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离谱，太离谱了，毫无顾忌的释放本能也能强到这种程度？
苏白从未产生这种自我质疑过，在刀剑道路上行走的他，拥有了一流的技巧，高层次的境界，超一流的剑术，更有庞大的经验作为支撑，这样的他绝不能被称之为弱者，甚至距离掌握那一道‘神韵’也并不遥远……只是为什么还会被压制成这副模样？是自己变弱了？
难道就连过去的自己……都强过如今？
这也太荒谬了！
修罗笑了，笑的那么讽刺，他的手指抹过刃口上的鲜血红色。
“的确很是荒谬，你甚至还不如轮回之初的你！”
“无法理解吗？想不通吗！越是如此，你越是孱弱不堪！”
“战斗的本质是什么？是杀戮，是厮杀，是比拼，将对方化作血肉嚼碎吞咽，是原始的生存竞争！”
“你依靠理性思考，依靠理性来判断，用快速的思绪来进行战场上的决断，这样的战斗有什么乐趣可言，你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战斗是一件痛快的事了？”
“你遏制了自身的天性，忘却了战斗的本能，连这份本能都舍弃的如今，你拿什么来赢我！剑上还附着剑鞘，这把利刃还能斩的了谁！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所以你注定比我弱小！”
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的伎俩，不论用怎么样的美好词汇去掩盖，这都事实。
毫无疑问，这句话是正确的，也是确切合理的道出了刀剑的存在本质，以及一名剑客不论目的如何，都是在取人性命的事实，因此剑不会思考，不会思考和迟疑的剑才是一把锋利的好剑，它从被创造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饮血杀人，因此……
谁能更快接受杀戮本能，谁的刀刃就更加锋利……倒也不是这般唯心主义，更加直观的来说，同样的境界，同样的高度，同样的技巧，完全镜像的彼此，选择拥抱本能的一方当然更强。
修罗继续逼近，游刃有余的逼近，苏白已经开始喘息，他握刀的手开始震颤，心态是一个关键，他哪怕输给强敌也不会产生恐惧心，能让他开始手抖的并非是恐惧，而是一种质疑，对自我的质疑。
“你大可以用出你自以为好的剑术技巧，我不会用任何招式来应对，因为那些在我看来都是毫无必要存在的花哨玩意！”修罗挑起剑锋：“来，试试看……用出你的剑法！我通通破给你看！”
“……你这骚话本事倒是像极了我自己，我突然有点同情过去的敌人，原来他们这时候是这种感觉……”
苏白遏制了手抖的趋势，将全副心神凝聚在了兵刃上，他可以动摇，但还不能倒下，剑术的极致，境界的高低，经验的积累，一切都仍然在他的手里。
“剑九……”飘渺剑法第九招，苏白蓄势起剑锋：“轮回！”
剑锋所指，大地之下生出骇人气机，剑九御大地之气为己所用，借天地之力，剑一至剑八，周而复始方轮回，因此这一招才名为轮回。
狂暴地气化作剑光直冲天际，视界被剑光所覆盖，由下而升的招式同样是以气御剑，眨眼间修罗身影便被吞没其中，他眨眼间越至高空，拉开距离，地藏御魂释放青紫色的光良，崩坏能化作坚不可摧的能量盔甲，将一切剑气隔绝在外，他果真能御使神之键！
他仍然不选择防御的手段，他要攻击，他要出剑！
狂暴剑气将地面撕裂，逆卷而起的狂风暴乱，放射的恐怖剑气也不能撼动双方的目光。
修罗居高临下，他占据地利，这一剑苏白必然避无可避；同样苏白也是同样在试探，轮回只是起手式，并非最终，他的剑已经归入刀鞘之中，蓄势而发。
轰！修罗踏碎了足下的剑气，仿佛冲过湍急的河流，在瀑布中穿行，手中利刃看似平平无奇，只是平白直接的落下斩击，没有华丽剑技，只是快，如电光火石。
他快，苏白也并不落后，他已经将刀刃拔出，迎风拔刀，将快速的居合发挥到了极致之上的绝决。
此去一斩，有你无我。
空无之境界的边角被抓住了，他浸入了奇妙的境界之中，感官提升了一个层次，他仍然在进步，面对强敌压迫，他将这一刀斩出了境界之线。
不论对方的防御是什么，是盔甲也好，是空间也罢，在这连空间都足以斩断的刀光面前，是没有意义的无谓，极致的攻击完全舍弃了防御的可能性，苏白也太清楚，如果舍不得受伤，他一定赢不了，得以空无之境界垂青的此刀平分了血色的月光。
刀剑交锋，一闪而逝。
苏白的手中竟是变得轻盈起来，双方身形刹那交错，错过彼此的瞬间，白色的冰雾扩散，一把断刀抛上天空，旋转着落下，刺入地面，地面上凝结着一层寒霜。
双方的剑刃轨迹没有一丁点的变化，苏白的刀按照预订轨迹会砍下修罗的脑袋，而修罗的刀斩断了超限御灵刀……冰刀在空中旋转，随后在掌心破碎成记忆的碎片。
……这，不可能。
思维否决了眼前所见的光景，他不愿意承认，这是他能做到的极致，却为何断的是自己的刀？
苏白抬起眼，他看向修罗，戏谑的视线，嘲弄的目光，只是虚假的伪装，他是自己，但比自己更强，这并不是完全配对的强弱判断，他刚刚那浩淼如烟云的一斩，同样融入了足以斩断境界的领悟，不仅仅只是本能，不仅仅只是莽夫。
他的优势一直都在，这是故意设下的圈套。
白刃战他赢不了，所以选择了比拼，哪怕是境界高低完全一致，他也占据着了更加绝对的优势。
神之键……地藏御魂。
这把刀比他手里的超限冰刀更加锋利，更加剑刃，虽然神之键并非不会破碎，但这把神之键作为冷兵器被设计出来的最初就几乎不会损坏。
碰撞的刹那间，苏白的刀被斩断，他也瞬间理解到了自己被阴了的事实，但相较于愤怒，他只觉得有种哭笑不得：“不愧是我，耍阴招和心机总归是防不胜防。”
“心机，智谋，策略，哪一种不是计划？哪一种不能称之为聪明？你以前很喜欢用，为什么现在不用了？明明解决的方法有一千种一万种，你却不用。”修罗讽刺的笑着说：“就好比你分明知道将西琳作为人质挟持着，会对你的处境更加有利，你却不选择这么做，明明最终的结果是一样，你为什么不舍得做个恶人？”
“……”苏白没有回答，他或许也并不清楚。
“明明不必要对可可利亚透露情报，你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明明都透露了情报，却并未在这里设置足够多的思维陷进……为什么？因为你心中有愧？”修罗再度质问。
“……”苏白仍然保持着沉默不言。
“大智慧，小聪明，你都抛弃不用，如同一个无头苍蝇的蠢才，宛若一个莽夫，明明知道会头破血流，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撞了上去……最可笑的不是你没有选择，而是你有选择却不用。”修罗低沉的质问：“你就那么的信任你手中的刀剑？可如今你的剑也断了。”
“不觉得可悲吗，苏白。”
“你所倚仗的，你所希望的，你所坚持的，一个都没能守住，通通化为虚无。”
“你在这一次轮回中走到了现在，并不是你多么强大，并不是你的意志多么坚韧，不是因为你的好人缘带来了什么结果，你只是纯粹的运气好而已，犹如天文数字分之一的概率，你早该死，却没有死。”
修罗宛若不知疲倦的小丑，津津乐道的挑衅着他的对手，言语仿佛是一把锥心利剑，无数把刺向心口，将一个人内心深处最无法接受最残酷的答案挖掘出来，把血淋淋的事实呈现出来，令他痛苦，让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你瞒不过对方，他就是你自己。
面对这样的自我审判，这样的对话容不得第三者介入。
将一切看如眼中，八重樱的目光变得哀叹和凄然，她试图守住眼中的同情，只是这种目光还是不自觉的流露出来，在她的眼中，苏白的存在自身已经是一种矛盾，他的内心不会认同他的做法，表里矛盾到这样的程度，到底还能说是完整的人类吗？
铃的目光则是愧疚，强烈无比的愧疚，和过往都不同，或许没有谁会审判她的罪孽，但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带来的影响，哪怕是苏白也不能逃脱这种影响，只要修罗手里还握着那把刀，所说的一句话，那强烈的怨恨和憎恶都令她回忆起过去，手指已经不自觉的紧握住。
但……回应修罗质疑的只是一声疑问：“说了这么多，你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吧……”
“哦？”修罗挑起眉毛。
“你说的都是事实。”苏白并不否认，他只是静静的点头：“我所犯下的错误，远比这些更多，不论是破碎的灵魂无法还原，还是我追求更美好纯粹的自我，都是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