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中,脚下仿佛踩踏到了什么,他垂下手臂,探入湖面之下,拾起了一件物品。
那是,半截破碎的刀剑。
记忆涌入脑海……
一片蔚蓝色的青空下,躺在平整的草地上,似乎有谁对自己说着话。
“你是旅客,我也是旅客,同为没有归宿之人,路上结伴也挺好……”
“原本就是缘分,终归也有分别的时候,没什么需要感伤的,只要活着迟早就会再见。”
“呀?又见面啦?唔……你的感觉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了,诶?我是谁?你把我忘记了?欠我的好几碗乌冬面也忘记了?”
“你对剑术也感兴趣吗?我的剑术流派?倒也不是那么厉害的东西啦,只是没人教我,只能自己独自的瞎捉摸,也终于找出了些许门道,但若是在一道上不断精进,终归也会触及那空无境界吧,我也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在不断的旅行,你呢?”
模样记不清楚了,声音也有些模糊,断断续续。
毕竟是曾经太过于久远的记忆。
只是那片青空蔚蓝记得很清楚,还有那轻松语调中的沧桑和感叹。
本以为记忆只有这些,但苏白握着断剑,继续往前走动了一步,这一步踏出,清澈的湖水骤然间泛起了浑浊的色彩,仿佛踏碎什么,在湖面之下一片涌出了赤红血色……
记忆中泛起点点猩红,那蔚蓝青空的风景骤然更迭改换。
暗红的夜空,赤色的血月,月黑风高还有浓郁的血腥味道。
她站在那里,双手持剑,满目失望又哀伤的凝视着自己,神情复杂,目光静默。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了完成那把刀,你到底斩了多少生灵。”
“血腥味太重了,你与这把刀共生,已经入魔了……”良久,她低沉的说:“我来为你介错……”
苏白低下头,看着自己,看向远方。
燃烧的城市,遍地的尸体,鲜红的刀身,眼瞳都被血染成鲜红色,声音沙哑而低沉,心情波澜不惊,扬起刀尖,对准了昔日的友人、旅程的同伴,他竟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后悔、伤感和挣扎。
也许就连那部分人性也早已丢弃,余下的只有一种纯粹情感。
苏白内心骤然传来一种恶寒,他松开手,丢下了手中的断刀,随着断刀浸入了湖面中,那片血红色也迅速淡去,湖面再度清澈,只是这清澈的湖水也遮掩不住底层藏匿的无穷恶意。
……这里沉睡着苏白舍弃的情感,都是他想要忘却的那些,那片只是惊鸿一瞥的小部分,也有着能吞噬自我理智的庞大业力。
那触及的瞬间,连自己竟也毛骨悚然,只怕真的触及了,就会无法维持这一刻的冷静。
回忆是可怕的,它会将人拉回过去的记忆中,并非任何人任何时候都能清楚的认知自我,正是因为是自我真实的经历,才会感同身受。
“暂时不看了,辣眼睛啊。”
苏白松开手,他朝着后方倒下,整个人浸入湖水中,缓缓沉入湖底,明明顺着重力而坠落,却在坠落之中,突破了另一层水面。
他重新睁开双眼,灰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映入眼帘。
沉眠的意识回归身躯,这里是现实,并非是回忆。
身体有些沉重,很是虚弱,仿佛醉酒后无法控制身体般,他想要起身却也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
“失血过多。”苏白按着额头,迅速判断出自己的症状:“物理性贫血。”
望气术进行自我内视,脏器没有损伤,身躯也没有大碍,只是纯粹的失血,当时纯阳之体的造血能力很强,精气运转下,正在迅速补充着血气,造血功能维持着强健。
“三天内就能恢复,问题不大。”苏白吐出一口气,尝试着扶着床铺起身。
但虚掩的房门被推开,珠世走入房间,抬起眼就见到已经苏醒的苏白,暗暗松了口气,但并没有表现出开心,而是呵斥着一声:“你还不能起来,失血近四分之一,你把自己当做鬼了吗?差点没有挺过来……上传躺着去,不准动弹!”
“我也是医生,我心里有数……”苏白反驳了一句。
“现在我才是医生,医者不能自医。”珠世生气起来倒也有几分像样的气势,越高职的医生大多气势越强硬,因为有时候和声和气的说话不一定会听,态度坚决一些才有成效,病人心理上也会相对比较依赖和遵从态度强硬的医生,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变种。
苏白撇了撇嘴,无可奈何的躺了下去,后方阿荣端着水盆走了过来,还没长大的女孩端着水盆有些吃力,她将水盆放在桌子上,拧干后主动帮苏白擦着脸。
“不痛吗?”她看着苏白的左腕问。
“疼。”苏白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当然疼了……今天不画画了?”
“画。”阿荣在一旁架起画板,看了看又说:“但这样不太好看。”
“怎么样才好看?”
“全身是血,好看。”阿荣翻开了一张画纸,上面便绘制着一幅没有完成的图。
月色下,少年持刀血染,还有恶鬼咆哮,这一幕场景太过于鲜活,以至于苏白差点想问她是不是亲眼看见了,但很快苏白注意到,这个画的角度是自己的后背,当时这个角度能看见的只有一个人。
“冲田总司给你说的?”苏白枕着一只手问:“是她把我送回来的吧?”
“是她,但不止一个。”珠世将熬好的药放在桌子上,同时按住他的手腕开始测试心律:“出她之外,还有几名青年,态度很慌张的敲开门。”
“青年?”苏白想了想:“谁?”
“试卫馆的弟子。”珠世说:“这段时间都不在,似乎是外出前往某地进行考核校验,为首的是近藤勇,天然理心流弟子,如今已经是免许皆传了……”随后她压低声音:“我注意到他们的手中也有日轮刀,或许也参与了与鬼杀队有关的斩鬼行动。”
“近藤勇……”苏白敲了敲脑袋:“看来是近藤周助的亲属,天然理心流免许皆传么……如果昨晚早点回来,也不至于让我受这么重伤。”
珠世松开手,轻轻整理了一下衣领,略微犹豫后,还是装作不经意的开口说:“说起来,真正救你一命的,其实是那个女孩。”
“那个有轻度白化病的樱花发色的女孩?”苏白确认了一下说的是冲田总司。
“嗯。”珠世颔首:“你之前跟我提到过血型,但手中并没有血液的存量,只能从现场找人,之后只有那个女孩跟你是同一类血型……如果不是她抽了数百毫升的血,你恐怕也不会这么快醒过来。”
她说着,观察着苏白的表情。
“这样啊。”苏白陷入沉思:“可我记得她身体很虚弱的……”
“是很虚弱,抽血后还是其他人扶着送回去的。”珠世小声说:“不过你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