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变得更强,对于力量的掌控,对于时机的把握,对于应对的技巧,从各个方面来说,都进步了……”阿尔特修开口,她的声音充满了喜悦:“走到这一步,真是不容易。”
“想必是花费了很久的时间吧,到底是多久,我已经记不清了。”苏白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并未感受到疲惫,或许是因为时间流动的过于漫长和短暂,连疲惫感都被淡忘了。
“时间的流动并没有意义,这一战令我很是享受,如果可以,我也希望继续执行下去。”阿尔特修望着足下:“但作为最强的骄傲不能允许我继续后退了……你已经站在了这里,证明你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
作为战神的自尊不允许后退,因此当苏白踏过漫长的血路回到了这里时,战局也即将迎来终结。
“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放海。”苏白问:“喂了我这么久的招。”
“给予对手怜悯不是我的作风,如果你没有这份资格,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死了,我乃最强者,始终如此。”她的金色眼眸如猛禽般锐利:“这不是一场能持续到天荒地老的大战,终归会有一个胜负,连星杯都该显现,却还在等待唯一的胜者。”
她用言语宣告,该决出胜负了。
苏白也用行动回答,自当全力以赴。
两人都不是慎重勇者,亦没有半点稳重,本就是搏命之争,最初开始可以考虑防御,但现在已经不足以将力量浪费在防御力上了,一丁点都显得多余,眼中只有对手,目标只有胜利。
苏白抬起右脚,踏前一步,当他动弹的刹那间,最后一击已经开始了。
他很明白一个道理,在一对一的胜负决斗当中,先后手顺序非常重要,而且是在双方都不选择防御而是猛攻的类型时,谁来夺得先手权利变得无比重要,掌握战斗的节奏,掌握主动权。
因而苏白动手的一刹那,他已经用上了自己的全部底牌。
空无之境界划分出彼岸与现世,他站在彼岸之中,凝视着战神,阿尔特修的动作变得无比缓慢,仿佛被施展了千倍万倍的迟缓,而他则被提升了千倍万倍的速度。
时间并未凝滞,只是相对的发生了变化,这便是空无之境界的能力,改变对手和自己的时间流速,来获取几乎于时间停止的能力,这是一种仿佛令时间停止的假象。
剑术的境界极限到底是什么,根本无人知晓,但恐怕那极限境界也并不是什么能轻松解释的技巧,而是万法归一的纯粹,正如佐佐小次郎的燕返,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任飘渺的轮椅……超越人力的招式都是以超越认知极限的概念来发动,而对境界的认知已经从‘人’的五感层面上剥离了出去,超越‘感知’,转为特殊的感官。
确切来说,苏白正在阅读时间与空间。
下一刻,他手中的兵刃切换了,从地藏御魂转为了灰烬重剑,其实兵刃如何,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区别,其造型外貌已经不能对他的剑术风格有所影响,但他同样明白一个道理……再高的剑术境界,再强的飘渺剑法,哪怕他拼的全身骨骼寸寸碎裂,挥出十一记剑十一,也赢不了眼前的战神。
技巧在这一刻成为了可以暂时忘却的概念,他需要的是力量,纯粹的力量,击穿大地,焚烧天空的力量,这股力量的根源,在他的身躯之内流淌。
咚……他手中的灰烬重剑传来沉闷的声响,仿佛心脏在跳动,无尽的恶意杀意与疯狂自剑锋中溢出,流淌的赤红鲜血化作盘旋的血红雾气,沾染着漆黑的杀意,淬炼剑锋……朝着世界复仇的暗裔血脉灼热滚烫,在血管中流动,烧灼着每一寸的皮肤,他持剑的双臂上裂开,浮现着暗红色的裂痕。
与暴戾的暗裔力量截然相反的则是来自审判星灵的力量,羽翼仍然光辉璀璨,却并未产生额外的波动,它十分寂静,在死亡般的静谧当中蛰伏着狰狞,酝酿着滔天的浪潮。
裂痕扩散,玉座之间的大地第一次崩裂,这代表它崩裂的不是形体,而是空间本身,负荷着时空的概念被击碎了,蛛网般的痕迹顺着足下蔓延。
随后,金色的光焰顺着苏白的臂膀,与血红的光芒发生了接触……剧痛游走全身,全身都传来炸裂的疼痛,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崩溃的边缘,这两股力量互相抗拒着彼此,此消彼长,强行融合所带来的结果只会是产生强烈的冲突。
但这恰恰也是苏白所需要的冲突。
这个世界的经历,也给他带来了灵感,灵感名为艺术,艺术就是爆炸!
他将审判星灵的星火压向了灰烬重剑,逆卷而来的星火覆盖着剑锋,它的姿态也立刻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金色的火光缠绕住了血红重剑,立刻将它的样貌改写成了更加神圣的模样,淬炼着刀锋的星火与中间为界限,与另一侧狂暴凶兽般的狰狞姿态隔绝。
一侧,神圣的金色星火符刃,一侧,狰狞血色的暴戾杀器。
截然相反的矛盾集中在这样的兵刃上,形成了脆弱又一触即破的平衡……它能释放出何等的力量无人知晓,但只是将它铸造出来就几乎掏空了苏白的全部精气神,他的双瞳都几乎空虚,踏入了无我无心的境界,将自身化作一把利刃,将全身心委托于破坏的冲动。
然后,天地万物都陷入战栗,时空为之破碎。
苏白握着剑锋,指尖低着鲜血,鲜血被剑锋所吞噬,将重剑擎起,毁灭的血红与燃烧的星火交织成璀璨的光景,沛莫能御的力量令他的肉体都开始崩溃,破裂的皮肤血肉在落下的瞬间就变成了白色的粉末,连一滴血都没有,最后的生命能量都被榨干。
这是字面意义上的倾其所有!
轮回者突破了极限,以灵魂、心血铸成的这一剑,他终于是挥下了这一斩。
可这一斩从彼岸挥来,并没有快如电光一掣,而是无比缓慢,慢的令人难以忍受,仿佛被无数蚂蚁咬破皮肤般的难以忍受,空间随着这一剑而崩裂无数,连这小世界都已经无法承受这一剑的威能,所幸这里并没有任何有形之物,即便存在什么有形之物,也会化作齑粉,顷刻间覆灭。
空气也不复存在,气流也不复存在,风暴也不复存在……这一剑落下,仿佛连整个天地都能斩成两截,没有谁能躲开,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
阿尔特修的眼中只有这一剑模糊了光彩,这是何等的狂暴,又是何等的圣洁,又是何等的纯粹。
她的身体不自觉的战栗起来,不是恐惧,而是兴奋,这是多少年都不曾体会到的感受了,这种面对值得一战的强敌时的高扬感,她实在是太期待了,既是期待最强的力量能否正面击溃这一剑,又是期待这一剑到底是否能赐予自己一次败北。
空间崩碎的大势当中,战神扬起唇角,她仍然是在微笑,狂热而期待的微笑着。
面对无俦的剑锋,扬起了长枪,悍然还击。
阿尔特修没有什么华丽的招式,亦没有苏白这多重力量,她的强大是因为至强所以至强,完全不花里胡哨,招式来来去去都是直接,一旦要分出胜负,也就代表她要用出全力,将余下十分之一的力量都全部消耗殆尽,哪怕将神髓蒸发也不觉得可惜。
无声且纯粹的煌煌威能自她手中的光芒之枪中透出,纯粹的连长枪都无法维持形体……纯粹的破坏力量如此浮现在了视界当中,突破了全部桎梏,向世界宣告何为至强之理。
时光的流动被截断,空间直接爆碎,就连境界也随之粉碎了。
苏白的先手顺序被打破,双方的出手还击几乎没有任何时间上的差别。
这样的战斗才是生存,才是痛快,才是畅快……战神将视线投向强敌,将期待的目光放向更长远之地,她不知道这一击之后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但一定都不会后悔,她也想看看那视线尽头的风景,不知会是心安的沉眠,还是无限的孤独。
万丈光芒如无尽之海,随着剑刃的挥动,随着长枪的递进,铺天盖地的毁灭大势冲击崩裂的小小世界,漆黑的裂隙向着四面八方拓展,混乱的色彩淹没了人与神的背影。
在狂暴的冲击当中,苏白睁开了眼睛,他虚弱的神魂已经不足以直面这仿佛开天辟地的冲击,连他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傻事……他这相当于手里抱着一颗核弹冲上去和盘古斧硬碰硬,结果必然是会消亡的,哪怕不死在对方手里,自己也会把自己炸成一团飞灰吧。
但哪怕是用暗裔和星灵的力量形成互相抵触的破坏,他竟也一样赢不了。
灰烬重剑上已经布满了无数的裂痕,它承受着根本无法承受的三股力量的冲击,破碎是必然的结果,而当它破碎的那一刻,两股力量不再受到控制,得以被释放,那一瞬间的爆发,足以终结一切。
站在最近距离的苏白无从躲避,他的存在会从形体上被彻底的蒸发,届时不论胜负,不论结果,他都一样是输了,再入一次轮回。
……哪怕是努力到这一步,也仍然赢不了么?
……哪怕不惜一切代价,也跨越不过这第五世界,拯救不了?
……为什么赌上了全部的灵魂甚至生命,用尽一切手段将自己逼迫到了极限,仍然是赢不了。
苏白的内心被哀伤和叹息所填满,他不会说什么‘只要问心无愧就好’的自我安慰,失败者注定是失败者,只要没有成功,败者的挣扎永远是哀鸣,既没有荣光,又没有所得,终归是不断的失去,失去过去、失去记忆、失去自我、失去人性、失去一切。
……去他妈的不虚此行,去他妈的力所能及!
……一旦输了,所有承诺所有过往都成空谈!
……我想要的赢下来,而不是在这里凄惨的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