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者一败涂地 第272节

夜空无星,唯有一轮寒月。

月光照落在女孩单薄的肩膀上,她托着行李箱行走在路上,这里面只有沉重的枪械和装备。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就如同她自己一样,只是被制造出来的兵器,兵器只有需要的时候才又被使用的资格,不需要的时候就会被封锁起来,丢进箱子里。

“我之后该去哪里呢?”

“确定圣天子的生死前继续潜伏?”

“但是公寓已经被烧掉了,没有地方可以待着了。”

她缓缓蹲下身体,抱住膝盖。

没有地方可以去,没有人会等着她回去,世界之大,竟无处归家。

家是哪里,哪里又是家?

原本只想着完成这一次任务之后向博士请个假,留在东京地区一段时间,不想与那个人就这么道别,想要多贪恋一会儿,这样就能多撑一会儿,即便孤单也有着依恋。

漫漫黑夜,只要守着这一缕小小火苗就可以支撑很久很久。

她本是这么想着,但……做梦也没想到,双方如今已经不再是可以坐在一起吃章鱼烧的关系了,竟是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咬着嘴唇,压抑着不发出哭泣,但声音已经哽咽:“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值得思慕的人,却还是要被仇恨被驱逐……是因为我是被诅咒的孩子吗?还是因为我做错了太多的事……那我又该怎么做?谁能告诉我?”

如果当初不接受兰德教授的改造手术,她早已经死在一群暴徒的手里;如果不接受那艰苦卓绝的训练,她也会作为废弃物被处理掉;如果不认同教授为主人,作为单独的起始者作战,她连活下去的可能性都没有,这个身体是科技的结晶,一定会销毁。

她得不到答案,明明知道这个人生已经扭曲,但放眼望去根本找不到任何幸福的对比。

她不是唯一的诅咒之子,放眼看去,比她更加凄惨者有之,数量太多,甚至有些刚刚出生就被扼杀;她更不是唯一的机械改造者,其他的孩子被改造者,与她同样的还有足足四位……她算是幸运了,因为独特的暗杀才能,可以在任务过程中自由的行走于不同的地区。多多少少,算是有一份微弱的自由。

这个身躯已经是机械,除了战斗之外,还有什么价值?

缇娜想不明白,她的知识是被限定着给予的,她的教育是不完整的,她的价值观世界观都是源于人类本性善恶的衍生而来,对于太多太多都不明白,因此连答案都变得混沌而模糊。

没谁告诉她什么是正确和错误,只有主人的命令告诉她该开枪还是不开枪。

她的定位就是一个工具,工具不需要感情,只需要冰冷的执行命令,太多的知性和人性反而是阻碍,没有谁会在意手里的锤子砸铁钉的时候会不会痛。

这便是缇娜·斯普莱特被给予的宿命,战斗然后死去,在这短暂的一生中一无所得,无人会悼念,无人会哀恸,只有冰冷的死者名单会记录下全部罪行。

这便是她的终末。

本该如此。

然后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白金色的头发被轻轻的揉搓着,仿佛上等的丝绸的触感。

缇娜愣住了,她是猫头鹰因子的起始者,不仅夜视能力极强,感官也极其敏锐,听力可以清楚感知到方圆五十米的风吹草动,但这个人是怎么来的?

她低着头,被抚摸着小脑袋,月光苍白,大地万籁俱寂,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她记得这种有些胡来的揉搓方式,像是搓着猫的脑袋,又像是在揉面团,有些粗暴又有些轻柔,仿佛用力又仿佛没有用力……

“苏白先生……”女孩抬起头,月光下泪眼惺忪:“为什么?”

“为什么找的到你?”苏白搓着她的小脑袋,看着乱糟糟的头发,问:“这没什么难的,基本操作。”

“为什么要来?”缇娜哭丧着小脸:“我们已经是敌人了,你还要来的话,我只能,只能……”

“你要枪口对准我吗?”苏白平静的问:“明明圣天子已经进医院了,你还有理由这么做吗?”

“可,可是……命令。”缇娜咬着嘴唇。

“我不是圣天子的保镖。”苏白平静的说:“你在现场根本没看到过我,阿拉什只是个代号,谁想用谁都可以用,面具民警只是个好用的替身。”

“诶?”缇娜的神情立刻变得诧异:“那,那……我们不是敌人了吗?”

“是。”苏白掐住她的脸蛋往两边拉扯:“至少开始我要保证圣天子的安全,所以你想杀她必须过我这关,说到底结果还是一样,只是先后顺序不同。”

“我不想伤害苏白。”缇娜被轻薄小脸也没有反抗,只是落寞的说着:“我讨厌这样,我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讨厌我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

“那是因为没人教过你。”苏白停下手:“你没有错,错的不会是你,而是这个世界。”

苏白说着一句听来仿佛是中二谬论,却又无比正确的话。

缇娜从未听到过这样肯定的言语,她轻声问:“我……没有错吗?”

“是,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做的一切都是被迫的,因为从来没有谁给过你选择。”

苏白娓娓道:“你本该在这个年纪里与同龄的孩子们上学读书,放声欢笑,受到几分早熟小屁孩的情书,然后脸红心跳的考虑着怎么回复,再不然就是早点回家做作业,看看电视,拼拼玩具,在夜晚十点前上床睡觉,这才是你该烦恼的事,并不是扣不扣下扳机这种命题,而是更加普通甚至幼稚的事……”

他的话语骤然变得低沉而锐利。

“如果这个世界连你这样的孩子都必须被迫扛枪上战场,作为暗杀者行走在不同的地区,承受着成年人都无法承担的生存压力,这便证明这个世界已经扭曲到了无法谅解的程度,连孩童的笑容都不能保护的世界,根本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让这份错误延续下去的都是罪人,都该被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百般凌迟。”

苏白盯着女孩的眼睛,将这个理念灌输给她。

“这个世界是错误的,让它扭曲的根源不是你,更不是你们。”

“所以你该质问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个世界连一个普通的人生都无法给予你。”

“如果你怎么样都得不到公平,那就想办法去自己争取,不要只想着怎么样与这个残酷的世界妥协,因为你再如何退让,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只会不断的失去……尊严,自由,人权,思想,自我,最后变成空无一物的冰冷工具,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缇娜硬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是的,她就是如此被打磨成了一件工具,一把铳枪。

这无比残酷且无比真实的话语,是以血淋淋印刻在这十年的孩子们心灵上的伤痕得出的结论。

“绝不要向错误的世界妥协。”苏白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认真的说:“记住了吗?”

“嗯……”缇娜无法忘记了这句话,就像她不会再忘记苏白那双眼睛,没有谁那么近距离的看过她,令她欢喜令她羞涩令她心生雀跃。

但是,还有更加现实的问题,更加残酷的事实。

“不妥协就足够了吗?”缇娜小声说:“我,无法违抗教授,离开了主人,我根本活不下去,我什么都不会做,只会开枪,只会杀人,我是不是应该去杀死谁才能改变这个世界?如果想要抗争的话,也许只要把谁杀死了,就能让自己解放了?”

她的表情苦恼,皱着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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