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只会做让双方都开心的事情。但是女孩子们通常都很害羞,总是很难承认自己也很开心。而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让她们变得诚实起来,能够直白的说出自己有多高兴……藤乃你也是哦。”
“开心……我不太理解……”
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真的开心过了呢……藤乃小姐这才想起这种事,有些茫然了。
如果说,健全的灵魂只会栖息在健全的身体上的话,那缺失了身体一部分功能的人,其灵魂必然也是残缺的。
失去了人类的五感中、可以说是最重要的触感的藤乃,恐怕连自己是否活着都无法拥有自觉。这是非常悲哀的事情。
藤乃无法拥有常人所能有的感官,自然也无法产生同样的感受。但是通过潜移默化的教育,已经根深蒂固的‘常识’让她学会了怎么掩饰自己和模仿别人。如今她这堪称大和抚子典范的优雅顺从的性格,想必都是这优秀的教育所导致的吧。
因此罗真又问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她是从什么时候起知道自己身体的异常的呢。
“……小时候,我应该是和普通的孩子一样,有着普通的身体的……但是,之后我生了一场病后,我就无法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
“病?知道是什么名字吗?”
“……记得,是叫‘视神经脊髓炎’的病……那是我六岁的时候,我感觉眼睛会痛,所以义父……成为我父亲的那个人,就带我去看病了。”
“我的母亲是带着我一起改嫁到现在的家庭中的”——藤乃简单的补充了一句,平淡的话语中依然没有任何感情。
对从小开始就一年中都几乎见不到一次的父母,她想必也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亲爱之情吧。
“……眼睛,呢……”
罗真没有抬头,一边用掌心和十指一寸寸抚摸着藤乃白皙的肌肤,一边不置可否的嗫嚅着。
比起藤乃的无感症起因,罗真更能感受到的是这孩子深藏着的悲哀和痛苦。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能够理解自己的人……自己也无法对他人产生任何感同身受的想法,更甚之连活着的实感都极其匮乏……和拥有着翡翠和秋叶这两个亲人的琥珀不同,藤乃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完全只是片随风飘散的蒲公英。
如果她是天生就是如此的缺陷品的话,那或许就会从一开始就无法理解人类的常识,成为彻头彻尾的异常者吧。
这在某种程度上反倒是种幸运。但很可惜,藤乃最起码是拥有过正常的身体、有过普通的童年的。就是那少不更事时仅存的记忆,维系着如今的她努力伪装成普通人的生活……但是,这也绝对是怀抱着无法被理解的痛苦的。
——那么,传道受业解惑,果然就必须是教师的责任吧。
虽然只是凭兴趣的第一天当上的老师,但就和当年和自家女儿卡莲相遇的那天一样,罗真感受到了不可思议的宿命感。
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来到礼园,突发奇想的当上老师,一定都是为了遇到藤乃——顺便也是为了遇到更多纯洁可爱的女学生的!这就是命运啊!
“藤乃,你想要变回和普通人一样吗?”
“……?”
因为罗真说的话实在太奇怪了,藤乃一时间愣住了,屏息着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而随着她悄悄回过头偷看,藤乃就看到了他认真的注视着自己的身体……那不知道为什么,微微散发着神秘的苍青色光芒的双眼。
好漂亮的眼睛……这是藤乃内心产生的唯一想法。
原本就漆黑明亮的眸子中染上了闪烁的青蓝色,并非是那种令人感到不安的沉寂的黑,而是宽厚的衬托着无数星光的,美丽又温柔的夜空般的眼睛。
简直像是极光(欧若拉)一样……并没有真正见过北国的风光,而只是从曾经目睹过的修女们的口中听说过那梦幻场景的藤乃,非常自然的将罗真的眼睛和其联系在了一起。
正因为罗真没有看向的眼睛,而是认真的注视着自己的身体。虽然藤乃一开始也觉得他是不是单纯在轻薄自己而已,但现在已经不会这么觉得了……
“……罗真老师……能够、治好我的病吗……?”
连藤乃自己都感到惊讶,自己的声音竟然颤抖到了这个地步。
从六岁失去了感官开始,在这十年的人生中,藤乃以为自己早就放弃了。
但是非常不可思议的……面对这个今天才初次见面,知道他的名字也不过一个小时的男性面前,她后天形成的‘常识’正在一片片的分崩离析。
“他一定能够成为你的助力的!”……濑尾那鼓足全力拼命的表情,再次浮现在藤乃的脑海中……让她不自觉的,怀抱起了早该放弃的希望。
“——治好?为什么要治?不对,有什么要治?”
“……诶?”
但是很意外的,罗真并没有和藤乃梦想中的那样对自己露出笃定又可靠的笑容……而是带着一脸啼笑皆非的表情,抬起一边的眉毛戏谑的看着自己。
“你并没有任何病。和你说的体检结果一样,虽然有点缺乏运动,但你的身体可是非常健康的哦。虽然被遮蔽了触觉,但也没有因此体型失衡,是多亏了常年的健康作息和饮食吧,要好好感谢一下这里尽职尽责的修女小姐们呢。”
“……那、那个……罗真老师……?我、我不太明白……诶?我,不是因为眼睛的并发症……所以才……?”
“啊啊,得过视神经脊髓炎这件事应该是真的吧。因为天生的天赋太过强力,导致还没发育完成的神经无法承受而烧毁,这是常有的事情。就是这种麻烦的东西啊,“魔眼”。”
罗真经过魔力强化的瞳孔散发着青蓝色的魔力光,看透了藤乃体内的魔术回路,并通过双手的触碰了解了其构造。
从结论来说吧,藤乃恐怕是和琥珀翡翠她们一样,有着特殊血统的一族后裔。
明明没有魔术刻印,但魔术回路的活性程度却匹敌有着数代积累的中坚魔术师。
而且不止如此,她特别是眼球中的魔力回路相当的活跃。简直像是什么寄生在她身上的别的生物一样,眼球中的魔术回路一直在积蓄着魔力,并反过来让藤乃自身的魔力也越来越活跃——魔眼就是这种东西。
对天赋贫乏的魔术师来说,魔眼这种天生的东西就是他们无福消受的财富。
如果没有足够的魔力支撑,别说是控制魔眼了,甚至不让自己被反噬已经非常困难,绝大多数没能力承受魔眼的魔术师都会死于这双眼睛,亦或者是请别人将其挖走。
而藤乃就是有着足够优秀的魔术回路的基础上,还拥有了非常之高度的魔眼。
这是单纯天赋异禀的巧合呢,还是她的血脉自身就更加容易造成这种‘基因突变’呢……这已经是无据可靠的事情。但很明确的,藤乃的无感症就是因此而起。
小时候所得的病恐怕就是魔眼擅自运作导致的。多亏了发现及时,她不用落得双目失明的下场……但是同时,罗真也从这份处置中感受到了别的东西。
年幼的藤乃无法控制自己的魔眼。并且恐怕,她的家人也没有这个能力吧。
虽然身为拥有特殊血脉的一族末裔,但在如今这个时代,不像魔术师一样抱团取暖的神秘家族是非常难以维系自身延续的。就和两仪家还有巫净家一样,藤乃的家族恐怕也已经没落了。
那么对已经成为普通人的一族来说,藤乃这样太过优秀的孩子只能算是定时炸弹。
为了消除不受控制的魔眼影响,她的家人所选择的方法……恐怕就是“无感症”吧。
是神经上的手术还是长期投药的结果呢……藤乃的痛觉被后天性的遮蔽了。通过抹杀掉身体的一种感官,藤乃的精神性毫无疑问也变得残缺不全,魔眼即便依然活性化,却也无法发挥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