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副市长聆听着，脸『色』都肃整起来，或啧啧称赞，或表情诚挚，或渲染钦佩，或崇敬表白，有不自然但却一点不勉强。在『政府』，副职对正职的关系最为微妙，资历、年龄都不是参照的资本，唯一的距离是级别。
副市长的这种级别，并无实职，分管什么，未必真能管得住什么，把握手中资源配置，权力的大小，完全取决与市长关系的远近。
工作中，任何一件重要的事情，一般上，市长说了算，下有市直局委办负责人全权办理，跟副市长没有多大关系。副市长分管的部门来汇报，那是走走过场，一把手市长跟副市长商量，那是做做样子。
人民医院的明院长，难得见这么多领导，表现欲强烈，一会殷勤看看『液』体，一会又催促护士长来测体温，一会又交待人改写护理级别，一会又要调节室温，听了刘天明开场白，一副专家模样，也点头郑重道，张市长身体素质好，一般人，当天就支撑不了的，亏着年轻，上了年纪的，这次真的承受不了。
刘天明早有厌烦，又不好发作，脸『色』就沉下来，暗道明士德献殷勤，也不看是什么层面的场合。
张卫东能理解明院长喧宾夺主，担心他日后被穿小鞋，还是委婉道，明院长，业务很不错，你去忙吧，市『政府』还要谈点工作。张卫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替换成市『政府』了，也好像提起段勇称呼市委一样。明士德只好千交代万嘱咐，要张卫东多留一晚，才退了出去。
主管文教卫的副市长吴春萍，宦海沉浮颇有心得，发挥女『性』优势，拉着侯佳佳，一箭双雕赞道，侯处长好漂亮哦，也就你才配得上我们张市长。
侯佳佳没来过云州，却对云州官场人物，了如指掌，『政府』副市长就一个女的，就谦笑道，吴大姐，别夸我，当年你才是公认一枝花局长啊。众人大笑，佩服侯佳佳了解入微，都道，侯处长材料很准，老吴当年绰号，云州一枝花呢。倒弄的吴春萍不好意思起来，笑骂身边起哄的曹副市长道，你是水浒一百单八将，外加一将，多嘴将。
等市委书记段勇微笑着，带着何书朝秘书长进来，这种轻松就没有了。市委市『政府』虽一个大院，市委市『政府』的人在一起时，言谈举止，拘谨刻意，特别在两大党政主官面前，有些细微的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一切均来自权力微妙的制衡。
一些排名靠后的副市长，功夫修炼不到火候，亲近了谁也不好掌握，木讷着吧又显呆板。寒暄刚过后，就有走留两尴尬的局面。张卫东有过此等经历，拱了手，很诚意道，谢谢大家来看我，天气也不好，输了『液』我也就回的，佳佳送一送吧。
侯佳佳亲切拉着吴副市长，是该走的都跟着，又一一回首致意着，由佳佳代劳送了出去。
今天段勇一大早，带杜东参加了省政法会议，新任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郑少良的讲话，给段勇一丝不妙感觉，那段潜台词直指云州：打黑是法律行为，要依法律依程序，稳妥推进，逐步改善社会综合治理，坚决不允许借打黑之名，搞政绩作秀，搞政治手段，搞司法运动，动辄换政法战线的同志。
在回云州前，省委钱永年书记，又特意抽出时间，召见段勇，过问了西岗矿难事件，阴着脸道，段勇同志，年前我还嘱托，要注意稳定大局，全国人大开幕，云州选举在即，云州这是在给川西抹黑啊。
这板子不到张卫东身上，落在自己身上虽轻，段勇心里却七上八下，老大一个不自在。现在上升一定层次的领导，拍桌子瞪眼睛的少了，就是批评也不轻易为之，涵养二字使然，但动了真怒，淡淡几句话，人也就换了位置。
赶回来，段勇心里束的紧紧的，天虽晚还是想联系张卫东，一起揣摩谋划，另外探讨矿难善后。一边的市委何书朝秘书长，看出段勇的心事，悄悄汇报道，张市长住院了，『政府』那边都去了，可能张市长特别交待过，消息控制的很严密。
张卫东一直年轻体健，既然能住了院，病就不会轻。春节前，在段勇家里，市长、市委书记交过心，点透就不是一山二虎似的微妙，没有犹豫就赶了过来看望。等看到朱小勇、邓铁军也在，心里才有些后悔，张卫东的圈子，会不会也排除市委书记。
寒暄过，段勇看着大家都还恭敬站着，忙道，都坐，今天省委开会，也算是新到的政法委郑书记照面会，有些政法方面的精神，市委给张市长通报一下。
刘天明、朱小勇、邓铁军又知趣站了起来，张卫东示意几位勿动，却严肃示意侯佳佳回避，等门关闭，才低沉道，段书记，你不过来，我也要联系你的，市公安局这边有突发情况，要市委连夜研究。我建议在家的常委，到云州宾馆一号楼，另外请市委何秘书长通知检察院罗俊超检察长，案情一会有邓局长再通报吧。
窗外忽的一阵携雪寒风，扑在窗上，大片雪花留在玻璃上，化成缕缕雪水，大家心里一紧，下意识脖子一凉，云州气候真怪了，一年不怎么下雪，今晚雪竟然大了起来，又要惊心动魄了，云州云州，夜风雨雪使人愁啊。
第六十五章 二号楼风情
段勇落寞摇了摇头，带一丝无奈，缓步走到窗前，窗下已是白花花一层，亭台池榭、青松翠竹、银装素裹，映着橘黄路灯，分外妖娆，几分琼楼玉宇般仙境，风掠枝间，带着哨音回响着。
段勇环视了刘天明、朱小勇、邓铁军。几人突然感觉，一贯的好好先生，形象凝重，眼神深邃起来。
段勇凝视着张卫东，叹道：“张市长，虽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凡事欲速则不达。也要看看风向了，东风或又压倒西风啊。”
“全国人大即将开幕，西岗发生了矿难，省委对云州很有看法。省政法委隐『射』云州换将打黑，是政绩作秀，是搞司法运动，市委有压力啊，目前对于云州，西岗矿难单奎案、刘康杜刚命案，都不是事关全局的大事，最大的政治就是稳定，就是圆满完成市人代会，实现省委意图，希望市『政府』理解，云州再也出不起事情了。”
市委书记至高的权力，就是酝酿、召开市委常委会，来实现一把手的意志，通过重大决策、讨论干部任免。市委书记不召集，形不成什么决议。
段勇站在市委书记的角度，行事步步小心谨慎，春节前两人还特意交过心，保证不了省委内定的张卫东顺利当选，再加上『乱』局迭出，段勇确有自身难保的隐忧。
张卫东吸口气，脸『色』难堪，暗暗检讨道：『操』之过急了，成事心切矣，不能放眼大局，不能谋定而动，雪夜的常委会，显得政治还是稚嫩。最初从省『政府』放外任的时候，私下还想出任某地市一把手，周省长、祝部长却提一提也没有，看来自己基层打拼，养成的见招拆招，终是下乘谋略啊，讲政治才是王道。
房间里静的压抑，似乎都听到点滴塔塔的声音，段勇虽语气委婉，却无回旋余地，很担心张卫东在圈子面前，下不来台，忙又掬起笑脸，嘿嘿解释道：“张市长是谋大事、做大事的人，可你现在揭了盖子，云州就天翻地覆，我这个市委书记的帽子，也就戴不住喽。再者说，今晚你身体初愈，弟妹又赶了过来，我可不想被侯处长，骂个不近人情之罪。”
张卫东心地玲珑，早就释然，自嘲一笑道：“段书记，那就再拖拖吧。”
段勇点了头，老谋深算低声宽慰道：“卫东，拖一拖，也许就会有人跳出来，那就是另外一个格局，拖绝不是妥协，市委一直坚决支持市『政府』的，你顺利当选后，我就完成云州政治生活的一件大事，也没辜负省委还有部长的信任啊。”
刘天明、朱小勇、何书朝、李云、邓铁军，此时只有听的份，时而明白，时而糊涂，明白的是张卫东、段勇，早进行过深层次探讨，不明白的是，段勇“哈哈好好“惯了的人，竟隐约是大智若愚的角『色』。
邓铁军放心不下局里，聆听完张卫东段勇的探讨，也就得了底，起身请示道：“段书记，张市长，安排完单奎秘密拘押，案子就先缓缓吧。”
段勇、张卫东，出奇一致点了头，老邓一走，气氛很神奇的缓和下来，朱小勇嘻嘻道，老邓这人就带着煞气，今夜张市长出院，难得侯处长光临云州，段书记百忙之中也赶了过来，如此风雪夜归人的意境，市委接风宴是少不了的。
天黑的早，其实才是晚饭时间，市『政府』这边刘天明、李云也附和道，应该应该。
侯佳佳单单是家庭『妇』女也就作罢了，偏偏又同是官场中人，又是市长夫人，没有对应的接待，云州就慢待失礼了。
段勇笑了笑，看大家心热，愉悦道，理应如此，侯处长不但很支持张市长的工作，在建设厅也很关心云州哦，不接风是说不过去的，何秘长你去安排一下，就在云州宾馆二号楼吧，省得再冒了风。
何书朝会意点了下头，又得体对张卫东道，过了年，大鱼大肉都吃腻歪了，喝酒胃也喝麻了，给侯处长安排个清淡的火锅吧。显然是为张卫东着想。
见张卫东微笑点了头，何秘书长就亲自去了。张卫东早料定应酬难免，妻子官场多年，如今建设厅财务处长，见惯了场面接待。如果初到云州，没有这样规格，那不是侯佳佳的问题，反而是张卫东的问题了。
大家瞅见『液』体剩余不多，朱小勇开门说了句，韩明就去叫人，侯佳佳急迫去取大衣，张卫东左手揭开胶带，直接将针拔了，叹道，看来以后要多锻炼了，感冒就躺了两天，出笑话了。
秘书长李云想上前，去按止血『药』棉，步伐迈了出去，又收回来，张卫东太年轻了，还是拉不下下脸来。倒是常务副市长刘天明，呵呵接话道，张市长身体算很好的了，高烧41度不退，换成别人，不知道要住多少天呢。一边很自然俯下身，用胶带细心绷了手腕『药』棉。李云叹道：这一小步迈不上，也就是自己做不了副市长之所在啊。
云州宾馆二号楼，古典别致的两层小楼，灯火辉煌，温暖如春，房间一尘不染，空气带绿『色』植物特有的清新。
侯佳佳女主人一样，由张卫东陪着，在二楼起居、办公房间审视一番道，卫东，你在云州好奢侈啊，自己住一栋楼哦。
张卫东烧退了下来，神清气爽，看着佳佳，大衣挂起来后，身材曼妙婀娜，凸凹有致，妩媚小女人般翻东弄西，上前动情抚『摸』一把妻子秀发道，什么自己住一栋楼啊，今夜不是还有你吗。
侯佳佳娇嗔道，退了烧，就胡思『乱』想了，今晚你上自习，我收拾一下再下去应酬，对了，你叫韩明，把我车后备厢的茶叶取出来，那是厅建筑研究中心专门订制的好茶，给各位领导一人送一盒。说着进了洗漱间，忙碌去洗一路风尘铅华。
一楼餐厅，几人正在呵呵龙门阵，市委秘书长何书朝，故作严肃深沉道，说起穷，宜州西捷县贫困出了名，市委派了扶贫工作队。队员对村里一切都感到好奇，他们不住停下问东问西。大家到一处茅屋前，被一个奇怪现象吸引住。只见一老一小爷孙俩正在屋前晒太阳，老的大约60多岁，而小孩只有2。3岁光景，孙子把手伸进爷爷的裤裆里，兴致勃勃捣鼓着。大家不解，一个队员上前问老汉：你孙子在干什么？老汉不好意思：山里穷，买不起玩具，让他玩玩这个变形金刚。大家呵呵大笑。
朱小勇忍不住技痒道：“虽是笑话，也是勘破世事啊，穷就怕被人看不起，说有个男人，非常之穷，偏要充阔。有一天，要到一个朋友家打秋风，便对老婆说：太穷了别人看不起的，不如你女扮男装，扮作我的仆人！两人到了朋友家，朋友热情款待。夜间，朋友叫他与自己儿子睡，叫他的仆人与自己的仆人睡。第二天送点钱，就让他们回了。客人走后，他儿子问他父亲：他们这样穷，你怎么不多送点？”父亲问他：你怎么知他们穷？他还有仆人用哩！儿子便道：他和我睡觉，一脱开裤子，连底裤都没有，就爬上床了。这时，他家的仆人也接口道：是呀，穷得很哩，他那个仆人，不止穷到没有底裤，穷得连屌也没有！
市委书记段勇，平时爱端架子，此时也不免捧腹，能坐一起放开如此，出门却是口风严谨，少了忌讳，形迹也就天然去雕饰了。
张卫东正好安顿好进了餐厅，呵呵道，小勇部长，在开发布会呢？
刘天明、何书朝、李云忙起了身，往里让座，大家刻意回避诸多烦心，嘻哈闲聊春节趣事，期间张卫东不免把春节收获抖了出来，叫刘天明列出计划来，去一一落实：财政厅同意追加一亿复垦资金，发改委答复的高速立项，但是却没有提及，2005年80万吨乙烯国家重点扶持工程，没有把握，说出来，画饼充饥不是张卫东的风格。
宾馆服务员陆续将嫩鸡火锅上了来，清淡清香，宾馆经理殷勤，还是额外加了几个下酒的辣椒蒸鱼头、回锅豆腐、卤鸭肫肝、香炸麻辣牛排、辣子粉蒸肉等，满满布了一桌。
大家知道接风晚宴，形式大于内容，侯佳佳下楼得体应对，一一点到为止，众人也就不打扰张卫东夫『妇』，各自带一筒，印有“川西建筑研究中心订制“字样的精美茶叶告辞而去，都心道：张卫东与人交，擅春雨润物，侯佳佳做人竟也是丝毫不错。
要休息，侯佳佳特意加大暖气，弄得卧室入夏一般，侍候张卫东洗了浴，两人换了睡衣，慵懒着闲话，外面的雪，纷纷扬扬浓密起来。
二号楼是张卫东在云州宿舍，侯佳佳很青睐四周环境，隔着窗，欣赏一会雪景，就打开衣柜，用心整理从川西带来的春装，一边道，卫东，我给你提个建议，今天病房，你那句多事之秋，以后要不得啊。
张卫东在家从不谈工作，疑『惑』佳佳反常，道，有什么不妥吗。佳佳见张卫东好了奇，抿嘴一笑道，别说放眼全国，就是川西，并不只是云州有矿难，也不是单单云州有腐败、有黑势力，你越认真，事情反而就越多，事多了，负面的东西就难免多，要不大家都奉行难得糊涂呢。