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你还记得铃科百合子，百鬼丸，沙耶等人的故事么？”
“记得。”女神问：“怎么了？”
“这次的故事也是个孤独的故事……”苏白开始说起古老的曾经：“最初的最初，曾经有两个神结合，名为淡水的阿勃祖，身为盐水的提亚马特，结合后诞下许许多多的神灵。其后，这些子嗣便朝着原父阿勃祖揭起了反旗，获得了世界的支配权。提亚马特其时平静地接受了孩子们的行径，这正是亲子之爱胜过了夫君之爱的佐证。”
“然而，众神的利剑竟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肯放过。提亚马特喟叹、失神，继而产下了新的子嗣，以这十一头魔兽和众神展开了对决。而大战的结局，便是提亚马特与十一头魔兽的败亡。众神将她的死尸一分为二，以此造出了天地，据说这便是人界创世的仪式。”
“美索不达米亚神话……”艾列什基伽尔神色微微有些复杂，她就是这个神话中的神灵，自然知晓这些遥远的过往，虽然在那时候她可能也并未诞生。
苏白继续诉说：“之后天地草创，需要秩序，万物生灵应当遵从神灵创造的秩序，其中有一条秩序名为生死……死者不可复生，那么死去生命的灵魂该由谁来管理？众神们讨论着，发现了大地之下的空洞世界，于是决定将这里作为冥界，并且将冥界作为约束死亡之地。”
“但是冥界需要一个管理者……众神皆不愿意，冥界无光且萧条，谁都不愿意成为冥界的神灵，最终为了逃避责任的众神将目光看向了一名刚刚出生的神灵……这位女神刚刚出生就被选中，作为冥界的管理者，被投入了冥界之中，成为了冥界的基石，她成为了生死秩序的牺牲品，得到了空空荡荡的冥界，永远的失去了自由。”
艾列什基伽尔的气息开始不稳，她松开了手，听着描述自己过去的故事，情绪在涌动。
“她得到了冥界的支配权，哪怕是神灵死亡，也要被她管辖，但她无法离开冥界，不能离开，为了管理死后的世界牺牲了一切……明明是被强迫承担的责任，她却没有选择逃避，因为她有作为女神的骄傲和尊严。”
艾列什基伽尔紧握着手掌，她的幽魂形体开始动摇。
“只是这样的她并不会得到理解，也无法获得尊重，只能被人类所敬畏和厌恶……见不得光明，长居于冥界，作为冥界之神，被人类视作死亡的象征，即便费尽心思的管理冥界，但每一个被保存的灵魂都不会对她说出感谢，每一个生者都如此畏惧着她。”
一只手抓住心口，她的呼吸声开始变得急促。
“她也想去地上，羡慕着光明，渴望能够被人类所尊重，但她也明白，只要还留在冥界之中，这一切都要一切终究……都是奢望。”
“这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女孩，她的故事。”
苏白说到这里，并未去看此时的艾列什基伽尔是什么样的神情，而是轻轻哼出朗朗上口的旋律，他并不熟练的哼唱一首歌。
“the loneliest gril……献给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女孩。”
“——Can you feel my, can you feel my（你能感受到，你能感受到吗）”
“——Can you feel my tears? They won't dry（我的眼泪，它们永不干涸）”
“——Can you feel my, can you feel my（你能感受到，你能感受到吗）”
“——Tear drops of the loneliest girl?The loneliest girl（这荒芜之上的泪水，与它孤寂凋零的主人）”
形单影只的少女……这首歌有多么的契合这个冥界的女主人，自出生开始至今都孤独一人的女神，因为自尊而守卫着冥府的她……是如此的楚楚可怜。
令人不禁去怜悯。
艾列什基伽尔垂下螓首，空洞的白骨眼眶中，有泪水滴落。
她留下眼泪，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只是自己何时这么软弱过？
分明早已在心中决定了替冥界奉献自我……
分明早已在心中诉说了无数次的坚强话语……
可为什么在这一刻，眼泪无法止住呢？
她是个很感性的女神，之前说故事时，太多次她都会将自己的情感代入其中，甚至许多次无法释怀，要求苏白篡改故事的结局。
她或许认为自己很坚强，就像很多人认为自己足够坚强一样……只是这种坚强又是那么脆弱。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最柔软的部分，哪怕是再如何的恶人都有心软的一块地方，女神也同样如此，即便人类无法理解女神的想法，不能理解着悠久高贵的存在到底是如何度过这样的漫长时光。
但是，终究孤独的情感都是相同的，那是一种被隔绝的痛苦，如缓慢的毒药逐渐渗入心底，最后连灵魂最深处都浸染了孤独的颜色。
这块伤口，只要被触及时，连呼吸都会痛。
即便是神，也会流泪。
艾列什基伽尔流泪时很安静，只是将脑袋埋入膝盖之中，即便是可怖的幽魂灵体，她这个动作也显得有些可爱，更是楚楚可怜。
等苏白将这首歌唱完后，过了很久，她才抬起面容，情绪已经趋于稳定，只是看着苏白，很认真的说：“你居然让我流泪了，自神话时代开始，我都没有哭过……这个责任可要好好的负起来。”
苏白没有答复，只是微笑着说：“哭一场，会不会感觉好很多？”
“嗯……有点，压力被释放了很多，那首歌很好听……虽然是完全没有听过的语言，但能够理解这首歌中是什么样的情感，虽然孤独，但并不绝望，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白歌说。
艾列什基伽尔轻轻颔首，她低垂着螓首，扭扭捏捏的说：“其实，其实啊，我有件事要跟你说，我的这个样貌是……”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已经听不见。
“其实，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苏白没能听见艾列什基伽尔想说的话，他稍稍整理言辞，郑重的说：“艾蕾，我想回地面上去……你愿意跟我一起来么？”
瞬间，艾列什基伽尔的神情僵硬了，她所有的情绪瞬间冻结，声音也变得毫无情感：“你说……什么？”
第八十八章 人生总是大起大落落落落落
“我想回去地面上，还有事没完成。”苏白郑重的说：“你那么憧憬地面上的风景，那就离开冥界吧。”
“……你在说什么……”艾列什基伽尔低语着。
“我知道这并不简单，身为冥界女神，你坚守着自身的责任已经很多年，为了守护冥界的秩序几乎付出了一切，但……这份付出没有谁能懂。”苏白叹息着说：“过于的严苛自律，让你不能卸下重担，也不会有谁来承担这份责任……但是啊，艾蕾，有时候坚持不一定代表着正确，有时候即便困难也要尝试着放下。”
“……放下？”艾列什基伽尔五指握紧：“你想劝我放下作为冥界女神的职责么？离开这阴暗的地底，去拥抱阳光？”
“是。”苏白点头。
“这是因为你不想留在这里吧。”艾列什基伽尔轻声说：“是啊，这种感情我也明白的，在冥界之中，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有岩石、安静以及面目狰狞的死亡女神……相较于这阴暗的世界，任何人都会觉得地面上更好，我是明白的……你也不会例外。”
“我不否认，我还有未成就之事，就这么留在这里蹉跎光影，我也会心有不甘。”苏白知晓说谎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他必须劝说她答应：“但不仅仅是我，你也是一样吧，憧憬着地面上的世界，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冥界？你分明不是贪恋作为死亡女神的权能地位……”
“不要再说了。”艾列什基伽尔呵斥：“我是不会同意的！也绝不会离开冥界！”
“为什么？”苏白追问。
“……很简单。”艾列什基伽尔站起身，空洞的目光凝视着苏白：“我所希望的……并不是人类的尊重和敬爱，更加不是你们的同情和怜悯……我是女神，因为自己的骄傲和尊严留守在冥界中，支配着这死亡的寂静世界，给予灵魂最后的安息，这是我的慈悲，也是我为人类所能做的事。”
“你认为我很孤独……是的，我的确很孤独；你知晓我憧憬地面上的光景……的确，我很憧憬那份自由；但但我并不可怜，也不可悲！责任和义务都是我自己选择背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