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偷偷去见了苏白一面,仅仅一会儿的交谈,她就无法抑制的对这个人族少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凡的谈吐,优越的资质,通晓古今的眼光……
在这个人族连统一文字都没有的时代里,苏白的许多话都是无声处闻惊雷,这让绫罗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方式,留在了西陵城内,一呆便近乎十年之久。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十年之久对天女也只是长达十天的翘班,绫罗长居于西陵之内,西陵元老们自然不会反感自己的城内有一名天女,有仙人愿意停留,或许也是因为西陵部族足够强大的证明。
西陵在短短十年内便让文明发展阔步向前,远超其他部族数十上百年,各方面包括天文历法,医药知识,文字书写,算数记录,耕种畜牧,养蚕制衣,冶炼兵器等等都有巨大的进步。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绫罗天女带来的好处,实际上……天女绫罗哪里懂这些,仙人高居天上,哪里懂得畜牧农耕,哪里懂得冶炼钢铁,这些知识都是苏白借她之口传达的。
那时起,绫罗对苏白的真实身份,就越来越好奇了。
日益接触中,绫罗教会了苏白许许多多,她越来越不舍得苏白这个凡人了,甚至破例想要传授他修真的方法,摆脱凡人的寿命限制,可苏白以一句‘长生无用’推脱了许久。
绫罗本以为时间这么继续流逝,迟早有一日苏白会答应她飞升天界。
但是,灾难却发生了,发生的猝不及防。
那是在轩辕丘建立之后,魔族通过某种方式大举入侵了人界。
那时候的绫罗因为翘班过久,被强制召回了天界,她根本一无所知,直至听见了轩辕丘的闻天鼓声响,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即便重新赶回了西陵,时间也过去了一月之久。
她回到了西陵时,整个西陵城已经灭了。
也自那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西陵巫之堂的鬼师巫炤陷入癫狂,无差别的开始报复轩辕丘,只因当初轩辕丘没有全力驰援西陵。
巫炤虽然并未对绫罗说些什么怨恨的话,但也态度坚决的说她不该下凡,或许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将绫罗视作西陵之人,因此没有对她那么的憎恨。
再然后,绫罗在徘徊了数年的时光,终于在云梦泽中找到了他。
再次见到苏白时,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绫罗最初是欣喜的,至少确认了苏白还活着,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那时她已经不想再留在人界了,见到了太多的疯狂和不幸后,她开始怀念天界的平和日子,找到苏白她只想将他也带回天界,远离这艰难生存的大地。
只是她做梦都不曾想到,苏白会执行血祭仪式,将她转化为堕天。
她苦苦哀求着,痛苦的流着泪,但铁石心肠的青年根本没有停下。
直至她的白衣化作黑衣,从天女转化为堕天。
从那时起,她再也无法返回天界,被苏白所奴役。
她被迫成了苏白的兵器,随他征战,不断的猎杀魔。
但魔是杀不完的,魔由心生,只要这世界还有生灵,魔就永远存在。
两人一起走过许许多多的地方,也看过许许多多的风景,也做过许多疯狂之事。
一开始绫罗痛苦而难过,逐渐变得麻木而平静,最后反而觉得,这似乎没什么不同了。
虽然她化作了堕天,被苏白所奴役,但两人的关系没有实质的变化,和过去是那么的相似,只不过现在多了一道枷锁,多了一些束缚。
她无法回到天界了,但留在苏白身边,也并不孤单。
她心想也许有一天,苏白的内心会得到治愈,他会哭泣着对自己认错,请求原谅……
她每天都这么想,甚至忘记了被背叛奴役的事实。
直至某一天,苏白突然间消失了。
绫罗早晨醒来,一直坐在墙边休息的人不见了,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时,绫罗的心底空了一大块,她疯了似的到处找寻他的踪迹,只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有人说他去了天魔老巢,有人说他回了人界,有人说他已经战死……
就这样,她找了足足一百年,明明凡人的寿命根本没有那么久,可她还是在魔域到处找寻着。
再后来,她从天鹿城之王的口中确认苏白在几十年前借路返回了人界,这才重新回到了人间……
但绫罗也深切的意识到,苏白已经不在了。
茫然天地之大,她怅然若失,失魂落魄。
苏白走了,她还在这儿,枷锁还在这儿。
但没有了主人的枷锁,它只是一块废铁。
虽然堕天之身回不了天界,绫罗本可以想办法解除血祭的影响,她却没有这么做。
在人间徘徊三千年,并不是被身上的枷锁锁住了,而是被心中的枷锁牢牢困住。
当她重获自由之时,体会到了世间最为强烈的孤独,失望和不解。
被人擅自夺走全部,又被人擅自抛弃在一旁。
绫罗扪心自问,自己从未做错什么事。
不论是最初见面,还是后来血祭堕天,她将自己所有的好都给了苏白。
即便如此,她终究不能挽留这个人的心,始终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若是他许愿星辰,那亲手摘下这颗星辰,又是不是会多在乎自己一些?
只要苏白留在她的身边,她从未表现过怨恨和憎恶,只是会难过也会伤心……也许是堕天后的天女依旧本性善良,不懂得什么叫做憎恨,也许是她实在太喜欢这个人了,舍不得去憎恨他。
但……当一切幻想化作泡影,在被无情抛弃的那一刻,她该如何不去憎恨。
因爱生恨是一个简单易懂的词汇。
将这四个字的含义刻在了绫罗的灵魂中的是苏白。
曾经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么的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