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西陵城已经不再了,没有了笑语欢颜,没有往昔活力,只留下一片满地疮痍的、绝望的、苍白的、残酷的世界,这是没有生机的地方,被群魔肆虐之后的死寂之城。
他睁开眼,尸骨铺在四周,有人死不瞑目,有人心怀恐惧,有人坦然接受……各形各色的死亡,此时空留一座城池宁静,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
然后苏白提着剑,走向了群魔。
哪怕这座城中已经没有了人,他也不想离开,不想退却,不想逃走,留在这里,斩魔,不断的斩魔,不停的斩杀,斩杀这群不共戴天的仇敌,直至双目赤红,直至身躯无力,直至兵刃破碎,提着一把断剑,扫荡着魔气的残留之物,仿佛年纪自己也堕入了魔道。
他在等待……等待有人能来到这里,来到这座已经不值得被守护的死城。
他并没有疯癫,他知道有人来救援也改变不了结局,改变不了死人的事实,但他还是渴望有谁能赶来,希望自己没有被抛下,希望西陵城没有被抛下。
然后时间缓缓度过……一日,两日,三日!
仍然没有任何人到来了,一人都没有!留在西陵城内的只有怨魂,只有痛苦,只有诅咒,只有死亡,只有魔!被魔所灭的城市将成为诅咒之地,苏白每挥一剑,都能听见风中传来凄厉的哭声,亡魂厉鬼怨气飘散,质问着他‘为什么我会死’‘为什么救不了我们’‘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敢来’,一句句话都化作刀刃刺入心口。
他咬着牙,最初感受着痛苦,然后逐渐变得平淡,最终化作了麻木。
听着耳畔痛苦、悔恨、诅咒的言语,他的心也早已被那些东西所同化了,那是整个西陵城的诅咒,数千人死亡残留的咒怨,痛苦与嗟叹……曾经西陵城中灭亡的亡魂怨气,在这三天时光中已全然寄宿在了苏白的躯壳上,他……成为了西陵的人牲。
苏白提着断裂的墨雪,度过了艰难的三日,直至魔不再出现,直至最后一头下等魔都被他斩杀,他也没有等来救援的人,没有等来绫罗天女,甚至没有等来缙云、姬轩辕。
没有救赎,没有希望。
内心被绝望彻底浸染,惨笑声回荡在空荡的城内。
苏白笑着流出了血泪。
这一刻开始,他已经从完整的人,转化成了不完整的修罗……
正如某位佛雕师不论如何雕佛念经都无法脱离命运,最终结局一定是化作怨念之鬼那样,在过往的轮回当中,苏白也并未挣脱这样的束缚,他几乎被这些怨恨折磨的不成模样,令绫罗堕天,在魔域行走时夜晚噩梦,在起源之海中释放这些记忆,皆是因为痛苦,皆是因为过往,皆是因为怨恨。
这并非是单纯的疯狂导致的结果,那一次的轮回中,他从这里为最初开始,便已经被深深的影响,因此必将堕入修罗道,成为复仇的恶鬼,杀戮的修罗。
或许有谁能到来西陵城,他就不会彻底陷入这样的狂乱中,但没有或许,过去的记忆如此告诉他,他最终谁都没有等来,空无一人的死城,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绝望深渊……这样的绝望,远比巫炤、司危所感受到的绝望还要强烈的多,痛苦的多,折磨的多。
记忆便是这样残酷的东西,过往的欢笑皆成今日的梦魇。
提亚马特劝说过,这些都是他所不想要的记忆,将它们取回来,就代表要再重新承受一遍那样的痛苦,这次不再有起源之海能帮他缓解了,只能由他自己来承担。
现在,他都想起来了……
然后,往日西陵的梦境在同一刻化作了无数碎片,破碎了。
他从破碎的梦境中踏出,来到了一片霜雪覆盖的银白色梦境世界。
梦境连接着梦境,脱离了术,还有另一层梦境世界。
在眼前,有一道人影,长发的青年无言伫立着。
苏白以手扶额,指尖的缝隙里透出鲜血的赤红,声如恶鬼泣血:“你……看够了吗!”
巫炤沉默的站在另一端,他竭力维持着神情的静默,这位鬼师可以憎恨天底下的一切,但此刻面对苏白也只剩下无数的叹息和哀伤:“过往的真相,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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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不是虐主,都是过去的事了,回忆里的事,能算虐主吗?最多算是回顾一下过去的主因吧,顺带解释下苏白过去,那不叫造孽,那叫造化弄人啊……惨呐。
顺带章节名其实是个ben,我安利一波,总之看完后我整个人都恍惚了,嗯,很刺激。
第两百九十七章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过往的记忆竟是如此……”巫炤道:“原来,最该憎恨这人世的人……是你。”
憎恨,痛恨,疯魔,苏白才是真正的修罗,他本该是会向这些人选择复仇……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正因如此巫炤才不明白,为什么他不选择复仇,他分明那么憎恨所有背弃了西陵的人,背弃了承诺的人,背弃了希望的人……但他没有选择复仇,直至巫炤前世被缙云斩下头颅为止,他都没有出现。
他凝视着这样的苏白,想要开口质问,但言语竟也显得虚弱可笑……他张了张口,什么都话都没有说出口,化作自嘲一笑,苏白血红色的眼眸刺眼的红。
巫炤心里清楚,在苏白眼中,不论是自己,还是缙云,亦或者姬轩辕、绫罗天女,他们都没有任何本质区别,他们都没有来,没有一个人赶到……他一定是痛恨着全部,所以巫炤已经失去了质问苏白的资格,他自诩为西陵的复仇恶鬼,但面对真正化身为修罗的人时,这份决意都如此苍白无力。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保持着僵立的姿势,默默无言,选择了沉默以对。
这时,白雪飘扬的梦境另一端,北洛持剑走来,他的视线落在了苏白身上,流露出了一丝诧异,他不是已经死了……但这里是梦境,或许这个苏白也并非真实,王辟邪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巫炤身上,他拔出凶兵太岁,冷声喝道:“巫炤,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巫炤见到北洛,神情微微变化,淡然道:“当然是为了杀你,这里是梦中之梦,与现实有着重重阻隔,哪怕是王辟邪陨落在这里,也没人能查得到……”他冷冷的睥睨着北洛:“我之前就想说了,就凭你也配用的起太岁?”
太岁曾经是缙云的佩剑,铸造的时候融入了辟邪骨血,因此极其霸道,北洛来使用倒也合适,但巫炤认为北洛远不及缙云,这句话实打实的嘲讽,也证明了他的心底虽然憎恨缙云,但也残存着过往的交情。
“缙云用太岁斩下你的头颅,我未必做不到。”北洛冷漠道:“想杀我,你可以试一试……但我的命没有那么好拿,生死之战,你我同样都在生死边缘,并且我不是一个人。”
“那只魇魅在外面,帮不了你。”巫炤抬起手,四周漂浮着白骨片,尖锐的白骨片每一片都尖锐如麦芒,穿金洞石,威力绝伦,他抬起手,正要出招。
但背后虚空中突然射出一把虚幻的箭矢,箭矢击穿了巫炤的掌心,但没有鲜血留下,箭矢的模样都是虚幻的,它是精神力打造的箭矢,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
巫炤垂下手掌,喃喃低语:“果然啊,姬轩辕,在梦境里只要我想杀他,你就会出来阻挠我……可惜你的神魂已经太虚弱了,虚弱到了连人影都无法出现的程度,这王辟邪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令你这么在意,明明你连寄灵族都护不住,莫非真的如我猜测的那样……”
这个王辟邪……是缙云的转世轮回么……
巫炤尚不敢确信,但这时苏白抬起眼眸,他看了眼北洛,看了那把太岁兵刃,眼中的赤红更加刺眼,被梦境所干扰,他此时濒临暴走的边缘,低沉的叫出一个名讳:“缙云!”
“缙云?”北洛摇头:“你在说什么?我是北洛,你不记得我了?苏白,清醒点……”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巫炤以手扶额,发出低沉的笑声,声音里充斥着狂喜和狂悲。
“你笑什么。”北洛盯着巫炤:“你对他做了什么?”
“问我对他做了什么,不如问问你自己曾经做了什么……我改变主意了,在这里杀了你的确可惜。”巫炤凝视着王辟邪,心中已经了然,有了苏白这句话,他已经万分肯定了答案,这便冷冷的转过身,低沉的说:“你叫北洛是么……我会送你一份终身难忘的大礼!”
鬼师最后深深看了眼苏白:“老朋友……欠你的,终会奉还,但不是现在。”
他在这梦境中已经能来去自如,靠着半魂莲和梦魂枝以及巫之堂的术法,于梦境中穿梭自如,比魇魅还要轻松,但巫炤离开了,余下的人根本无法找到顺利脱离的办法。
巫炤离开,桎梏这片梦境的术法也停下了运转,天空回响起了外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