个黑发少年到底是怎么回事?狂犬病发作吗?
独自一人走在雨中,夜见脑海里转动着纷乱的念头。
不,狂犬病并不会是那个样子。
那种非人的魄力……难道是精神性的疾病?
夜见无法确定,在相关方面稀少的知识储备让他无法得出满意的结论。
这时,不远处、屋檐下,一个娇小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家已经关门了的自行车店前,似乎是一名少女正蹲在屋檐下避雨,接连不断的水珠从屋檐的边缘跌落到地面上,溅起繁花绽放般的水珠,不时沾染在少女的裙摆上。明明只要站起就可以更加远离屋檐边缘,远离打湿裙摆的水花,少女却依然蹲在那里,轻轻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