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阻止不了女儿的决心。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她为自己的女儿感到自豪,但同时也止不住的伤感。
自己的女儿听到了上帝的哀叹,因此决心拯救这个国家……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光荣呢“……如果,我没有让你去就好了。”
“妈妈……?”
错了,并不是这样的。
贞德伤感的望着这个泣不成声的妇人,她说出的并不是送别自己时的话。
现在的她也是莎士比亚戏剧中登场的角色之一。是已经知道了贞德的结局,然后再被找来出演这场戏剧的逝者。
她充满泪水的双眸中并没有愤怒,有的只是已经沉淀了五百年的悲伤。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年轻的就遭受火刑不可呢。我只希望你能够健健康康的活着,只希望我的女儿能够平凡而健康的度过一生啊……但是,珍娜……为什么、为什么上帝要对你如此不公呢……!”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对不起,妈妈。”
贞德没有哭,也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只是静静的抱着悲伤的母亲。
已经发生的过去不会改变……或者说,哪怕再来一次,贞德也还是会选择这条路。
同样的,对母亲的愧疚,和对自己没能好好尽一个子女的义务而感到的悲伤,这些也都是无法挽回的东西,贞德必须永远抱持着这份罪恶感。
……随后,母亲的哭声逐渐消失,充满阳光和温暖的栋雷米的景色也随风消逝了。
从不知名的远方——大概是观众席上,传来了莎士比亚拍手喝彩的声音:““精彩!不愧是奥尔良的圣处女,这份钢铁铸造的内心真是毫不动摇!实在太让人感动了!””
“但你却在着作里说我是个为了哄骗国王而出走的魔女不是吗,莎翁先生。”
““哈哈哈~!关于这点要我道歉多少遍都无所谓,真是不好意思啊圣处女!毕竟就算是大作家,有时候也要讨好一下编辑和普罗大众嘛!””
明明没有半点悔改的意思……贞德不快的皱起眉头。
要讨好大众,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英国人就是希望看到贞德是个淫荡而邪恶的魔女。作为作家的莎士比亚满足了人们的妄想,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贞德勉强把‘吵死了’这句话憋在喉头,等待着莎士比亚接下去的戏码。
接着,她闻到了钢铁的锈味和血腥味,看到了破败的城墙和破碎的箭雨,耳边充斥着嚎叫和悲鸣。
这是她踏足的战场。
“……事到如今给我看这种东西也没用的,Caster。”
贞德无语的叹了口气,踩在崎岖的石子路上。
这是一场法军大胜的战役。
周围躺在地上哀嚎的绝大多数都是英国的士兵,他们完全没料到一直显得孱弱不堪的法军会突然爆发如此强大的战意,一下子就溃不成军了。
但是,这些士兵也都和贞德还有所有士兵一样,都信奉着同样的神明。
恳求饶命的敌兵,主张不需要俘虏而将其杀死的士兵,发泄着至今为止战败阴影的人们,或多或少都解放了心中的野兽。
——贞德默默看着这一切,却接受了。
于是,众多死去的人们将自己的愤怒发泄在了她身上。
——既然是圣女,为什么要杀死我们?
——既然手握圣旗,为什么不能使用奇迹?
——我们并非罪人,我们也不想发动战争,为什么要被杀死不可?
贞德默默接受了这些亡灵的质问和咒骂。
如果是真正的圣女,肯定能用更完美的方法结束争端吧。
就好像用祈祷平息了恶龙愤怒的圣女马大一样。于此相比,自己与其说是圣女不如说只是一个狂热的指挥官,带着士兵屠杀敌国士兵的战争罪人而已。
但是……贞德对此没有半点异议。
“的确是这样呢。我并不是什么圣女,只是一个把能救的人和不能救的人完全划分清楚,然后夺走他人生命的罪人而已。”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站出来?”
脚边一个只剩下头颅的士兵如此质问着贞德。
看着他空洞的眼窝,贞德没有丝毫胆怯,回答道:“因为我相信着,这就是正确的。”
——贞德肃穆的决意,一口气吹散了这充满血腥味的战场。
场景再次变幻,贞德趁此机会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好气的瞪向一个方向:“我先说好,莎士比亚。等这场闹剧结束,别以为我会随便放过你哦。”
……大作家没有回话。不知道他是沉迷于看戏的乐趣了呢还是怎样,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调侃贞德了。
然后,就是第三幕。
贞德发现自己正骑在高大的白马上,前后都是和自己一同游行的同伴,周围布满了夹道欢呼的人群。
这让贞德马上反应过来,这就是自己为之奋斗后达成的奇迹——查理七世王子在兰斯大教堂的戴冠仪式。
自己与一同奋斗过来的战友们分享着这份喜悦,也切身体会到了法国人们对久违胜利的热情,这让人心情澎湃。
随后,贞德看着戴上王冠的查理七世在圣母像面前缓缓站起身,用那充满强韧意志的视线看向自己“贞德啊,为什么你不到这一步就收手呢?”
……欢呼声停了下来,热情迅速退却,就像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
贞德有些悲哀的叹了口气……望向这位如今的国王。
“……您想说什么?”
“你全都明白的吧,贞德。你我就是在这里分道扬镳的。我并不认为我所做的决定是错的——法国人民已经受够了战争,尽快的和平才是他们最需要的东西……为什么你不明白!”
查理七世激动的握住拳头,脸上的表情深切的悲痛。
贞德和查理七世最大的分歧,就是从这里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