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章 都是熟人,这还怎么打嘛
“……绫罗,天女……”
岑缨念出了这个名字,令她日日念夜夜想的名讳,令她多次夜不能寐、噩梦缠身的名讳。
她是杀人凶手,是残忍的天女,是罪恶的凶犯,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在岑缨眼中,她几乎容不下其他什么了,只因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若无其事的再度出现在人间,而她只能每年一度的去荒凉的牢山镇上一柱淡香,再也难见到故人的音容笑貌。
为什么你能若无其事的行走在街道上,还面带笑容?
为什么你亲手杀了谁人之后还能重新来到人间不受责罚?
为什么我的内心备受煎熬苦楚难诉,而加害者可以肆意妄为?
……这不公平!
岑缨的心神剧烈动摇,而她的全幅心绪都朝着愤恨转化,虽然还并非化作实质的杀意和敌意,但并不代表她的内心就没有了仇恨,只是由于她还并没有杀人的勇气。
但闻剑吟声起,兔起鹘落间,一抹剑光刺向了绫罗的后背,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绝世名剑幽潭碧影释放着璀璨的剑气,沛莫能御的气力流转,这一剑是如此迅猛,快如电光,目不暇接!
玉牡丹并不是岑缨,她曾经是杀手,因此出剑杀人,毫无犹豫,可见这位碧眼罗刹宝刀未老,哪怕韬光养晦这些年,她的剑刃并未迟钝蒙尘,反而因为藏剑多年,剑光中的杀机藏拙,更加封存出了绝世的锋芒,那曾经令江湖闻风丧胆的杀手,此刻也朝着真正的绝世高手迈进一步。
切不可小看真正的绝世高手,不论是巫炤还是司危可都是纯正的人类,妖魔的力量固然可怕,但仙人中也不乏从人类修行而来,若是玉牡丹真的超越了武,踏入了道的境界中,她便超凡入圣,可号剑仙……届时别说延年益寿驻颜,只需少许丹药和功法,便可羽化登仙,超凡脱俗。
自然,玉牡丹还并未成就武道,虽有了那么一缕韵味,但还差了许多,她的剑锋过去锋芒过剩,而此时杀机沛然,全然不考虑什么后果,直接动手,整条街道都弥散着冰冷与肃杀,令许多人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那双碧色的眸子里噙着炙热的癫狂。
“长虹贯日!”
这一剑的威力十足,想必连夜长庚也能捅个对穿。
但应对绫罗,对付游历尘世三千载的天女,这还远远不足……不论经验还是实力,她早已强若鬼神!
玉牡丹出剑,眼前的背影骤然间涣散消失,手中的剑锋击了空处,漆黑的丝绸围巾包裹住了剑锋,凌厉的剑气竟然连一层薄薄的丝绸都无法斩断,幽潭碧影被丝绸缠住三寸位置,重叠交错,她发力挣脱,但将剑收回是,发现兵器已经被包裹住,上面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街道里的商贩们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人群们纷纷一哄而散,半条街的人都逃了个没影,求生比吃瓜重要。
“今天风和日丽,阳光正好,你为何这么重的杀气?”绫罗奇怪的问:“把剑收好,在这里动手并不好的选择,路人这么多,误伤了别人可就不好了。”
“……误伤?好一个误伤!”玉牡丹将包裹着剑锋的丝绸扯下:“我为什么要杀你,你不知道吗?你不记得吗!你不认得么!”
“嗯……”绫罗天女歪着脑袋,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看了看玉牡丹,她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难道……我以前买卖二手丝绸的时候,你被骗过?”
绫罗倒是真的不记得玉牡丹,不是因为她记性不好,而是并未和玉牡丹见过,她根本并未看见过她,当初牢山镇忙着给苏白掏心窝子的说话,哪有时间顾忌别人。
“你!”玉牡丹几乎咬碎了银牙。
“牡丹姐姐,让我来说。”岑缨从玉牡丹侧方走出,她一双漆黑的眸子看向绫罗,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问:“你还记得……牢山湖畔发生的事么?”
“你是……”绫罗打量着她,这时方才想起,当初在牢山镇被作为祭品关进去的女孩有她一个,还记得当初有问过她的名讳,因为对于天女来说,时间过去还不到一周,她记得很清楚:“你是那个小姑娘,岑缨?”
“是我。”岑缨轻声说:“既然你还记得我,那你一定不会忘记他吧。”
“他?”
“苏白!”绫罗握着拳头:“两年前在牢山镇,你杀了他……却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给就突然消失不见,他连尸骸都没有留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么做!你明明救了我,救了那群孩子,却要对他下杀手,苏白他什么错都没有,他什么都不知道……”
曾经在梦里,在幻想里,对着镜子,对着湖面,她经常独自自言自语,想象着若是能见到绫罗,她要怎么样去质问,但真的见到了,连开口都很艰难,语无伦次,质问声都模糊不清,但她还在坚持,换做平常人来质问,或许一开口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绫罗微微错愕,她不知晓苏白和岑缨居然是熟识的,一时间神情有些复杂起来。
过去的事,她也有些后悔,但后悔归后悔,换做当时的情况,即便重演一次,这个心还是要挖的,哪怕苏白什么都不记得,那时候的绫罗根本不可能原谅他,满心仇恨,只想着要让他感受自己所经历的痛苦……谈什么退一步开阔天空,说什么放下刀立地成佛,都是假的,火气上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绫罗苦笑着说:“这件事很复杂……我和他之间,并不是一言两语说的清楚,我并非人类,我和他的前世有太多纠葛纷扰。”
“前世?”岑缨呢喃低语:“前世和今生有何关系?他岂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是吧。”绫罗知道解释不清,也并不如太过深入的解释,只是说:“岑缨小姑娘,这件事我没办法与你解释,也与你无关,你也不需要再过问了,我们之间的事不该由外人来插手过问,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你若是选择复仇,他见到了想必也会不愿。”
岑缨脸色微微苍白,她考虑过许多种可能性,但这样的答案仍然令她错愕,令她费解,因为前世恩怨,便要今生偿还?可明明轮回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忘记了,那还能算作是同一个人吗?为什么你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竟连后悔都没有?反而让我们不要插手,不用多管闲事?
绫罗的这番话语完全不能说服她,岑缨摇头:“不对,这不对,这没有半点道理可言!苏白就这么白白死去了么?因为前世今生的因果?我不明白……”
“小缨子,其实很简单,没有什么前世今生的因果,我们人族没有那么悠久的寿命,也不管前世来生,只懂得竞争个朝夕……若是这就是因果,那这份因果理当被继承下去……我们想你复仇也理所当然!”
玉牡丹扬起剑锋指着绫罗,眼中噙着愤怒的嘲笑:“你或许说的不错,若是苏白还在,他绝不会希望见到这样的一幕,他也绝不会希望我们选择复仇,但可惜……”
“他见不到了!”
“放下剑吧。”绫罗劝说道。
“你害怕了?”玉牡丹冷笑。
“害怕?怎么会,我只是笃定且确信,你杀不了我,只怕这把剑的锋芒会反伤到你自己。”绫罗淡淡道:“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哪怕会后悔,也不会执着于对错,人族的寿命短暂,用一辈子甚至几辈子的时间去争论一件事的对错,今日的错变成明日的对,根本无穷无尽,更何况,因果循环,仇恨爱憎本就两相对,我看不清,你们又如何懂得?便是苏白在这里,他难道敢说自己对我问心无愧么?”
绫罗的态度随意,她过去仇恨是因为想不通,现在想通了已经认为过去不再重要。
她微微一笑:“我并不介怀有谁憎恨我,原本在旅行中,这些事早已司空见惯,来找寻我复仇的人、妖、魔太多太多,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多一人,少一人,也于我无关,但憎恨一个杀不死的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我很了解,你们最好不要如此执迷。”
但这些话,玉牡丹和岑缨不会懂,人有人的执著。
绫罗这番话说出口,无法劝住她们,反而只是火上浇油,那言语中听着充满了一种胜利者的审视,仿佛是在告诫……哪怕他被我亲手所杀,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前世今生因果爱憎皆我等所有,又与你们何干?
若是能口吐芬芳,只怕这时候的绫罗已经被芬芳包围。
玉牡丹噙笑,冷意逼人:“仙人可真了不起,寿命悠长……但你不要以为,想杀你的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刚刚这么大动静,不可能瞒得过别人!”
视线死角当中,一抹剑气呼啸而来。
绫罗微微正色,她察觉到一抹恐怖的气息,那金色的妖力附着在古老的兵刃上,兵器孕灵,妖力勃发,霸道的妖力如火焰般燃烧,天女脸色微变,不再保持从容不迫的态度,转身编织武具,降魔金刚杵入手,与古老的凶杀兵刃交错,迸发出火星数抹,同时左手屈指一弹,震退了持剑而来的玉牡丹。
漆黑的侠影一闪而来,古剑太岁与金刚杵碰撞,势大力沉,绫罗力量上不是妖族对手,但灵力爆发,金刚杵中传来梵音,文字亮起,灵力化作斥力震退来者。
北洛借力后退,他一手持太岁古剑,一手藏于背后,空间瞬间破裂,开辟出可供一人通行的通路,他身形坠入金色空间通道,下一刻,人影出现在了绫罗背后,太岁兵刃长驱而入,直指绫罗后背脊椎三寸死穴,这王皮鞋不愧是杀戮种族,释放了战斗本能后,面对仇敌必下狠手,绝不留情。
“!”绫罗没料到背后会这样的偷袭,好在她反应迅速,柔软腰肢旋步踏舞,转化神荼,拔刀震击地面,扩散而出的崩裂中溢出黑金色刀气,北洛面颊被斩破,太岁剑锋偏移,不得不撤身拉开距离,这才让绫罗避开这致命一剑……高手交锋,这才两招就差点让一方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