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揭下了黑袍,露出面容,那熟悉的容貌令在场之人均吃了一惊。
老迈的剑豪笑容仍然矜持,可那肃杀的剑气和缠绕周身的气息都证明这不是幻想和谎言:“柳生但马守宗矩,持有至高天的名讳,乃是最后一位英灵剑豪,呵……是不是觉得华而不实?”
“居然是柳生……”小太郎也露出惊容:“的确,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我们的防御总是显得仓促,对方仿佛早已知道了一样,根本就是有内应,虽然已经猜到了,但没想到居然会是……”
“这是开的哪门子玩笑,天皇和将军身边的红人直接跳反了?”千子村正也不禁咬牙。
“柳生但马守!你可是将军信赖之人,为什么做出这种事?那所谓的杀戮宿业能将正直的人也蛊惑至此吗?”藤丸立香大声质问:“你分明是人类,不是从者气息……以肉身承受了杀戮宿业却还保持理智,你到底是?”
“没什么特别的缘由。”柳生宗矩握住腰间的名刀:“我可不是被宿业蛊惑,我仍然是我,和那群魑魅魍魉不同,仍然是血肉之躯,人类魂魄,要说哪里不对劲的话……就是稍稍有点坠入魔道罢了。”
“倒也没什么特殊,作为剑客,你我还有这城池之外的那位都一样吧。”他低沉一笑:“我们都是仗剑杀人者!我们都是为了自己而挥刀的人,挥剑斩杀,这便是剑士剑术的存在意义!来吧,新免武藏守藤原玄信!我等待已久了!”
第两百三十六章 都牟刈村正
“看你出刀这么干脆利落,斩杀邪魔外道也毫不犹豫,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竟然是个斩人魔?”村正老爷子都止不住吐槽:“满身血腥味道,真是令人不快。”
“呵呵,被你这么说,我倒是觉得畅快了许多,和怪物们待在一起久了,自然会有这种气味,想起初来下总国,一群人夹道相迎的场景便觉得好生讽刺,说什么前来守护下总国,明明事实与之完全相悖。”柳生宗矩不以为然的说:“终归是一群愚民,死了也不清楚到底死在谁的手里。”
“老爷子,你还真的是……入魔了啊。”藤丸立香叹息着说。
“如果你们早一些看出来,提前阻止我,也许能阻止这一切,可惜,看穿我身份的人就那么一个,可他也被死死算计了。”柳生宗矩眯起眼睛:“我也真的是想要跟他多交手几次,那炉火纯青的剑法和高深莫测的境界,分明是没有用出全力的游刃有余。”
他语气中的人所指的便是苏白,之前不清楚,现在也该清楚了。
新免武藏握住剑柄:“我果然还是比不上他,不论是心性还是境界,即便如此,柳生宗矩,你还是选择我作为对手了……”
“是啊,我可是一直都在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心情,而你摆着一副一无所知的脸,着实令我内心不够愉快。”柳生宗矩低沉的笑着:“到了我这个岁数,本该可以安详的等待老死,可现在还要耍猴戏般的扮演三流演员,你可知道理由是什么,武藏,新免武藏啊!”
“知晓。”武藏颔首,她当然记得,在过去……她与这位柳生宗矩有过一次交手。
“哼……首先,我要向你道谢,是你将我斩碎了,剥掉了我过去的皮囊,也解开了我这把刀的限制,半年前偶然的一次相遇,而后刀剑交锋,明明只是短暂的几个交锋,连刀法路数都不足以分清的间隙,你却令我升起了不曾有过的斗志。”
柳生宗矩推动刀颚,名刀出鞘一截:“从那一刻起,不论是对于主公的忠诚心,还是为柳生新阴流献上的人生,都在那一刻结束了,也就是我柳生宗矩过去数十年的人生……全部归于虚无!”
年迈如他竟也释放出比青年巅峰时更加强盛的杀气:“余下的只有剑鬼一匹!是你让我醒悟了,你让我领悟到了挥剑原来是这么愉快的一件事,斩杀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剑术不仅仅是用来攀附权贵的道具,它本身就有着令人着迷的魔力,令人愉悦!”
“曾经的我,将剑术视作纯粹的杀人之道,认为这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但是我错了,是你让我清楚的领悟了这一点,在和对手交锋的时候,心境统一的协调,刀光剑影交织的刹那生死,那种无与伦比的高扬感!都令老夫深深的觉得……”
“——剑之道,有趣至极。”
“真是惭愧,活到这把岁数,半个身体都埋入黄土中,终于第一次领悟到了几十年如一日的挥剑是为了什么……不错,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跟你再战一场!如果你不存在这个世界,那就想办法跨越出去,去往别的时空,别的事项,太复杂的东西我不明白,但妖术师能替我办到,于是我毫无犹豫的反叛了。”
“现在,就是验证的时候,你的二天一路,我的柳生新阴流,或者更加纯粹,是你手中的刀剑,还是我手中的刀剑,哪一者更加锐利!为了确认这件事,我才自愿成了剑鬼。”
这一大段自白,这一大段癫狂言辞,无疑不证明了他已经沉浸于战斗,也为此而疯魔的事实,但疯魔者绝不自知,他也丝毫不觉得这哪里不对,倒不如说,天下所有沉浸于自己的兴趣中的人,都是入魔者……他为刀术而入魔,作为剑客反而十分合格。
可这点是旁人无法明白,至少藤丸立香不能明白,她握紧拳头:“为了这个理由,就对所有平民百姓的生死不屑一顾?只是为了这个理由……老师他就被你们……”
“正是。”柳生宗矩倨傲的笑着:“如你这样的小女孩不会明白,我也不需要你明白……”
“是啊,这条道路是错误的,斩杀和被斩杀都是对于生命的不尊重,我知道,过去苏白也这么教诲过我,他一直都强调着,活下来是最重要的……我也这么认为,只是,只是……”
新免武藏握着明神切村正:“即便如此,我也无法指责他,当初用剑术引诱他入魔的是我,我是剑士,哪怕明白那是多么荒谬残忍的行径,却能够理解这些理由的根本,正如我为了踏入空之位的全部心血,终归都是极端的自私者……为了想要的一切不惜践踏一切,常识、道德、三观、善恶统统都可以抛之脑后。”
她咬着牙关,强忍着内心高扬的斗志,却还是忍不住拔刀了:“我知晓这是自我的傲慢,但我还是要请求各位,将这里的战场留给我……这是我和他的决战。”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村正老爷子望着她:“这很疯狂。”
“剑士都是冷静的疯子,我们为了手中的剑可以践踏一切,这其实也没什么异常,因为……仅仅只是为了一场胜负就付诸人生全部。”武藏凝视着手中兵刃:“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疯狂的事么?”
所谓剑士,就是将全部托付给手中刀剑之人,这点在两位剑士的身上显现的淋漓尽致。
“那便随你了。”千子村正踏上阁楼:“我还有我要做的事,你也……在这里满足你的心愿吧。”
“无须多言!”武藏低沉一喝:“快去!”
“祝你武运昌隆!”小太郎咬牙,他拉住藤丸立香:“御主,我们走!”
阁楼立刻变得冷清,只有魔物们的尸骸们散发着血腥和腐臭,却又被澄澈无比的剑气荡清。
“来吧,新免武藏守藤原玄信!让我见识你的二天一流进步多少了!”
“来就来!区区柳生新阴流何足畏惧!就让我以更上一层楼的第五势击破你那无双之名!”
“这股气势,我等待已久!”年迈剑豪召唤固有结界,他不允许任何人打扰这一场决斗:“出来吧,吾等血花绽放之极地,吞噬败者灵魂的屍山血河死斗舞台!吾之忌名saber·至高天,吾魂真名,柳生但马守宗矩!来吧,新免武藏,堂堂正正的决一胜负!”
弥散着血雾的舞台将两者笼罩圈入,一对一的决斗允许外人插手。
新免武藏能否胜利,取决于她能从这一场战斗中吸取多少经验,得到多少进化,她距离完成空之位还差了一步,那关键的一步将会成为她踏入那个境地的最大阻碍。
唯有在生死杀戮之中才能领悟,这是冥想无法赋予的,能够抓住与否,全看她自身实力。
且不提此番战斗结果,将视线往上拉回。
千子村正上了一层楼,却没有在这一层找到守关者,只是窗户被退开,仿佛原本的护卫已经跑路了,他没有思索什么,直接去往顶层,找到了沐浴在血月光芒之下的天草四郎。
这一幕光景还真是有着相当的既视感,好比只狼登上了天守阁最顶层,见到了苇名屑一郎,这番和风式的最终决战之风格,确有一股别样的韵味在。
“简直不成体统,乱七八糟……”千子村正按着眉心:“看到你的同时,老夫终于确认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果然不是单纯的为了打铁和照顾小孩子,可恶,那抑制力还真是肆意妄为,我连英灵和守护者都算不上,居然安排我来应对这种麻烦的对手……”
“哈哈哈。”天草四郎冷笑着:“害怕了吗?但是没有用的,撒旦在召唤,我会将你连通编篆事项都一同碾碎,包括那所谓的抑制力,唯有听见它的悲鸣才能让我痛快!”
“废话就不多说了,这里是阿缝和田助应该欢笑生活下去的常世,是和平的时代,我不知道你经受了什么折磨,也懒得去追求,我只是一介铁匠,可你也不该留在这里,我会斩了你!”千子村正低沉的说:“以吾千子村正的名讳作为担保,你今天……必死!”
“你是不是还要一刀秒杀?五分钟内扬了我的骨灰?”天草四郎眼眸通红:“狂妄,何等狂妄啊,千子村正,就凭你的钝刀还想杀我?别以为我还是孱弱的人类之躯啊!跨越了二十多个世界,我早已认识到越是精通算计越是毫无作用,只有纯粹的力量才是绝对!所以我早已放弃做人了!有着和英灵剑豪同等强度!”
“哈!同等强度?那种程度的诡异生物,我想杀都能随便杀!”千子村正低沉的说:“有什么招,你尽管使出来吧!还是说,这么干脆的闭嘴死了更好!”
千子村正挥刀,狂暴的魔力约束成分明的剑气,他只是挥刀便可造成大范围aoe伤害,甚至还能连击,可谓是攻击是二次攻击还能附加范围伤害的老爷子你喜欢吗!
剑气横扫,斩碎了天草的躯壳,可眨眼间他的身躯扭曲着复原:“无用!”
村正无声的继续挥刀,又是一阵足以摧毁大树的风暴过境,天草四郎仍然狂笑:“完全无用!贫弱,何等贫弱!你吹了老半天,结果就只有这点能耐吗!还以为被抑制力召唤出来的你能有什么办法,结果只是单纯的蛮力而已啊!可真是抬举你了,这样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你的剑最没用了啊!老家伙!”
“不,目的已经达成了。”村正淡淡的垂下刀剑,他往旁边瞥了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