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温和的妇人将茶水递上,她看上去年龄也二十多岁,实际上已经是三位孩子的母亲了,她名为产屋敷初雪,在瀛洲,嫁给了男子后就要跟着一同改姓,同样,如果男方入赘,则需要改女性姓氏。
苏白被邀请来到产屋敷家中做客,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左右。
正如鬼杀队当主所说,这里没有一名护卫,甚至附近见不到鬼杀队员的踪迹,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富裕家庭……但苏白也很奇怪,按照产屋敷一族的情况,代代都是鬼杀队当主,哪怕每一代都是天才,是怎么维持着鬼杀队这个组织足足一千年的时间。
身体虚弱,既没有时间去经商,也不可能去从政,代代如此,哪里积累的社会关系。
现在苏白问起这个问题,产屋敷回答的很自然。
“产屋敷一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普普通通的家庭,这房屋也是代代祖传下来的,至于家族产业之类,说来惭愧,也不算很多,只是平日会投资一些产业,但几乎不会自助打理……要说金钱,其实不算很有钱。”
独眼的男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对我们这个家庭来说,生活不需要太多的金钱,重要的是……维持鬼杀队秩序的正常运转,这个组织有着自主周转资金的能力。”
他平静的解释着:“就说最为简单的,鬼杀队的成立,最基础的是需要人力……人是不会缺乏的,每一代鬼杀队员都存在重伤后退役的情况,实力出色的柱们也会选择退役,然后作为培育师锻炼下一代的剑士,而立志成为鬼杀队员的孩子们可谓俯拾皆是,只要鬼还没有灭绝,这样的人就永远会存在。”
“再说其次,鬼杀队需要特殊的刀,这个有专门锻造刀的村落存在,也在千年来建立起了足够良好的关系,只要有材料有锻造师,日轮刀便可以锻造。”
“最后才是资金问题……鬼杀队是不受到幕府承认的组织,说到底也是民间的古老组织,总人数不超过千人,但是遭受着鬼威胁的地方是整个瀛洲,没有任何一块可以称得上安全的地方,所以了解和知晓鬼杀队存在的人总会主动提供帮助,资金一方是并不缺乏的,甚至有许多赞助我们没有收下。”
产屋敷侃侃而谈,介绍之后,微笑着问:“要不然,你也加……”
“我拒绝。”苏白一语结束:“请停止你的曹老板行为。”
“真是遗憾,你这样的剑士,若是加入鬼杀队,也能够增强战力。”产屋敷叹息着说。
“只要能斩鬼,是不是鬼杀队都不重要。”苏白平静的说:“我也不兜圈子了,这次我想要问询三百年前的事,是为了一件事做准备。”
“请说。”产屋敷端着茶杯。
“四十天后,我将与十二鬼月上弦之一黑死牟进行对决,必然要分出一个生死来。”苏白说。
鬼杀队当主手里的茶杯猛地一颤,他将茶杯放下,茶水都溅落在榻榻米上,他猛地追问:“当真?”
“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苏白抿了一口苦涩的茶:“他要杀我,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太鲁莽了……”产屋敷摇头说:“你还有的成长,居然和最强的上弦决战,根本就是……”
“正是因为我不想白给,所以才来这儿。”苏白铿锵有力的说:“为了跟黑死牟对决,我必须利用自己能用上的一切,做好尽可能周全的准备……首先,之前那把日轮刀要坏了,我需要一把刀;二来,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必须弄明白。”
若是能够拿到过去的遗产,胜负自然就多了几成。
产屋敷沉吟片刻后说:“日轮刀,我可以提供给你……以你的战绩,一把日轮刀算不得什么,但是三百年前的事,即便你知晓,也未必能够有什么帮助。”
“你不是都提到了地藏御魂吗?”苏白立直背脊,活动了一下脖颈:“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一把刀的名字……假设这把刀和三百年前的过去有什么联系,或许只有我才能弄明白。”
“地藏御魂啊……真是一个不祥的名讳。”产屋敷起身:“你想知道,那就随我来吧,过去的事,我知道的也不算很多,毕竟过去太久了。”
他领着苏白穿梭在相当大的宅邸中,这个大小几乎媲美了大阪城的天守阁,内部构造十分精巧,毕竟是鬼杀队当主的代代相传的地方,自然藏匿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穿过庭院,走过书房,越过宅邸外层,最后踏上了后院一块藏匿在建筑交错间的窄窄巷道。
通道从一座三四米高的鸟居下经过,鸟居上的朱漆都斑驳了,仿佛神圣的参拜道。
踏入这里后,气氛都充斥着神秘主义的风格,这是标准的日式神道教。
神道教是瀛洲的国教,在历史上也有许多种演变,随着支持者的变化,以及外部传来宗教的变化,延伸出了多种不同的教派,譬如佛本神道教……最后在明治维新后,神道教成为了国家神道教。
在这个幕府支配的时代中,幕府曾将神道教义与大儒朱熹的理学所结合,强调了儒家思想,用来维持自身统治……某种意义上,朱熹的学说用来巩固统治的确是一流。
只是眼前的神道教风格不同于在数百年来经过各种宗教思想洗礼而变更的教派风格,是更加正统,或者说,最为古老的神道教流派。
顺着道路往前,渐渐的迈入地下空间,在地底之下更加有玄机。
产屋敷收敛了神情,手持蜡烛,小心翼翼,依次点燃了通道两旁的杯子状蜡烛,随着火焰逐渐照亮,整个地下空间显现出了其姿态。
宽敞且巨大的注连绳将一个木质的建筑物包裹在内,苏白看得出,这个神龛的造型与之前他在竹林中见到的一模一样,并且更加的古老……又或者说,这个神龛才是真的?
在神龛两旁挂着数量繁多的幡幢,金色的幡幢上书写着各式各样的文字,充斥着神圣,令妖魔鬼怪灼灼双目不敢靠近,与注连绳相同,都是封印。
除此之外,在神社四周还伫立着金刚仁王像,一共四座,其中建御雷神手持雷霆烈火,举刀欲落。
这么多重的封印……似乎都在暗示着这神龛中似乎藏匿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苏白以望气术观测,的确阅读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机流动,并非是完全没有作用,但效果并不如看上去这么夸张,它的确隔绝了内部的气息溢出,但神龛之内也过分平静了,仿佛一件死物没有一丁点动静。
苏白随着产屋敷走动了几圈,视线被一度墙壁吸引。
这墙壁或许曾经是影壁,即萧墙,用来遮掩路人的视线,大多会修建在正门前方,在风水学的角度上,是可以聚拢风水的风水墙……但这堵墙壁立在这里的 意义着实不明确,看起古老的痕迹,应该也是从外面搬进来的,它并不巨大,但是在烛火下,其上面的石雕画卷吸引了苏白的视线。
画像上,神官们跪拜在一个漆黑的匣子下方,举着双手,下方是凡人,上方则是神灵,瀛洲神话的诸多神灵伸出手,仿佛是将黑匣子抛下,也仿佛惧怕着它……在黑匣子四周布满着形形色色的妖魔,仿佛有无穷的恶意自其中渗透出来。
这幅作品以匣子为中心,构建出了相当立体的画面。
“这幅壁画有千年的历史了。”产屋敷驻足说:“从最初一代……甚至在鬼舞辻无惨出现之前,就存在这幅壁画了……据说最初开始,这个黑匣子是诸神也畏惧的可怕之物。”他的手指指着壁画中央:“它在神官的神社中保管了数百年,最后交给了产屋敷族保管……”
“这匣子。”苏白回头:“就在神龛里?”
“可以这么说。”产屋敷说着又摇了摇头:“但这么说也未必正确。”
“别打哑谜了。”
“好,那我就说明白点。”产屋敷望着烛火通明的壁画,继续说:“黑匣子被产屋敷一族保管,一直完好无损,但就在三百年前,有两位剑客上门,希望可以取走这枚黑匣子,就如同你今天的突然到来一样,本该是无人知晓辛秘,不请自来的位剑客却一语道出所有,这令产屋敷一族无比惊讶。”
“但产屋敷不会轻易将东西交给不可信的人,他们并未答应,两位剑客也没有放弃,而是说改日再来拜访,并且说了这么一番话……”
“——这黑匣子是灾厄,保管了这么久已经足够辛苦了,但是不论过去多久,它的危险性都不会有所改变,事实上也已经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扭曲,所以它已经不能继续寄放在这里了,必须由我带走,我也会将一切源头都清理干净,算是一种偿还。”
“因为这一番话,那一代的先祖同意,在下一次拜访时,让他将黑匣子带走,只是必须证明他有足够的实力不然黑匣子被旁人夺走……之后,先祖找来了鬼杀队的剑士们,要求一场比试,似乎就连三百年前使用日之呼吸的剑士也在其中。”
“只是,即便是强大的武士,也不能胜过两位剑客……两人各自轮换上场,亦是未尝一败,那名男性剑客的姓名,先祖也不曾告诉我们,但另一位女性剑客的名讳在鬼杀队中流传了下来……”产屋敷说:“新免武藏守藤原玄信,二天一流,宫本武藏。”
“当时所有剑客都不觉得奇怪,但对我们来说,近三百年前,我先祖的时代,剑圣宫本武藏应该还未出生,并且宫本武藏是男性,出现一位同名同姓甚至同样使用二天一流剑术的武藏只是巧合吗?”鬼杀队当主深深呼吸:“真是不可思议……着实令我等后辈费解。”
苏白知晓大千世界,倒也不例外同素异形体的存在,他问:“然后呢?他们拿到了黑匣子?”
“取得,的确是取得了……”产屋敷神情复杂:“但之后的事,任谁都不曾预料到,在两位剑客取走黑匣子短短三日后,宫本武藏去而复返,她手里拿着一截断臂,断臂握着一把刀,她请求产屋敷一族将这这条手臂和断刀重新封印起来,永世不要再让人触碰,并且言明此妖刀名讳……地藏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