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苏白这双手已经优秀到了用来搓吊都是种浪费的程度了。
唯一遗憾的是,鬼斧神工对食材无效,或者说,虽然对食材的加工有效,譬如切个丁丁,但涉及到具体料理部分就很苦手了,他也没心思重新学怎么做菜,餐点一般都是靠外卖。
只是他忽略了女孩子对好看衣服的追求,也从未提及过自己会做衣服这点,哪怕千叶的衣服就是他根据过去她穿过的和服改装制作的。
于是理所当然,这一次逛街打发时间的旅程被当做了缇娜和千叶单方面的理解成了‘约会’,拉着他在各个店铺里走动,对华丽衣裳的追求是一点,想在重要的人面前把自己打扮的漂亮又是另一点了。
一大一小两个天生资质出众的美丽女孩仿佛是在刻意炫技,出入各个不同的衣着商店,展现着专业模特级别的身材和气质,不论穿哪一套衣服任何搭配都十分合适,千叶为了压到缇娜甚至故意穿了一套男装转向中性风格,赚足了一票羡慕惊艳的目光后潇洒的双手空空转身离场。
买衣服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只能白嫖,不断试穿才能维持愉悦心情。
苏白就在旁边担待着评论员的角色:“这个可以,这个不错,这个OK,这个好看,那个也不错,嗯……这个味道还行。”
他手里换了不少食物,一边吃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点评着。
奈何……即便是吃货,苏白令人惊艳的盛世仙颜也照样令人无法移开视线,偶尔都会忘记去看换装的两位女孩,这三人的组合搭配令人无法挑出毛病来,并肩而行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缇娜能在白天活动,也是因为在这段时间里调整了一下生物钟,白天也能有充足的精神,当然战斗力相较于夜晚要弱小,之前是因为兰德博士要求她维持巅峰战斗力,才故意配合体内的猫头鹰基因,白天睡觉夜晚活动。
以前她的生活是相对富足的,即便是作为雇佣兵到处杀人的时间里,装备、衣着用的都是最好的一套,那套配合她幼小体型的晚礼服放在市面上也是相当昂贵的一套,苏白也没有为难她生活的打算,反正钱可以由工具人去赚去偷去抢去骗,拿来养萝莉算是发光发热了,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在商业区行走过天桥时,苏白微微停顿,他听见了歌声,五感敏锐的缇娜也察觉到了。
微微驻足片刻,苏白说:“奇异恩典(amazing grace),基督教著名圣诗之一,不像是普通街头卖唱,没有一丁点流行音乐的因素。”
“难道是……”缇娜迈开步子,小跑着走向天桥前方,但她站在五步之外,露出有些难过的神情。
天桥中央有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孩,年纪十岁不到,五官上满是尘土污渍,双眼被厚重的白布层层蒙住,披着最低级布料制作出的衣着,地面上放置着乞讨用的破旧钢钵,手中捧着一块木板——我是外围区的诅咒之子,需要给妹妹买食物,请施舍我。
乞讨者,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度都并不少见,光明正大写着‘我很可爱,请给我钱’的网络乞丐也大有人在。
只是眼前这幕的乞讨,只令人觉得心酸。
她唱着圣诗,只可惜上帝并未怜悯她,路过的人无一不是冷眼旁观,或许对这群人来说,不上前辱骂就已经是仅有的慈悲了。
“你的眼睛,看不见吗?”缇娜小声的问,她衣着崭新,干净整洁,样貌可爱,可她也清楚自己跟这个女孩没有什么实质的不同,只要她露出赤红的眼睛一定会被驱赶吧,所以才会问:“我们不会生病,可你的眼睛是怎么,是被人故意弄坏的吗?”
女孩适时的停下歌唱,她听见了‘我们’两个字,便露出微笑:“我的眼睛的确看不见了……但也不是别人的错,是我故意这么做的。”
她很大方的满足了缇娜的好奇心,明明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乞讨的女孩摘下了眼袋,露出空洞的眼眶,眼眶里满是焦黑的血肉以及黑色凝固的钢铁,十分渗人。
诅咒之子有着不弱的再生能力,即便眼球坏了也会再生,但破坏到这个程度,如果不将坏死的血肉割除就不能再生,凝固的金属更是遏制了血肉的再生。
“我给眼睛了灌入铅水。”她解释说。
“为什么?”缇娜张了张口:“不痛吗?”
“很痛,很痒,到现在也会偶尔流血。”女孩的话令正常人听到都会觉得舌尖发麻苦涩:“但我没有其他办法,不这么做,我不会被允许留在这里乞讨,也没办法养活我的妹妹。”她微微停顿后说:“母亲讨厌我的眼睛,见到我的眼睛就会休克和痉挛,我就弄瞎了眼睛。”
原肠生物休克症……缇娜听说过,因为所有原肠生物的眼球都会发出红光,所以原肠生物大战期间不少人都留下了这种心理创伤,看见发红光的眼睛就会痉挛甚至休克……这种心理疾病是没有解药的。
女孩缓缓抬起手,触碰着缇娜的面容:“但请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你很漂亮,也和我不一样……我只能靠着乞讨和别人的施舍才能活下去,所以只能保持着微笑才能活下去,虽然很痛苦很难受,但为了妹妹,即便吃点苦头我也可以接受,但你一定不一样。”
缇娜看了眼一旁不曾说话也不曾流露气息的苏白。
“我只是有点幸运。”她说:“但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是诅咒之子。”
“不一样的。”女孩轻声说:“你还有眼睛。”
“可你的眼睛……”缇娜猛地一颤,问:“你后悔吗?”
女孩笑着,什么都没说。
这时有人走过,对着钢钵里投下一个饮料拉环,发出叮铃声响。
女孩立刻露出笑容,深深鞠躬,这一幕令千叶都皱了皱眉头。
“最近东京地区会很危险,你这段时间里就不要到这里来了……”缇娜咬咬牙,轻声说出了最近的一些骚动,随后拿出自己的零花钱塞入女孩手里:“这些钱给你,足够你生活一段时间。”
“这,这么多?”女孩看不见,只能通过触觉和嗅觉来断定,她一开始有些犹豫和拒绝,因为从没被施舍过这么多,并且这笔钱是诅咒之子,是自己的同类给予的,她正要说什么。
“拿着吧。”苏白开口说:“我同意了。”
女孩意识到这笔钱是旁边的青年给予的,这才不再犹豫,收好钱后对着苏白深深鞠躬:“谢谢,十分感谢!”
大概是为了回礼,少女将双手交叉在胸前,抬起下巴,以沉静的低声唱歌,音量愈发响亮高亢,庄严明亮的女高音掩盖街头的喧噪,这被视作不洁的孩童竟能诠释这首慈悲的圣歌,唱的如此圣洁,余音绕梁,令人感受到她纯粹不动摇的信念。
苏白牵着缇娜的小手,离开了天桥,远远的歌声传来,混入风中,竟有些哀伤。
“你奇怪我为什么不帮她吗?”苏白对缇娜问道。
缇娜眨了眨眼睛,想要否认,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她知道苏白的能力,帮助一个女孩,只是举手之劳,但他只说了一句话而已,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两个原因。”苏白说:“第一个理由,是因为帮了她只能图个自我心安,改不了世界,变革不了格局,帮了她一个人,帮不了第二个她,这样的女孩不常见也不罕见。”
缇娜点头,她明白这个道理,只用眼神恳求了他一次,女孩的撒娇不是每一次都会成功,所以她没有继续。
“第二个理由是因为……她很坚强。”苏白轻声说:“如果只想自己活着,她可以去外围区,不必留在市区,但她不得不留在市区里乞讨,理由是什么?”
“是她的……妹妹吗?”缇娜小声问。
“自然是,因为外围区没有让她的妹妹可以好好生活的环境,而一个没有视力的女孩,可能独自在市区和外围区之间自由穿梭?答案是否定的,她应该就居住在距离市区很近的地方,远离人烟。”苏白说:“也许她的妹妹根本不到三岁,甚至是个婴儿,两度诞下诅咒之子,她的母亲陷入癫狂,便抛下了这两个孩子。”
“于是她不得不早早的承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她的眼中并不只有自己,不惜抛下尊严,不惜灼瞎双眼,也想照顾自己的妹妹,让她平安长大,证明她很坚强。”
“缇娜你或许认为她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才会放弃眼睛,但我认为不是,这或许是动机之一,可绝不是最重要的缘故,最重要的是……她不这么做,她的妹妹会饿死。”
“所以,这不是一种愚蠢,所以你问她后不后悔的时候,她选择不回答,因为她没有别的选择,早在一开始就该做好了全部心理准备,因为给眼睛灌铅要一只只来,她没有疼痛而停下,证明她有这份意志,不是一时冲动,她很清楚只有自残双目,才会被允许在市中心乞讨,否则她进不来这个地方。”
“而她能活到现在,本身就是人类善意的一种证明了。她是乞讨者,还是诅咒之子,但即便如此,帮助过她的人比我们所想的更多。”
苏白眺望着远方的夕阳:“如果我要帮助她,我想自己一定会斥责她毁掉了自己的眼睛是一种愚蠢,因为她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别人,因为她认为妥协就能换来怜悯,必然要求她取回视力。”
“这是一种偏见,一种傲慢,你我皆有的傲慢!因为我们皆是强者,所以才会认为靠着力量取得一切理所当然,可对于她这个生来就不具备权利和地位的弱者,她没有权利,更没有力量,只能在被允许的范围内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